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两天就是大年三十,此时的杭州城早已经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到处都洋溢着迎新年的欢愉。
梁府也在筹备着过年,只是今年的梁府比以往多了一个人。
阿芒回府已经三天,与梁父也已经见过面,但只是匆匆一面。阿芒明显感受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是不大友善的,她日思夜想,觉得既然梁父不肯接受自己,那她又何必跑到这深宅大院来受气。
她决定去找梁岐告别,告诉他,自己先去闯出一番事业来,等有头有脸了,再来娶了他。
可在府里转了半天也没有看到梁岐的身影,她正气得叉腰,却见远处的葡萄藤下坐了两个人,正是梁岐和他父亲。
阿芒想了一下,便猫着身子过去偷听。
只见梁岐给梁父倒了杯茶,梁父没接,只板着脸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同意。”
梁岐不紧不慢地笑了笑,说:“看来您应该已经知道阿芒的身份了,不过我还是想说,她爹做了什么事那是她爹做的,跟她没关系。您没必要把气撒到她身上。”
梁父说:“你用不着跟我说这些,她爹杀了我们商队的人,我可以不追究到她的身上,但我也绝不会答应让她进我们梁家。”
梁岐听闻,沉默了一会儿,对他说:“爹,我以前一直觉得你对我的态度不好,常常使我怀疑自己到底算不算您的亲生儿子。可这次从处州回来,我见到了自己曾经的战友,我看到他对他孩子的一番苦心,才逐渐明白,也许我在您心里确实不是第一位,但我这么些年调皮捣蛋惹是生非,您都没把我赶出去,说明您心里其实还是在乎我的。我从出生开始,虽然常被人笑话是庶子,但您也一样把我和大哥他们送去书塾念书,吃穿用度从来不会少我的……就是不太喜欢跟我说话,我想就是因为咱们之间不怎么说话,才渐渐有了嫌隙。我那个战友就是这样……”
说着说着,他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道:“两个大老爷们儿之间说这些确实有些别扭,但是我只想告诉您,我跟阿芒绝不会分开。我知道您对她的身份有成见,她也不习惯我们梁府这种规矩森严的大宅院,成婚以后我会和她搬出去另谋生计,说了这么多,我就是想告诉您,我希望我们的婚事可以得到您的祝福。爹,过去的事,就不要压在我和阿芒身上了,阿芒以前活得浑浑噩噩、无知无畏,有些事其实不是她的错。”
他看了梁父一眼,又说:“这些话我以前想都不敢想,但现在我心里已经放下了很多,爹,从小到大我也没求过您什么,这一次,就当是我这一生对您唯一的请求。”
梁父听完他这一通长篇大论,胸口微微起伏了半晌,像是在平息内心,就在阿芒以为他还是不肯同意的时候,林氏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拉着她就往梁父面前走去。
阿芒顿时惊慌失措,要不是顾忌林氏挺着个大肚子,她早就甩手跑路了。
林氏拉着她到了梁父跟前,说:“爹,上次您让赵叔给我开的方子用着很好,不过各人的体质不同,您让他给阿芒也开一副吧。”
梁岐一脸茫然,梁父不屑地说:“自己去开……开方子,她?”
林氏点点头,说:“对呀,安胎的方子。”
梁父瞪着阿芒半晌,又指着梁岐说:“你?”
梁岐指了指自己:“我?”
林氏笑着踩了他一脚,说:“不是你还能是谁呀。”
梁岐吃痛一醒,急忙对梁父说:“对对对,就是我,那个爹,我们年轻,有时候自我把控做的不够好……”
梁父看看这个,瞪瞪那个,一甩袖子道:“你们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我不管了!”
说完,气得吹着胡子走了。
林氏拍拍阿芒的手背,对她说:“大嫂可是已经尽力了,剩下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梁岐对着林氏的背影竖起了大拇指,随后又倒吸着凉气摸了摸自己的脚,疼得眼睛鼻子嘴都皱在了一块儿。
阿芒两眼发愣,说:“你们刚才在说我吗?”
梁岐抬起头看了她一会儿,不由一笑,把她拉过去抱在腿上,说:“你刚刚偷听了多少,嗯?”
阿芒张了张嘴,又埋下头去,说:“他要是实在不肯接受我,那就算了。”
梁岐说:“什么就算了,这事儿算不了。”
他见阿芒情绪低落,又捏了捏她的脸,说:“我爹做了一辈子生意,商人最会的事儿,就是察言观色,你真以为光凭咱们几个就能瞒过他?”
阿芒抬头问:“什么意思?”
梁岐对她说:“我们骗不过他的眼睛的,只不过他遂了大嫂的意,顺驴下坡,给我们一个机会罢了。”
阿芒听罢,勾唇一笑,道:“这么说其实他已经接受我啦?”
梁岐点了点头:“嗯。”
阿芒见此,开心地伸手抱了他一下,说:“我本来还打算自己去闯一闯,有钱了再回来跟你成亲呢。”
梁岐不由笑道:“那是你该考虑的事吗,那是男人该做的事情。”
阿芒捧着他的脸,摇摇头说:“如果以后我们搬出去的话,我想和你一起赚钱,有什么不会的我可以学,我很聪明的。”
梁岐哟了一声,说:“这么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呢。那我考考你,安胎药是什么东西?”
阿芒说:“这还用问,就是给有身孕的女子调理身体、保护胎儿用的药啊。”
梁岐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又说:“那既然大嫂都把话给咱俩撂出去了,如果不符合事实,咱们是不是有点儿对不住她?”
阿芒听他话里有话,警惕地退了退身子,说:“你想干嘛?”
梁岐眨眨眼说:“去找赵叔开方子啊,你以为我想干嘛?”
阿芒顿时羞红了脸,揍了他一拳,气呼呼地起身跑了。
午后,二人在街上逛了一阵,阿芒忽然想去李家村的老婆婆家看一眼,梁岐听了,说:“好是好,不过快要过年了,咱们也不能空着手去,先得买点东西去。”
于是便买了许多适合老人的吃食,补品,还顺带给村里的小孩子买了一些玩具。晚饭后,二人来到李家村,把东西送了,又跟老太太寒暄了几句。
老婆婆看到他们拉在一起的手,笑眯眯地说:“我就说嘛,我老婆子当了一辈子的红娘,不会看错的。”
阿芒低眉浅笑,似在害羞。梁岐见此,用手挡着侧脸对老太太说:“婆婆真是好眼力,那时候就能看出来她对我有意思了,厉害。”
阿芒瞪了他一眼,老太太则乐得直点头。
辞别老太太之后,二人又在村子里转了一圈,黑夜之中,一条狗从篱笆墙院里窜了出来冲他们狂叫,梁岐急忙把阿芒护在身后,按住佩剑对那狗说:“再过来我真动手了啊,我还没吃过狗肉呢。”
大狗退了两步,随后被赶来的主人拉住了,那主人没怎么见过外来人,一眼就认出他们来,说:“怎么又是你们两个?”
阿芒小声说:“怎么又是这条狗。”
罢了,梁岐拉着她快步走了。这外面黑夜漫漫,入了城却是另一番天地,十里长街灿如银河,好似人间仙境。
阿芒吵着要去城墙上看全景,梁岐拗不过她,只好把她披风上的兜帽戴在她头顶,又暖了暖她的手,才转身一同登上了城墙。
城墙上的风很大,因此除了他俩,也没有人愿意呆在上面。梁岐被冷风吹了半晌,却见阿芒还是兴致勃勃,眯着眼问她:“你不冷啊?”
阿芒的脸被白毛滚边的红色兜帽遮住了一大半,不得已仰着头对他说:“不冷啊,你看那些灯多好看。”
梁岐从小生活在杭州,这种景色不知见过多少遍,虽然看不厌,但也不会觉得多新鲜。他望了望璀璨的杭州城,配合地说:“好看好看,跟你一样好看。”
他冻得直呼冷气,正想搓搓手,手掌却被一双小手给握住了。阿芒想包裹他,却发现自己的手太小了,只好包一半露一半,替他呵气暖手,说:“有没有好一点?”
梁岐看着她,眼底满是笑意,点了点头。
阿芒望着他一笑,说:“你之前也是这么帮我暖手的,可是你的手好大哦。”
梁岐说:“手包不住可以用别的地方。”
阿芒问他:“什么地方?”
梁岐伸手搂住她的腰取暖,搂着搂着忽然往上,朝她的咯吱窝袭去。
阿芒措手不及笑得连连阻止,又被他抱了个满怀,相拥了片刻,头上的帽子也被吹掉了。
梁岐怕她冻着,松开她又替她盖好。然而盖个帽子却像是在绣花,怎么整理怎么不对。阿芒见他眼神飘忽、意不在酒,忍不住说:“你到底弄好了没有啊?”
梁岐支吾了两声,垂下眼说:“好了,好了。”
他松开手,不太敢看她。阿芒见状问道:“你怎么了,冻坏啦?”
梁岐说:“没什么,就是有点儿口干。”
阿芒盯了他半晌,哦了一声,说:“那咱们下去喝茶吧。”
梁岐却忽然说了一声等等,伸手拉住她,良久,又摸了摸她的脸,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不可以……”
他清了清嗓子,后面也不说了。
阿芒耳尖一红,却假装没听懂,说:“可以什么?”
梁岐说:“就,就那什么。”
阿芒歪着头问:“什么什么?”
梁岐欲言又止了半天,懊恼地闭了闭眼,说:“算了,走吧。”
阿芒却突然捧住他的脸,猝不及防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抱怨道:“胆小鬼。”
梁岐听罢,顾不上头顶冒烟了,不服气地说:“谁胆小了,我是怕我突然出击会弄疼你,万一你生气了又给我来个锁喉……唔……”
阿芒踮起脚尖堵住了他没说完的废话,贴着他的唇亲了一会儿,脖子有点酸,又红着脸放开了他。
脚后跟刚挨地,她还没来及说话,梁岐却捧着她的脸突然俯下身来,有些蛮横地含住了她的双唇。
阿芒听到耳边的冷风和混在冷风里灼热的呼吸声,这样的冬天都无法减轻她脸上的燥热和对方身上的温度。
男人在她唇上厮磨了一阵,留恋不去,最终听得阿芒有些呼吸不畅,才终于肯松开她。
梁岐同她额头相抵,说:“你要是每次都这么主动,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扛住几回。”
阿芒羞得说不出话,只好把脸埋到了他的怀里。
此时,城中烟火飞升,把黑夜照得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