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一听,这话都像是一句废话。
谢思逸在这座城市出生,也在这城市生活了这么多年,来过这里不是很正常吗?
车内的后视镜,映出她苍白的脸。
回忆漫上心头,她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口中喃喃着,“这里,我来过。”
她抬眼,从镜子中看到的不是别人,而是……克莱尔。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车的人成了克莱尔。
她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心头一紧,提醒道,“前面有个转弯。”
果真如她所说。
然后……然后……
她抬眼,死死地盯着路口。
她零碎的记忆里,清晰记得前面会掉下来一块大石头。
果真……又应验了。
“停下!停下!”
她嘶吼道。
整辆车突然从一侧滑落,坠入山坡。
啊!!!!
她咯噔一下,从座椅上弹了起来,差点碰到头。
她满头大汗。
原来,刚才的一切,是梦。
她惊魂未定,方才的梦其实不能算作是梦,是她最为痛苦,却又鲜为人知的经历。
她急急喘了两口,“刚才……没有发生了什么事吧?”
“啊?”张清影,“你怎么了?”
谢思逸咬唇,犹豫了一下,关于刚才的那个噩梦,还是没有说,只是迫切地问怎么还没到。
张清影笑着说快了。本来应该到了,不过导航说那条路上有连环交通事故,她不得不绕路,应该会比预计的时间晚个十多分钟。
是这样?难道是自己太累睡着了?谢思逸努力回忆着。
据说,在刚刚醒来的时候,立即回忆着梦里的场景,可以保留这段记忆,反之会忘的一干二净。她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努力记住梦里的一切。
她呼吸一滞,不会错的,方才的梦见的,正是几年前,克莱尔因车祸而死亡的情景。
狭窄的小路,掉落的碎石,无法预料的天灾,悲剧一幕幕上演。
她还没来得及同张清影说起,突然愣住,嘴唇哆嗦着——开车的人又成了克莱尔。
前面,又到了那个转弯。
巨石再次落下。
不出意外地,车子再一次坠入山坡。
啊——
她突然坐起来,心咚咚咚跳个不停。
张清影吃惊,笑着说,“你怎么了,睡个觉也能满头大汗的?”
她失去了理智,一边开车门,一边着急地喊,“停下,停下!!”
不过高速行驶的时候,车门被自动锁死了,她当然打不开。
张清影不以为意,连刹车也没有点一下,“有什么事么?就快到了。”
然后,可怕的事故,谢思逸又经历了一遍。
确切地说,不止一次,是无数次。
转弯,巨石,坠落,梦醒,无限循环,悲剧一幕幕上演。
每次重启之后,她都会努力试图去改变,可是无济于事——她连车门都打不开,前排开车的人无动于衷,不理她歇斯底里的咆哮。
后来,她索性与前排的“克莱尔”扭打一起,歇斯底里发了疯一样,强迫车子停下,然而,结局没有任何改变,依旧是在相同地点坠落。
怎么办……怎么办……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不断地用物理手段强迫自己醒来。
大腿被掐出了好几处淤青还不够,她又咬了自己的手背好几口。
可是痛觉并不明显,远没有恐惧那么清晰。
为了让自己尽快醒来,她几乎到了自残的地步,却还是没法结束这个噩梦。
最终,她放弃了,认命一般跟随着车子一次次坠入深渊。
无间地狱,不过如此。
她竟淡然地笑了。她想,不再重复悲剧的唯一办法,就是死亡。
只要死了,这个噩梦就不存在,她就不会再受到这些折磨。
若说放不下的,也有,她并不是全无牵绊,家人、朋友,还有才认识的这个人。
她与张清影相识的日子,太过短暂,屈指可数,终究有些不舍。
若是有一把美工刀多好。
只需要轻轻划上几下。如果不够,就再用力多划几次,留下参差不齐的痕迹。
就像是曾经做过的那样,一点也不复杂。
那时,随着血液的不断流失,身体会一点点失去温度,然后自己的灵魂,会飘向另一个世界,找到属于它的归宿。
她抬手,舔舐着手腕处的皮肤。
没有小刀,还有牙齿。
“你还好吧?”张清影探过头来,抓住她的手,试图让其平静下来。
她摇摇头,才发现自己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别,别哭……”张清影最看不得她哭了。便赶紧停下车子,拿出纸巾给她擦着脸上的泪水。
等等!谢思逸恍然大悟——这次车上的人没有变成克莱尔,而且车子停下来了。
难道说……循环已经终止了?
终于!!!呜呜呜!她抓住张清影的手,从来没有觉得这人在身边如此安心,“我刚刚……”
她语无伦次,说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没事了,都过去了。”张清影听后却没有笑话她,只是轻拍她的背不断安抚,然后帮她解下安全带,让她赶紧下车。
啊,谢思逸不明所以,却乖乖听话跟着下来。
张清影很自然地拉住她的手,“我带你尽快离开这里。”
谢思逸点点头,是要赶紧离开,这破地方,是一秒钟都不想多呆了。
刚走没几步,她便僵住了停在原地,看了看四周,更迷糊了。
眼下两人依然处于荒郊野外之中,还是那个熟悉的崎岖山路。
她瞳孔骤缩,这梦是醒了还是没醒啊。
不会吧!
难道悲剧无法阻止,还要轮番上演!
感觉到了她的异样,张清影停下脚步回过头,笑着说,“走呀。”
谢思逸已经被搞得神经衰弱了,沮丧着脸,“我们……真能离开么?"
“相信我。”张清影不放心,拉着她的手又握的紧了些,“跟上,不要走丢了。”嘱咐的语气,俨然将她当成了小孩子。
又走了许久,仍不见出路。谢思逸彻底崩溃,“这到底,怎么回事?”
张清影叹了口气,“我们被困在了‘阴阳镜’中。”
谢思逸自然是不知道什么阴阳镜的。她满脸问号看向张清影,犹如幼儿园充满好奇心,特别爱发问的小朋友,问了一连串问题。
张清影长话短说。这“阴阳镜”是一种道家的法器,进入镜中世界便会无限循环,循环有长有短,有些人被困其中可能一辈子也走不出去。
谢思逸听完不免后怕,讲真,若是一直循环那场车祸,还不如死了算了,早死早超生。
咦?她忽然好奇,道长会不会也……让这人惧怕恐慌的,会是什么事呢?她凑过去,小声地问,“你刚刚也陷入了循环吗?”
“嗯。”
“是什么可怕的事吗?”
张清影眼睫触动,回忆到了什么,怅然若失,随即叹了口气,“并不可怕,十分美好。”
因为太过美好,甚至让她不愿走出,生出了甘愿沉溺其中一辈子的想法,差点就走不出来了。
而这也正是这镜子的可怕之处——它之所以名为“阴阳镜”,便是缘于其分为阴阳两面。它会根据人的内心深处,将其困在不同的幻境之中。进入阴面,会一遍遍经历痛苦的事。而困在阳面的人,则会重复美好的事。
啧啧啧!谢思逸听了在心里默默吐槽,妈耶,好不公平!就算是这种境况,为什么这人可以经历美好的事呢?而自己就这么倒霉?
张清影甩了甩头,才真正从纷乱的记忆里走出。她眉宇间多了几分愁苦,苦笑了一声后,看着眼前人,连连感叹着可惜可惜。
突然,她脑中思绪翻滚,一种可怕的想法油然而生,她喃喃道,“其实,你不觉得很像吗?”
“什么?”谢思逸不明觉厉。
张清影低头沉吟,“人生不也是这样?每日循环往复,不死不休。和镜中世界又有何不同呢?或者说,之前的我们才是身处镜中?”
人生虚幻,世事无常。恰似庄周梦蝶。
谢思逸本能出言反驳二者当然不一样。却又一时语塞,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是笑着说道长什么时候成了“大哲学家”。
走出循环只是第一步,接下来需要找到“镜之心”,那是“阴阳镜”的唯一出口。
这次事情实属意料之外,张清影的手边没有带任何法器,想依靠风水罗盘找到“镜之心”是不太可能的。
她望了望四周,杂草丛生,脑中灵光一闪。
她随手摘了几片平整狭长的叶子,捋了捋,开始编织。
草编动物?!提起这个谢思逸可就不困了!她探过头去,看张清影手中凌乱的草叶被展平折叠,便也跃跃欲试。
之前,她专门在某个视频网站学过草编九尾狐。效果拔群栩栩如生,超级可爱。
她立马也摘了几片叶子,“看我大显身手,编个九尾狐!我专门去学的。”
九尾狐?!还专门学过?正在编蜻蜓的张清影一愣,揶揄道,“你不会告诉我你读的艺术大学里,还有一门草编课程吧?”
“……”
谢思逸之前去旅游的时候,怕太阳晒就选择了夜爬,结果登上山顶的时候,天还是灰蒙蒙的,连日出也要等好一会儿,实在是太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