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位出现与秋巧显然不同,她们纯黑色的眼眸中是明晃晃的敌意,近乎疯狂肆虐,想要将两人吞之入腹,别说叶无痕,就连常年与鬼祟接触的云潭都有些被吓到了。
“小心!”叶无痕向前一步挡在云潭的面前,云潭根本就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何事,叶无痕便被重重击倒在一旁。
那些女子中显然有一位是主导者,她停下动作后其余姑娘也停止了攻击。
领头的一位女子,头轻飘飘歪向一旁,似乎在观察云潭,云潭眉心跳动,隐隐有着不安之感,下意识后退半步,落在女子的脸上却有片刻迟疑。
好熟悉的一张脸。
是秋巧。
她,也死了。
莫名地,云潭想起在方才景象中,她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秋巧,眨眼之间她却似乎伴随着这小姑娘走过了半生,见她活泼聪明,见她童真无私,又见她人鬼不明。
分明是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却如何生出一抹心酸来。
秋巧的恶意明显针对的是叶无痕,对于云潭她虽然没有示好的表现但好在也没有进一步发起进攻,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她忽然僵硬地抬起手臂,从前嫩白纤细的胳膊如今骨瘦如柴,少女的皮肤灰的如同是火柴烧剩的灰烬,上面还挂着黑色经脉,她指向右手边的方向,可惜云潭并未在那处发现什么异样。
云潭宁肯她是被孟仁安盗去魂魄,如今这残存一丝意识又算不算另一种折磨,遭到村长一行人迫害的女子,又有多少还未被发觉。
“秋巧。”云潭耐着恐惧,上前一步,“我见到秋轲了。”
见她嘴巴开合,秋巧似乎有些困惑,她将头歪得更狠,像是不懂事的孩童在仔细辨别他人口中说了什么。
“小丫头。”叶无痕撑着地站起身,“她们没有理智,你别跟她们多说了,我们还是先离开吧,好吗?”
他刚出现在秋巧视线中,那头的秋巧神色立马紧绷起来,她直直瞪着叶无痕,气场转变周围跟着的女子也立马排列成一排,蓄势待发。
秋巧的发丝都快要炸起,她呲开嘴,满口黑洞看不到任何白齿,生前的牙像是被人活生生拔了下来,连半点残余都不剩,她冲向叶无痕,想再次让他滚出自己的视线中最好死在自己手下。
情况紧急,叶无痕见云潭还愣着思索越发急躁,拉着云潭就要逃,谁知他刚动,云潭见秋巧马上就要到眼前,心中有了猜想便想要去实践,她挡在叶无痕前方,闭紧双眸,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不足以让她完全勇敢。
她害怕,但想试试。
“三。”
“二。”
“一。”
云潭心中默念,时间结束,她猛地睁开眼,秋巧又变成那副满脸好奇的模样,正歪着头看她,像是路边性格温顺的小猫,看到与自己样貌相似却又有所不同的同类,正在熟悉她的气味。
“秋巧。”
云潭大着胆子,向前迈了一步,身后的叶无痕立马伸手去拉她的衣摆,谁知云潭摇摇头,将他的手掰开。
“叶哥哥,你先离开吧,她只攻击男子,应该是生前的创伤导致的,我没事,事情总要有个了断一直畏首畏尾就永远寻不到答案。”
叶无痕依旧执拗,“小丫头,你想救你的师傅我可以理解,我也想救他,可凡事要以你自己的安危为紧,盗尸杀人案的纰漏有许多,她们这些女子魂魄尚在,并且没有理智,至少可以确认这次案子受害者并非几人,你无法与她们交谈,在她们身上你找不到答案的。”
“叶哥哥,万一能有线索呢?”云潭不甘心道,“就算不是她们,可我能看得出,她们有执念,你看她们并非恶人,为何死后也要被困在自己的心魔中无法摆脱呢?”
身为术士,斩妖除魔,清除邪祟是本职,可超度怨灵,帮人度入轮回也是应尽的职责。
“她会伤你的!”叶无痕还想拉着云潭走,眼见云潭即将挡不住他,秋巧又开始转变态度,他也开始心急,“你忘记当年之事了吗?你怨你母亲多管闲事,不爱惜自己的性命独留你一人,那我呢?你如今也要多管闲事吗?如若今日你出了事,我又该如何?”
叶无痕说出口,脸上立马涌出悔意,云潭的痛处所有人心知肚明,这些年能避讳就避讳,甚至不敢在她面前提起云思度半句。
这次情况紧急,叶无痕无心将心中的话说出,这些话对于旁人或许没有什么,但对于云潭来说,犹如一把最锋利的刀尖,刺的不是胸口,是身体的每一寸皮肤。
云潭被叶无痕拉着的,整个人却顿在原地,她垂着眸子,整个人被阴霾笼罩,看不清楚表情。
这头两人气氛凝滞,那头的秋巧却不受影响,她绕过云潭来到叶无痕身后,黑长的指甲径直戳向叶无痕后背。
“就这一次,我只是为了我师傅。”
云潭说完,熟稔地拔下常年插在头上的簪子,这簪子她只对红夜用过,其用途只有一个那便是通往地府,红夜如今不在,云潭不确定他是否身在地府中,可情况紧急,只有这种办法能将叶无痕送出这个幻境。
这也是云潭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丝退路,如果事情没有办成,她同样会以这种方式离开。
鬼门开在叶无痕脚下,在秋巧离他只有分毫距离时,叶无痕掉进鬼门之中,云潭并不担心他的安危,红夜曾说过,地府是个比人间好过千万倍的去处。
山水村只剩云潭一人,说不出是沉重或是解脱,云潭吐出一口气,抬眼看向秋巧。
“别装了,说说吧。”她道,“我没有害你的意图。”
“你想……帮我?”秋巧说话有些呆,像是心智不太成熟一般。
“嗯。”云潭点头,“你方才听到我说你阿姐是有明显的怔愣,伤害男子也是我为你找的理由,你是看到我手上拿着的这些花才决定不伤害我的吧?”
秋巧闻言,慢吞吞点点头,“好像是这样的。”
“这里的人数恰巧是十六人,昨夜的案子恰巧死的也是十六人,我不信这世上有这样凑巧的事情。”云潭分析道,“你们是用什么方式逃出来的?或者说,你们是用什么方式躲避了孟仁安的盗魂诡计。”
“我知道他,孟仁安……我见过他。”秋巧说话极慢,“他和村长认识,他们是一伙的,还有徐道长。”
“你知道徐道长?”云潭有些意外,这里所有人都以为徐道长姓巫,难得秋巧竟然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我们没有被抓走,他们失败了,嘿嘿,你难道不知道吗?他们失败了呢。”秋巧嘿嘿笑着,满口缺牙的样子莫名让她这恐怖的身体增添了些滑稽之色。
“你知道多少?还有,方才你指的那个方向,是什么地方?”
“我都知道呀,我的魂魄可是一直都跟在他们身边的,我什么都知道,那个徐道长从前就看上了我们山水村,他好像是想要做什么,后来见我们村子隐蔽干脆养起了女子当作玩物,恰巧孟仁安急着要少女的魂魄,原先也有一次的,不过那时村子所剩的处子之魂并不多了,也就作罢了。”
云潭明白,她口中所说的应当是自己在秋轲梦境中看到的那一次。
“徐道长随便从城外杏花村中掠取三个女子,交差应付上去,后来呀,就是这次啦,他们一口气要了十几个呢,说是要赶在鲤悦节前凑齐一百个魂魄,要复活一个女人呢。”
“一百个魂魄?”云潭震惊于这个数字的庞大,更惊骇一百个魂魄他们竟然只差了十六个,这些年究竟有多少人命丧生在他们手中?
“对呀对呀,你看呀,我们几个就是村长从牙缝里省出来要献给他们的呢,结果呀,村长知道我们会死之后却第一个不干了,他一直以为徐道长只是同他一样贪图女色,想着让他们先玩玩就还给自己了,没想到日日垂涎的肥肉竟然连闻一下都不行,他肯定不愿意的呀,他们就闹掰啦。”
秋轲说话的样子很奇怪,像是小孩子在跟大人汇报一般,满脸乖巧懂事带着童趣,可是她口中说出的事情却是最丑陋黑暗的事情。
云潭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或者耳朵,定是有一个弄错了。
“那你们……既然都已经被孟仁安带走了,为何又逃了出来?回到了这山水村中。”
“这次死的人太多了,尸体没有处理掉呢,村子里的人怎么忍心这样的事发生,他们共同商议后决定出山呀想要将这件事情闹大。”
此时村长也真陷入纠结中,一方面他觉得徐道长不遵守承诺,仗着能拿捏他的命脉便随意指使他,另一方面却又害怕事情真的闹大再也无法回旋。
百般思忖,村长放任村民的行径,村民趁一大早出了山,他们想要申冤却恰巧找到了孟仁安关系网最密切的州部,此事没来得及发酵就被压制下来。
可案子一经审理必定有案底,孟仁安只能暂时压制若有人回头查阅纰漏便无处可藏,这件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结束,村民就要自主撤销案子。
最好,是有人垫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