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眸 第17章 互有把柄的同俦

所幸云潭走得不远，用飞行符很快便能返回，倒是费不了什么工夫。

孟府内。

“什么潭儿走了？”叶无痕与皇上刚商议完事情，准备挪步去膳厅便听侍女回禀。

皇上楚桉木也同样有些诧异，“不是说好晚间一同用膳？这……”

云潭根本就不懂自己这个行为对于九五之尊的皇帝意味着什么，楚桉木还从未被人爽约过，好在念在她年纪尚小又是一个小姑娘，知道她没什么别的意思。

“圣上，云潭妹妹定是有什么要事。”叶无痕替云潭解释，随后问向侍女，“她离开前做了什么？”

叶无痕喜欢揣着问题问答案，他心知云潭带那么多甜点回来是给谁的，也知道她会去找鱼散，只是云潭并非不通事理之人，如若不是真的生气，想来也不会不辞而别。

果然，侍女的回话印证了他的猜想，“云姑娘回来先去了公子的院中，出来时面色就有些不对劲了，看着眼圈都是红的。”

幸好云潭不在此处，不然定是要抓住侍女问问，哪只眼睛看到自己眼圈红了的。

叶无痕听完后面色瞬间阴沉，顾忌着楚桉木在此并没有发作，忍下心中的情绪对楚桉木道，“圣上，不如你先入席，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也好，他们年龄相仿，想来是闹了些矛盾。”楚桉木对身边的随行太监道，“你派人出去找找云潭，天色已晚，她孤身一人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就不好了。”

“嗻。”

叶无痕压着怒气去往鱼散的院中，只不过这次侍女倒是有所提醒，先进去禀告了鱼散，得了应允才放叶无痕进入。

还没迈进书房内，叶无痕便看到了随意放置在门口的糕点，应当是云潭留下的，他顺手提起糕点，迈进书房内，扔在鱼散面前的书案上。

鱼散并没有因为视线中突然闯入的纸袋有所反应，不动声色地抬眉看向叶无痕。

“是你让云潭走的？”叶无痕问道。

鱼散毫不在意地颔首，“她自己说要让她师傅换人，既然已无牵扯，留在这里也没有必要了吧。”

“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叶无痕被他这副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云潭只是嘴硬，她第一次逛集市便想着带你爱吃的东西回来，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鱼散反倒是讥讽般勾起唇角，“我并未要求她这么做，况且，如果不是想要留在州部，她也不会这么好心吧。”

“你！简直是无可救药的怪物！”叶无痕气地在原地绕了两圈，“云潭自幼没有下山的机会，你以为她为什么这么看重能够留在州部，这是她师傅第一次让她下山，好，就算你觉得这件事与你无关，那你凭什么觉得她应该讨好你？就因为你是高高在上的刺史大人？你记住了，鱼散，州部与梨园一直都是合作关系，是你爹当初求着庄主下山帮着处理案子，你们没有给他们分毫报酬，你入州部当日自诩要做一个正直的清官，这就是你这个清官对待恩人应该有的态度？”

此事孟仁安显然并未向鱼散提起过，鱼散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

叶无痕依旧不解气，也不管以后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快言道，“装什么缺少情丝没有感情，我看你就是生性凉薄自私自利，你根本就不配为人，还不如回你的白下，孟叔父收养了你简直就是对他的莫大羞辱！”

“你再说一遍。”

鱼散的眸子如同寒窖千年冰霜，即使坐着气势也不输分毫，一股无名压迫感在空中蔓延。

“哟，生气了？”叶无痕难忍揶揄，“你不是没有情绪吗？你也知道难受啊，那云潭满怀期待一次次被你打破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她该有多难过？”

“你一次次帮这个软弱逃避，没有情谊的人说话，她是给你灌了什么**汤不成？还是你真以为这样就能得到她的倾心？”

鱼散自以为自己抓住了叶无痕的弱点，却没想到换来的是加倍嘲弄的目光。

“肤浅至极，我并非你想的那般有目的，只是有同理心罢了，也对，毕竟我有爹有娘，比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怪物强多了。”

鱼散直视着他，缓缓站起身，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

“怪物。”叶无痕眼中满是挑衅。

这话一出，周围气息仿佛都被凝结，叶无痕并不知鱼散的软肋在哪，亦不知这样的话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一个自小不清楚自己来历，浑身都与正常人不同的人，用尽全力模仿正常人，却一次又一次被冠上怪物的标签。

鱼散受够了。

他抽手拔剑，一脚越过几案闪身来到叶无痕面前，劈剑就朝他挥去。

叶无痕侧身一躲，衣袍飞舞之时也拔出身上的佩剑，转身瞬间将剑身抵于身前，恰巧躲过鱼散又送上来的一击。

屋内的动静引来外面的侍女，朝屋内看了一眼，眼见已经动起冷器，也不敢进来，赶紧小跑着去外面找人。

“我不是怪物。”

鱼散说着抽回利剑，在叶无痕没有反应过来之时，转换方位，剑刃朝着他的臂膀划去，叶无痕感受到手臂传来的疼痛顺着剑身方向迈开，下腰躲过鱼散的剑刃，顺势绕到他拿剑的那一侧，松手将剑身一甩，剑柄朝上握住，直击鱼散的手腕。

只听一声脆响，鱼散的剑落于地面，叶无痕乘胜追击，挥剑在鱼散的左右臂膀砍下三四刀，他虽然控制着力度，但剑刃锋利，终究还是在鱼散的臂膀上留下三四道剑痕。

不一会，一道道刺目的血迹就将鱼散的白衣素袍染红。

鱼散后退两步捂着左臂的伤口，手心被血迹染红，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唇角溢出戏谑的弧度。

这反应倒是把叶无痕看得微怔。

“你知道吗？”鱼散抬眸，表情终于不是平日里的死气沉沉，他将手指沾染的鲜血抹在唇上，苍白如纸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血色，或许是心情愉悦，整个人倒显得没那么不食烟火了。

“我或许真是你们口中的怪物，呵，好久没有这种活着的感觉了，只有每次受伤，我才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你自吹同理心强，那你又如何能理解我的感受？非要分个对错是吗？世上千万人的痛苦你又如何感受？你所说对云潭的怜悯，不过也是你自私的产物，如果你们没有情分，若你们同我一般是陌生人，你敢说你能理解她吗？”

这话一出，叶无痕哑口无言。

是啊，他自诩良善正义，以为自己能切身体会别人的痛苦，其中有多少是站在他的视角所看到的呢？就因为对鱼散的过往没有了解，所以可以坦然不理解他的做法。

“我无意与你诉说我的过往，也没有必要向你解释我的行为，你知道的，我没什么感情，所以不稀罕你的同情和认同，只是叶无痕，你对我万般不屑，日后也是我的手下，你只需记住这一点就是了。”

鱼散说完，噙着笑又将手摁在自己的臂膀上，剧烈的痛苦刺激，让他低低笑出声。

突然，外面一声痛嗤，接着就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鱼散抬眸看向门外，眼中的笑意已全然散去，眸中尽是防备。

云潭意识到自己的动静有些大，下意识朝屋内看去，见两人都在看自己尴尬地扯起嘴角，解释道，“是侍女说这里打起来了我才进来的，我不是有意的。”

见来人是云潭，鱼散眼中的防备之色减轻，只是淡漠地收回视线，不作言语。

她已经看到了自己最大的秘密，再多听到些也没什么稀奇的，事已至此，鱼散在云潭面前反倒是觉得些许轻松。

叶无痕迈步出去，“小丫头，你……都听到了？”

“嗯，我看你们打得火热就……”云潭装作不经意向屋里望去，“圣上还在等着，你们总不好这样去入席，要不我帮你们包扎一下吧？”

鱼散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去拿药箱，门外二人都知道他这是默认了，互相对视一眼进入房间里。

二人将外袍褪去，幸好现在天气转凉，二人里面穿的不薄，倒也没什么好尴尬的，云潭视线不经意扫到几案上那提糕点，包装还未打开，看来他还没吃。

帮叶无痕包扎完见鱼散还在笨拙地用一只手给自己绕绷带，云潭连忙道，“我来帮你吧。”

说着上前接过鱼散手中的绷带，看着他手臂上血淋淋的刀痕，又想起方才他说的话，云潭下意识放缓动作。

有些无意识地望向鱼散，男人就那样随意地坐在椅子上，烛光将他的脸上皮肤衬得格外柔嫩，浓密的睫羽在鼻梁上投下阴影，男人不自在地将脸侧向一旁，但注意力却又在云潭身上，她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格外焦灼，令人难以忽视。

云潭小心翼翼帮他包扎，见他并未看向自己，手故作不经意搭在他的脉搏之上，指尖若有若无在鱼散的肌肤上滑动，云潭暗自观察鱼散，确认对方没有发现自己的行为又将注意力转射于他的脉搏之中。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云潭拧眉，怎么越跳越快了？

正疑惑间，抬眸，刚好对上鱼散的视线。

“摸够了吗？”

“呃……哈哈，我是看你流了很多血，帮你把把脉，看身体有没有什么问题。”云潭解释完更加肆无忌惮地诊断起来，还闭上眼颇为认真道，“脾胃不好，平日里还是需要进食的。”

忽然，搭在鱼散腕上的手被握住，被迫紧紧贴在他的脉搏上，云潭感觉眼前的阴影被遮住，睁开眼，男人已然将唇贴于她的耳畔，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失了分寸。

云潭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敲击耳膜，伴随而来的是鱼散压低的嗓音。

“怀疑我？云潭，那晚的红衣之人与你有关吧？”他声音极轻，话语分明是威胁语调却带着莫名的蛊惑，“虽然我真的很不喜欢你，但我想，我们似乎只能做同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