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还差一刻时,邝行舟敲响了房门。
跟着他来的还有邝行风和邝行宗。
一进门,邝行舟三人率先抱拳道:“玄星道长。”
玄星颔首算是回礼,问道:“火带来了么?”
邝行舟点头,从怀中摸出一支火折子。
索魂香不仅需要丹元山的油,还需要那煤油灯的火点燃,否则追踪的能力便无法发挥出来。
“道长,我们师兄弟三人同你一起去。”邝行舟道。
玄星接过火折子,右手捏着那索魂香一寸寸往上施法,片刻后道:“朝阳同你们一道去。”
“她?”邝行风一脸难以置信地指了指朝阳,“她丁点儿灵力也没有,能干什么?”
玄星淡淡扫他一眼,没接话,手头功夫没停。
朝阳见状,微抬下巴道:“至少比你的嘴巴厉害!”
她虽没有灵力,但可不是废物好吧!
邝行舟也在一旁道:“玄星道长,并非我师兄弟几人有轻视之意,只是这吞魂镜里头凶险万分,我等本事不足,恐护不住朝阳姑娘。”
朝阳见邝行舟说话态度不错,也好声好气地道:“几位莫要小瞧我,你们几个我护不住,护我自己可还是绰绰有余的。”
“更何况,”朝阳咧嘴一笑,“玄星会帮我。”
玄星微微一顿,扫她一眼,微勾了勾唇角,不容置喙地道:“她一人可以。”
邝行宗急道:“可道长,行遥自小娇惯,修为不大精进,吞魂镜里头不知有什么妖邪,我等师兄弟三人恐无法带回行遥。”
玄星闻言,神色一敛,再说话就带了丝不耐烦:“若不信我,可不求我。”
“不是,道长……”邝行宗还想再说些什么,被邝行舟制止了,只见他抱拳道:“道长如此安排,必然是有十足把握的,我等相信道长便是了。”
玄星没说什么了,只将索魂香递给朝阳,吩咐道:“索魂香的用法,他们三人知晓。”
朝阳点头接过香,随后房里一阵沉默。
“那……”朝阳迟疑着打破沉默,“我们先走了?”
玄星没说话,只站在原地听着时间流逝。
房内的刻漏正滴着水滴,眼瞧着时辰将近,玄星终于动作了。
他将吞魂镜立起来,扯掉了遮盖在镜面上的布,食指在镜身上划破,用沾了血的手指在镜面上画了个简单的符咒。
符咒最后一画刚落,镜面金光大起,须臾又恢复了原貌。
朝阳眯了眯眼睛:“玄星,你画的是什么?”
“开路咒。”玄星简略地答了。
开路咒,开启去吞魂镜里的路。
玄星指了指她手里的索魂香:“香燃尽之前要回来,否则会找不着回来的路。”
朝阳捏紧索魂香,“好,我记下了。”
“时辰到了,”玄星手从镜面上撤下,“点香吧。”
邝行舟头一点,掌风吹起火折子,用术法点燃了香。
朝阳看着那香的烟雾一直朝吞魂镜里飘,心中略有些忐忑。
她这几百年,没遇上什么妖魔,也没有独自解决过问题。最大的麻烦便是一把火招来了玄星,被他捉去道观里了。
如今这情况,跟她一个人去面对未知的妖魔无差别,她心里着实有些没底。
她捏着香,深吸一口气对玄星道:“那我走啦?”
玄星瞧着她,低低地应了声。
朝阳长吐口气,转身面向镜子,率先走在前面。
吞魂镜面那道裂纹像个魔咒,瞧着似乎要将人吞进去。
朝阳将手搭在镜面上,看着镜子逐渐吞掉自己的身体,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
“莫怕。”
下一刻,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彻底吞进了镜子里。
邝行舟三人也紧跟着进去,须臾间,这房内就只剩了玄星一人,和地上躺着的三具身子以及一张画。
若是邝行风在这儿的话,定能认出来,那画上的人就是跟着他们一起进了吞魂镜里的朝阳。
玄星沉默地捡起画,折了几折又卷起来,凑到灯旁点燃了。
眼见着那画纸一寸寸被火舌吞没,直至成为灰烬,玄星终是微勾起了嘴角。
他打开门,对吩咐门外的小厮:“请帮我备些纸笔来。”
小厮应下,很快送来了纸笔。
他坐在桌前,一寸寸抚摸过画纸,取出了自己一直带着的墨块,像抚摸什么珍贵物事一般,细细地描摹起来。
而镜子里的朝阳对此一无所知。
刚一进去,镜子里漆黑不见五指,她只能看清自己手里索魂香的丁点儿红光,以及远处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有着一团团的光。
随后而来的邝行舟三人顿时就喊开了:“朝阳姑娘?”
听出是邝行风的声音,朝阳都不想搭理他。
“怎么没应声?”邝行风纳闷道,“该不是一进来就被什么邪祟抓走了吧?”
“早说她不行,那玄星还偏让她来,这下还得找她,真是麻烦。”
朝阳:“……”
邝行舟轻咳两声道:“朝阳姑娘拿着索魂香,你旁边那个红点便是她。”
邝行宗很明显地笑了两声。
“……”邝行风:“原来你在,那叫你怎么不出声?”
朝阳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道:“不是怕破坏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么?”
“你!”邝行风还想再说,被邝行舟拦住了:“行了,先干正事。”
“朝阳姑娘,索魂香的烟是往哪头走的?”
朝阳道:“那处有光的地方。”
邝行舟道:“那我们先过去瞧瞧。”
四人便朝那光线走去,不知走了多久,到了才发现那是间宅子。
几人之前看到的那光就是这宅子门口悬挂着的红灯笼。
朝阳不停地念着邝行遥的名字,见索魂香的烟雾直直飘向宅子里面 ,便道:“在里面。”
邝行舟率先上前敲门,宅子门口的红灯笼光照在几人身上,显得分外诡异。
邝行宗转身本是想看看那索魂香还剩多少,不料 转头只看见一个身穿白衣的漂亮姑娘面无表情地盯着邝行舟敲门,那一身白在这红灯笼光下又被照得通红,看得他头皮一麻,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你、你你是谁!”
邝行风顺着声音望过去,也见到了本该一起的朝阳没了踪影,只有这个穿着白衣服,相貌过分出色的女子站在自己身边,顿时妖魔鬼怪化身美貌女子吸人精魄的事例在他脑里过了一遍又一遍,硬生生给他吓出一身冷汗。
一路过来,他们三人都怕猛地瞧见朝阳的脸被吓住,便不约而同地避开朝阳的脸,不去瞧她。
眼下这个情况看来,还不如一直盯着她瞧着,也好过这夜色里突然出现的美貌姑娘!
邝行舟闻着声了也看向这里,瞧见一个陌生女子站在身后登时一惊,立马祭出剑来了:“来者何人?!”
朝阳眼见着先是邝行宗一脸惊惧地看着自己,紧接着是邝行风吓出一身冷汗,最后是邝行舟一剑指向自己,顿时有些无语。
于是她嘲讽道:“你们丹元山的修士,平日里修行都修些什么?你们行字辈的,就修成这个胆子?”
她一说话,邝行舟便听出来了:“朝阳姑娘?”
朝阳把握在手里的索魂香往前一送:“有何贵干?”
邝行风立马嚷嚷开了:“你搞什么变了一张脸?我还说是怎样的大妖竟能无声无息地靠近我们不被发觉。”
朝阳眉头一皱,低头一瞧,发现自己换了身衣裳,月牙白,领口袖口滚着金边,裙子下摆是一层淡淡的金色。
她伸手摸了摸衣裳,瞧见双手,发现自己的肤色也不一样了,双手极白,手指修长,同先前玄星给的那具身子暗黄短肥的手指丝毫不像。
“怎么回事?”朝阳摸了摸自己的脸,“这镜子还能给人换身体?”
还没等她琢磨出个所以然来,这宅子门嘎吱一响,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她只好把这问题先抛诸脑后。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开了一道门缝,透过那道门缝可以瞧见,宅子内灯火通明 ,还有丝竹管弦乐声作响。
“你们是何人?”
管家的声音低沉暗哑,听着隐隐带着一丝不舒服。
邝行舟首先道:“叨扰了,我们师兄妹四人不知为何就到这儿来了,瞧着这条路上就您这一栋宅子,便想过来借宿一宿,待明日再找回去的路。”
那管家闻言一双眼睛从邝行舟开始打量起,一个个扫过来,目光犀利像淬了毒汁,灼得人身心皆不舒服。到朝阳时,她微微侧身遮挡了索魂香。
良久后,那管家终于道:“来者是客,诸位请进吧。”
几人互相交流了下眼神,便一言不发地跟了进去。
进去了才发现,这里似乎是一间花楼,坐满了客人,堂中间的舞台上还有两个舞姬跳着艳丽的舞蹈。周围丫鬟仆人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花楼?”朝阳小声的问了句。
“好像是。”邝行舟答,“这吞魂镜里怎会有这么多人?”
朝阳还来不及回答,就见管家朝前一伸手道:“客人们请跟我来。”
索魂香的烟也往他手那头飘去,朝阳给他们几个使了个眼色,跟了上去。
跟着走了没多久,朝阳一拍那管家的肩膀,浅笑着道:“外头瞧着冷冷清清连一户人家都不见,不曾想这店内却好生热闹。”
管家也轻笑声道:“这方圆十里皆是人家,姑娘瞧不见么?”
朝阳:“……”
他们方才进来时,方圆莫说十里了,百里也不见有一户人家的灯火,这管家一张嘴说得尽是骇人听闻的话。
适时,一个小厮端着茶具路过几人,朝阳瞧见,脚步微微顿了顿。
那小厮眼珠漆黑一团,行动间步伐也极为僵硬,手指尖微微泛青,怎么瞧都不像是正常人。
“到了。”管家停在一间屋子外,“今晚客人过多,只剩一间房了,还请极为莫要介意。”
邝行舟连忙道:“您客气了,该是我们谢谢您,又怎会介意。”
管家微微颔首,笑道:“若是有何吩咐,直接唤小厮便可。祝各位好梦。”
说完后便消失了。
四人一进屋子,立马关上了门。
朝阳拿出索魂香,见那烟一直往门口跑,便道:“来时我一直瞧着,邝行遥应该就在这附近。”
邝行舟点点头,“这宅子有点古怪。”
朝阳也点点头:“方才来时瞧见那小厮了吗?”
邝行宗道:“不只那小厮,还有院子里的丫头也一样。”
邝行风摸着下巴道:“那两个舞姬也不对劲。”
六只眼睛顿时看向他。
“怎么了?”邝行风一头雾水。
朝阳调侃道:“不错嘛,一进来还有心思看舞姬跳舞。”
“……”邝行风恼羞成怒,“我那是四处留意着!”
朝阳双手一摊:“行吧。”
邝行风只好转移话题:“我们什么时候去找行遥?”
“再等一会儿,”朝阳正色道,“这儿有点不对劲,先瞧瞧那个管家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