道士领进门 第2章 第二章 雨夜

徐丹宁买了电动车，买车以前从没骑过，方伯笑话他，说他不如买三个轮子的，起码稳定性比较好。不过就像卖他电动车的人说的，只要会骑自行车就不难骑电动车，很快，他就骑着电动车一大早赶去山庄报到了。

办理完入职，徐丹宁被一名行政专员带到园丁工作的区域，这里已经有三位园丁了，有两个是一对夫妻，还有个年纪稍大五十多岁的男人，行政专员让徐丹宁以后都听从他的安排。

老园丁让徐丹宁叫他海叔，那对夫妻分别姓程和杨，徐丹宁叫他们程哥杨姐，上午的工作就是熟悉整个山庄的区域规划，他们的工作很单纯，只是例行景观维护工作，不用和客人打交道，需要大面积翻新或者新种植物会招些临时工进来帮忙。

一天工作下来，徐丹宁没有感到很累，也许是海叔他们特意照顾，分给他的活很少。只是毕竟是在室外工作，皮肤晒得有点红。杨姐提醒他上班前做好防晒，不然可惜了一张漂亮脸蛋要变得和程哥一样粗糙。杨姐还说有女孩子问他微信，但是她想把自己的表妹介绍给他。徐丹宁不管真假，礼貌拒绝了。

工作清闲自由，同事关系也单纯和谐，虽然时而还会做一些重新回到光鲜亮丽的写字楼的美梦，但他早已经在蹉跎中渐渐接受了自己应该就是这样平庸一生的命运，而且上下班不用挤公交地铁，回家还有满院的花草、一群猫跟一个和蔼可亲的人在等他。

他以前不是也梦见过这样的老年生活么，只是提前了好多年而已。

这天天气从早上就稍显阴沉，下午六点下班时更是隐约有雷声在头顶的云层里滚动。徐丹宁骑着车在日常上下班的路上穿行，雨点断断续续打在他的头盔上，他恨不得电动车能插上翅膀立即飞回家。

就在雨越下越大几乎模糊视线的时候，徐丹宁看到路中央蹲坐着一个穿绿衣服的小男孩，雨幕中小孩呆愣着一双眼，静静和徐丹宁对视。徐丹宁远远的就停下了车，他推着车走到小孩身边，疑惑地问他：“小朋友，你怎么在路中间？下这么大雨为什么不回家？”

小男孩眼神直直盯着徐丹宁，语速极缓慢地说道：“回家……你要带我回家吗？”

徐丹宁听了几遍才确认小男孩是要回家，他以为他是附近村民的孩子，和父母走散或者是其他原因才一个人出现这里。雨势越加凶猛，一道闪电劈亮天空，巨雷响彻山间，小男孩脸色煞白，站起来一把抓住徐丹宁的衣服。徐丹宁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问他：“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小男孩猛然抱住徐丹宁，大声喊道：“爸爸！爸爸！回家！回家！”

不仅这小孩抱着自己喊爸爸，周围也此起彼伏不断有稚嫩的声音：“爸爸！爸爸！”只是雨声太大，徐丹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抱着自己的小孩身体非常硬，一点也不似人类小孩的柔软。他刚伸手搭在小孩肩上想拉开一点距离，小孩却主动放开了他，仰着头乖巧地看着他。

徐丹宁看这小孩痴痴傻傻的，摇头：“我不是你爸爸，你是下溪河村的吗？”

小孩似懂非懂点着头，徐丹宁便让他坐到电动车上，还嘱咐他抱紧自己。小男孩头贴在徐丹宁背上，吃吃笑着：“爸爸！”

到了下溪河村的区域，路上车多人也多了起来，在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一个和他一样骑电动车的大爷打量了他半晌，忍不住出声问他：“你驮着的这些石头是干嘛用的啊？”

徐丹宁讶异地在大爷的询问中回头去看自己的电动车后座，只见明明在山间还是小孩模样的“人”这时候却成了一块块堆积在一起的石头，“他”身上的绿色衣服竟然是一片片树叶！而当他看清的那一刹那，聚起来像个人形的石头轰然倒塌，散落了一地。

大爷敏感察觉到事情非同寻常，目光也变得有几分惊恐，好心提醒他：“有空你去引水观拜拜吧，我看你是遇到脏东西了。”

回到方伯家，徐丹宁没有说他今天的遭遇，浑身湿透的他洗了澡就回房间了。

那个小石头人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徐丹宁部分封锁的记忆闸门。

他从柜子里找出一个收纳箱，从里面翻找出一袋护身符，那都是母亲去庙里给自己求的，一年一个，他几乎不带在身上，不是不信，而是有些其他的原因令他把这些都封存了起来。怪力乱神的事他从小听的不少，因为奶奶被村里人称为神婆，村里一旦有人撞煞遇邪了都会来徐家找她。箱子底部有一个锈迹斑斑的铜镜，还有一个紧紧裹着的小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一个麒麟玉坠，这都是奶奶送给他的，说能够辟邪——他已经好多年没碰这个玉坠了。

曾经他去找过和奶奶一样有特殊能力的人，想让那人帮他见一见自己深爱的人，可不管怎么尝试，都没能如愿。他开始怀疑是否像奶奶说的那样，人死后还会有鬼魂，世间草木动物皆有灵性，一旦有机缘便能成神或成妖。

但是也许是因为他从小就是个愚钝的人，奶奶说能看见那些东西的人并不常见，需要一定的天赋，或者是某些特定的时机，就算有人小时候能看到，长大了也会失去这种能力，所以这个世界才能和谐稳定发展。

他摩挲了一会儿玉坠，直到玉坠沾染了他的体温变得有些滚烫。最终他还是用布重新包好它，又放回了箱子底部。

半夜他开始发烧，呕吐感伴随着浑身的肌肉疼痛，不得已起床翻找感冒药，然后去楼下拿水。

雨还在下着，厨房老旧的白炽灯闪烁了几下，好在最后成功点亮。烧水的间隙，徐丹宁的目光不由自主望向院子中央，那些白天很漂亮的花草灌木，此时像一个个伫立着的漆黑坟包。

十分钟后，徐丹宁喝完感冒冲剂，关上厨房灯再次上楼。楼梯口蹲着的一只猫快速掠过，不知道被什么吸引，来到自己的房间，他居然不记得出门前有没有关灯。此时房间里奇暗无比，手机的光照进去丝毫看不清房间里的具体情况。有一个黑影静静立在床边，微微佝偻着，像是在探视着什么。

徐丹宁没有按灯的开关，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有些不敢相信，同时还有些隐隐的期待，颤巍巍出声问：“是你吗？晨星？”

“喵！”猫叫声骤然响起，与此同时一只白猫迅速朝床边扑去，那佝偻着的黑色人影霎时消散开来。

徐丹宁的期待落空，他在原地站了许久，等内心平静下来，他打开了房间的灯。

此时房间里已经不少于一只猫了，刚溜进来的猫还有点胆怯，尾巴半垂着四处巡视，早一点进来的已经在床上找到合适的位置在彼此舔毛了。

费了好大的劲把猫都赶走，他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雨声，脑子里那个人的身影逐渐从模糊变为清晰，又再次模糊，直至离他越来越远……

“小宁，醒醒，小宁……”早上方伯没听见徐丹宁出门上班的声音，还以为是雨声太大自己没注意，直到看到他电动车还停在家里，这才上楼去徐丹宁房间看看怎么回事。徐丹宁依旧在发烧，身体滚烫，方伯叫了好久，徐丹宁才缓慢睁开眼。

“你怎么烧得这么厉害？我这老糊涂，昨天你淋雨没提醒你吃点药预防感冒。”

徐丹宁坐起身说：“吃过药了。”他一动就感觉头晕得厉害，天旋地转的，方伯在他跌倒前赶紧扶住他。

方伯看到床头柜上的半盒感冒冲剂，又量了他的体温，语气不无担忧地说：“都烧到三十九度快四十了，这个药怕是退不了烧。”然后他又说：“今天也别去上班了，我帮你请假，你有你们领导的电话吗？”

徐丹宁摇头，方伯无奈道：“那我给老刘打电话，让刘群帮你请假吧。”

徐丹宁吃了方伯重新买回来的感冒药，没一会又把药都呕吐出来了，方伯估计是空腹喝药肠胃受了刺激，让他喝了些放了盐和糖的温水，之后再喝药就没再吐出来。在他睡去之前，方伯一直在给他物理降温。

好在徐丹宁这发烧来的凶猛，去的也快，下午徐丹宁睡醒之后体温就降到低烧了。

这些年他也经常感冒，不怎么去看医生，都是自己买点药加上硬扛。

对于方伯的照顾，徐丹宁感激不尽，天晴后他感冒也好了，但凡有机会他就会多做点事，还买了很多猫粮和猫玩具。

那天的经历就像一场梦，徐丹宁没有再见到那个黑影，上下班的时候也没见过路中央的石头小人。

直到又一个下雨天，还是那条路相同的位置，徐丹宁远远的就看见路中央的绿色衣服。小石头人和他对视了一眼，接着在徐丹宁骑车从自己身旁快速经过的时候突然站起身，像是要抓住徐丹宁，嘴里还叫着：“爸爸！爸爸！”徐丹宁不敢停车，随着他远去，小石头人的声音渐渐也不再听见。

次日天空依旧阴沉，徐丹宁上班经过那个地方，只见到路边有一小堆枯黄的树叶。

工作结束吃午饭的间隙，徐丹宁问海叔：“去下溪河村只有一条路吗？”海叔常年住在山庄里，但他在这里工作时间最久，从山庄刚建好就来了，而且听他的口音他应该也是本地人，虽然不清楚具体家庭地址在哪，但应该很熟悉这周围的环境。

海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怎么，现在上下班的路不好走么？太远了还是？”

徐丹宁摇头道：“不远，就是想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路。”

海叔想了想说：“骑车的话只能走大路，小路还要绕，不方便。”

徐丹宁打消了另外找路的念头，只希望以后上下班都是大晴天。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天气预报说本市接下来一周时间都有大到暴雨，徐丹宁的担心还没有变成现实，晚上下班前一场意外先提前降临了——客房死了一个人。

报警之后，警察初步判断是属于他杀，于是很快封锁了现场。由于山庄的特殊性，监控并不能涉及到各个角落，所以大部分客人和山庄的员工都要接受盘问，后勤人员虽然到客房的机会不多，也要等到其他人都确认没问题后才放他们离开。

徐丹宁走出山庄大门时已经过了晚上九点，天上无星，远路无光，这个时候，他才明白白日里人来人往的山庄是处在多么荒凉的一个地方。

硬着头皮骑上车往路上走，没走多久，身后突然亮起一道强烈的光，有汽车的声音传来。他没行驶在路正中央，便不紧不慢按照自己的速度继续骑着。那车很奇怪，也不加速，跟在徐丹宁后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徐丹宁强压着内心的慌张和疑惑，所幸五公里的路途还不算特别遥远，在看见一辆公交从十字路口经过后，后边那辆车的远光灯也适时熄灭。他刚松了口气，那辆车却加速朝他驶来，副驾驶的车窗打开，里面的人笑着朝他摆手：“嗨，帅哥，送了你一路，请我们吃个宵夜不过分吧。”

他们两个都穿着便服，但是开的车是警车，自我介绍的时候，那打招呼的青年确实说自己是个警察，刚从警校毕业不到一年。另外一个二十七八岁左右，相貌非常英俊，气质冷冷清清的，没有开口讲话。

徐丹宁没怎么和警察这个职业的人接触，一开始还以为他们两个想从自己这里获取有关山庄的信息，没想到他们什么都不问。

下溪河村的夜生活不似市中心那般花样繁多，但也格外充满烟火气，大排档人声鼎沸，吕容一直埋头吃东西，龙誉则只是用他骨节分明的手在不停剥小龙虾。

等到龙誉终于把一整盆的虾都剥好，即使戴着手套也不免满手汤汁，所以他起身去了卫生间洗手。

吕容招呼徐丹宁吃干净的虾肉，一边说：“不要有心理压力，我们找你不是因为山庄的事。我表哥小龙虾过敏，只能看不能吃，都便宜咱俩了。”语气熟络得像是徐丹宁的老朋友。

徐丹宁没吃晚饭，这会也是真饿了，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一顿宵夜，吃得吕容红光满面身心舒畅，分别前还笑嘻嘻地说：“四海之类皆朋友，以后常联系！”拿出手机调出自己的微信二维码让徐丹宁当场加了好友并通过。

对于那两位警察的行为，徐丹宁像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临走都忘了自己是骑电动车的。好在走路到中途突然想起来，于是连忙跑回去取车。

他看到刚刚不久前他和两个警察坐过的餐桌还没收拾，几个蓬头垢面的人站在那里狼吞虎咽食物的残渣。

周围人来人往，大排档的伙计来收拾桌子，那几个人又去到另一边客人刚走的桌前，大快朵颐。

徐丹宁摇摇头，骑上车连忙离去。

回到家不久，吕容就给徐丹宁发了消息：“徐哥哥，到家了没？”

徐丹宁打了个寒颤，回：“到了。”

吕容发了个很可爱的表情包：“有空经常出来坐呀，喝喝咖啡吃吃饭谈谈人生~~~”

“警察应该没那么闲吧。”徐丹宁在心里想着，手指却点开表情栏，发送了一个微笑，之后就把手机放一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