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又是一个熟‘人’…看来这地方还真是来着了。jiuzuowen”
心里讽笑着,目光从人像上移到一旁落款处,四四方方的印章内赫然印着王生两个字。
哪怕以张宝仁浅薄无比的书法知识,也知道工笔画是多么的费神费时。
而想要画出这般神韵来,就不只是需要浸入心神,非得是对画中之物了如指掌,胸有成“人”才行。
转过头对王生问道,“此画中人可是贵夫人?”
王生闻言看过来,见张宝仁站在墙上的仕女图下,脸色微微一变。
然后点头叹道,“正是…”
“此画可是有什么问题?”
张宝仁摇头道,“没什么问题,只是有叹于王兄笔艺高绝,有些情不自禁。”
王生道,“当不得高绝二字,只是一点心意罢了。”
“是了,用心了…”
…
把整个屋子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之后,两人再次来到了院中。
“道长,怎么样…发现了什么没有?”
王生小心翼翼的问道,好像害怕打搅到沉思的张宝仁或者其它什么东西。
“暂时没有发现什么阴邪鬼气…”
张宝仁扫了院外对屋一眼,然后对着满脸失望的王生安慰道,“但是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是什么?”
“不急,还需要再看过最后一个地方,我才能够确定。”
张宝仁说着便看向了院子右侧那个紧紧锁住的厨房。
“这里…这里是我家厨房,自从我妻子…失踪之后,我就将之锁住,再也没有用过了。”
“难道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王生看着厨房,有些阴晴不定的疑问道。
张宝仁依旧平静的让人看不清他的心思,“有什么问题看一看就知道了。”
…咔,被磨出红锈的锁芯轻轻的转动,传出一声轻响。
推开木门,灰尘瞬间渐起,让眼前被尘雾缭绕,咳咳咳……王生捂住嘴以衣袖扇开面前的灰尘。
厨房之中,可以明显的看见灶台、柴堆、案桌上全都落了一层灰蒙蒙的尘土。
果然是长久都没有用过了。
在两人进入厨房之后,张宝仁的脸色就变得沉重异常,就像是看出了什么东西似的。
他一手紧握着拂尘,一手装模作样快速的掐动着。
忽然脚下踩着奇怪不知所谓的步伐,在屋中快走,同时嘴里还念叨着一些听不清但好像分玄妙的咒文…
有些诡异又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将王生唬的一愣一愣的。
心里忐忑不安,又觉得内行…
然后就这么念了一会儿咒,跳了一会儿神,突然间张宝仁大喝了一声,“真武大帝,降魔卫道,急急如律令。”
双手并指在眼前划过。
唰…王生就见其眼中有一道精芒闪过,不由呆呆的张大了嘴巴,连脸上被撒上了尘土也顾不得擦拭。
张宝仁面带威严的将房内扫视了一遍,然后闭目凝神,同时右手拂尘轻挥搭在左臂,左手捏诀收至胸前。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对着王生说道郑重的说道:
“要不是你因为机缘巧合将这个厨房一直锁住了,别说是做噩梦了,恐怕你根本就挺不到现在。”
“什么!”王生惊呼出声。
“还请张道长明示。”
张宝仁冷冷的说着,“刚一进入这个厨房我就感觉到了不对。
于是以天眼视之,果然发现其内阴气缭绕怨气弥漫,整个厨房中遍布着斑斑血迹。”
“这非得是有人惨死才能形成这种凶地。”
王生闻言,脸上忽然红白夹杂,变得异常的难看可恐。
他声音沙哑,难以置信的说道:“您是说…我的妻子已经遇害了,而且就是在这里?”
“不是我说,是我看到这里有人惨死留下的痕迹。
当然也并非一定就是你的妻子,也有可能是其他什么人被杀害在这里…”
“我家世代就居住于此,从来没遇见什么惨事,但就在我妻子失踪…失踪不久,怪事却接踵而至…”
王生身子有些发软,微微颤了两步然后靠坐在灶台上,双手捂着脸,哀鸣出声,“我的娇儿啊,为什么会这样。”
“我没用,在你受到伤害的时候不在你身边,让你受到屈辱,甚至被人杀害。”
“就连为你报仇的…”
“对了,报仇…”王生忽然抬起了头,露出了扭曲的面容与充满无穷恨意的赤红双目。
“我要报仇…我要报仇……”嘴里喃喃的说着,便起身拿起案板上满是灰尘的菜刀,就要往外走。
张宝仁赶忙将之拦住,“你等等,你要去哪里。”
“你别拦我,我要去宰了那个王八蛋,宰了那个畜牲,为我的娇儿报仇。”
啪…张宝仁猛然就是一巴掌,直打得王生有些发懵。
然后伸手夺过菜刀,铛的一声将之钉在案板上。
“就你这个样子,连站都站不稳,你还想找谁报仇?”
王生摸着脸,竟瘫倒在地上呜呜大哭了起来。
等其发泄了一会儿,张宝仁才缓声说道:“好了,别忘了我们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
“而且你妻子遭遇了不害,这你应该早已经有所预料了,为什么还有这么大的反应?是不是知道了凶手是谁?”
“凶手还能是谁…”王生狰狞的说道:“杀害我妻子的肯定就是彭一那个畜生。”
“彭一?你确定没搞错?”
张保仁道:“虽然我知道那彭一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能直接就说人家是杀人凶手啊,你可有什么证据?”
“还要什么证据。”王生咬牙切齿的说道:“当初…当初就是那个王八蛋侮辱了我的妻子,导致我那未出生的孩儿死掉。”
“在我妻子失踪的那段时间里我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他,只是一直不能确认,现在我的妻子死在这里,死在我家里,他不是凶手还能是谁。”
张宝仁道:“既然你这么确定,那不如就报官吧,请官府主持公道。”
“报官?不行的…”
王声无力的摇头道:“我当初出事之后就报官了,但不光讼纸被打了回来,我自己都差点被折了进去。”
“他本身就是官,而且他的姑父还是八百里城的老爷,他的叔父正是在府里头当差。
面对这样的人,官府又怎么会为我做主?”
“他家的势力真就这么大?”
“有少无多。”
张宝仁摇头笑道:“我却是不信他真就能一手遮天。”
“你这人怎么听不懂…”
伸手止住了王生的争辩,张宝仁平静又自信的说道:“不管他的势力有多大,但却管不到我的头上来。
无论是彭一还是彭二,哪怕是他的叔父,姑父什么的,全加在一起也不行。”
“如果真的是他先奸后杀了你的妻子,而官府又不管的话,那么我可以为你做主,谁也保不住他。”
“可是你怎么保证你说的是真的?”
王生涨红了脸,“怎么不是真的,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可以发誓…”
张宝仁道:“我是愿意信你,但却不能无凭无据的就把彭一当成杀人犯,我要对每一个生命都负责。”
“彭一对你和你妻子做的事情,说到底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不能当做真凭实据。”
王生死死的看着张宝仁,“那要怎样你才能相信我。”
“这个嘛…”张宝仁道:“我想听一听被指认为杀人、强奸犯的彭一的说词。”
“毕竟就算是衙门判案,也不能不让人说话。”
“什么?”
张宝仁没有管王生茫然无措的反应,转过头对着门外笑道:“彭大人听了这么久,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话音落下不久,便有一个身形矮小不过五尺,满脸阴郁,一丝不苟的小男人从门外踏入。
彭一先是用怨毒的目光看了坐在地上的王生一眼,然后忌惮的看向张宝仁。
张宝仁笑道:“又见面了彭大人,咱们两次见面都不是什么好地方,也都没什么好事。”
彭一双手抱拳道:“见过张…张道长。”
“虽然我得罪过道长,也不奢求道长能够原谅,但是今天还请道长不妨听一听我的故事。”
王生连忙喊到:“道长您可不不要被这个恶毒的家伙胡说…”
张宝仁只是冷冷的看着他,直到他声音越来越小,最终闭上了嘴,才朝着彭一伸手道:“请说吧…”
彭一正了正衣冠,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沉声道:“…我虽然出生在一个不小的家族里,却并不受重视。
我家是没什么势力的偏房。
家里的兄弟姐妹众多,我还是那个最丑最笨,最让人厌恶的孩子。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豪门恶少。”
彭一冷笑了一声,接着声音逐渐轻缓,慢慢陷入到回忆之中…
“从小我就是一个笑话,是属于被人拿来对比,被人拿来欺负的。”
“不只是在所谓的家里,哪怕是外面,只要是个孩子都可以上来踩我一脚。”
“唯有一个人没有看不起我。”
“她是那么的温柔的人,但是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却强硬的挡在我的身前…”
“从那时候我就在心里对自己说,今后一定要守护好她,不让她被任何人欺负。”
“我们一起吃着从家里偷出来的糕点,我们一起看着日落,一起上学,一起玩耍。”
“她喜欢碎碎念,有时一说就是好长时间,而我就喜欢看着她不停的说着…”
“我发誓我一定要把她娶回家,建立一个只有我们两个的小家,给她一辈子的幸福…”
“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见的越来越少,之间的话也越来越少,她不再喜欢对我碎碎念了…”
“直到突然有一天她跑来对我说,她要成亲了。”
“我最爱的姑娘要成亲了,但是新郎却不是我。”
彭一的眼中闪过一丝悲痛,沉默了片刻,然后继续说道:
“那个男人的年龄要比她大上很多,但相貌人品都很不错,最重要的是非常有才华,是个‘体面人’。”
“看着她羞涩的样子,我的心在滴血,我简直就要疯了。”
“但嘴里还是要说恭喜。”
“因为我爱她!”
“她成亲的那天我没去,我不想太难堪。我买了一些好酒,一个人大醉了一场。”
“在梦里我看见她穿戴着凤冠霞帔,看着她那满脸幸福的样子,忽然梦醒了。”
“我嘴里咒骂着,但心里其实还是有着祝福的。”
“也许我本就配不上她,一切都是我的妄想,她能够找到适合自己的人,能够一直幸福的生活下去,我也不应该有什么怨言。”
“我托关系找了一个被人厌的活计,想要远离她的生活,不再有所纠缠。”
“可是有一天…”
“我记得那是一天下午,我刚从大牢回来,就看见她蜷缩在我家门口,倒在一滩血泊之中。”
“我赶紧抱着她去就医,但是任凭我怎么焦急,怎么小心,她肚子里的孩子最终还是没有保住。”
“她醒过来之后对我哭诉说:她被人骗了,她所嫁的那个男人表面看着人模人样,但内里却是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那人在她怀孕的时候,就和别的女人勾搭在了一起,而她去质问,却得到了一巴掌。”
“我视若珍宝的女人,却被他这样的欺辱。”
“我当时就想去讨个说法,但最后却被她拦住了,说我这么去没有道理,反而还会引起别人的误会。”
“我还能怎么办。”
“我就是一个没有本事,且不被人看得上,看得起的人…”
“我看着天,看着地,最后只能抱着她一起落泪。”
“从那以后我们两个就又恢复了联系,慢慢变得和以前一样亲近,最后甚至我们在一起了…”
“她怀孕了,是我的孩子。”
“我当时已经想好了,一定要让她和那男人分了,我把她娶回家…但是还没等我开口,她却忽然失踪了。”
“我找遍了所有地方也不见他的踪影,直到刚才听道长所言心中才被惊醒…”
彭一满脸狰狞的望着王生,好像要将之一口一口的吞下,“一定是他动的手。”
“不然再也没有别人了…”
“只有他有动机和这个条件,我也是早没想明白才让这个王八蛋活了这么长时间…”
彭一说着就要动手,但是却被张宝仁按住了。
然后又稳住了惊慌不已的王生。
张宝仁看着两人说道,“你们两个各有各的说法,各有各的故事,说的还都是情真意切,让人不免动容。”
“但是说的虽然是同一件事情,过程与结果却是截然不同。”
“你说他该死。”
“而你又说是他杀的人…”
“我到底该相信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