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云城。
一轮红日从东南方升起,玄女睁开双眸,她是南方离火炁所化,与火总是亲近些。
推开门,再次跃上屋檐,她望向远处。
她神力虽受压制,但三魂七魄无损,将神识放开,覆盖云城还是不成问题的。
一具具残破的尸体被运到荒郊野外,一声声啼哭被响彻天际的唢呐声淹没,人们在埋葬横遭劫难之人。
更多的人则在抓紧时间重建家园,云城的房屋被破坏的七七八八,只剩少数还能供人休憩。
她从屋檐上跳下来,又踏在了青石板上,只是周围的景色全然不同了。
一条道路隔开了两方天地。
一边恍若仙界,高大洁白的建筑耸立于白玉阶上,白衣仙子飘然而去。
一边灰暗破败,举目望去尽是断壁残垣,衣衫褴褛的男男女女佝偻着前行,有人倒下了。
她下意识地要施法术去救那人,扑了个空。
怔怔地收回手,她慢慢地随着那些人往前走。
她清楚这不过是个幻境,不知何人引她入幻境,但她不会退缩,而是大胆地朝前。
金漆雕龙的宝座上坐着白衣的中年男子,他饮着醉人的仙琼玉露,醉眼朦胧地欣赏着翩翩起舞的美人。
团团黑烟中,裹挟着火苗的人影跌跌撞撞地奔跑着,哭嚎声充斥在她耳边,灼热的气浪排山倒海般扑面而来。
默然前行。
七八个人围绕着一个娇弱的仙子,口中絮絮叨叨地说着心疼不已。她定睛一看,不过手上一个微不可见的细小伤口,再晚些就该愈合了。
瘟疫肆虐,偌大的城池俨然成了一座死城,尸体如山般堆在一起,妖魔携带着瘟疫四散到人间的各个角落。
她停下了脚步,前面下雨了。
晶莹剔透的灵雨落在天池之中,一众白衣仙人于雨中作乐饮酒,玉盘珍馐落在桌上,享受的笑声传了过来。
她一脚踏开泥泞,走入雨中。
雨水打在身上,她见到有人欢喜地从泥坑里捧起了水,喝进了肚中。
她不忍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双眸才发现,纸醉金迷的场景已化为了黑白两色,不再源源不断地刺激她的五感。
“出来。”她伸手召出青极,剑身泛起阵阵寒意。
她原以为成神万千年,她该看尽世间苦,该面不改色地走下去,可她还是做不到。
共工怒触不周山时,她因重伤无法与共工一战,只能看着人间生灵涂炭,她曾立誓日后定要守护天下万民。
后来她才成了职司人间治乱的战神,每每人间战乱,她都会现身救世。
“你选了这条路吗?”飘渺的声音传来。
“什么?”她皱了皱眉,这声音隐约有些熟悉。
“既然选了这条路,救世的责任就托付于你了。”
“先说你是谁!”谁知道这背后有没有阴谋?
“你一定要让这里回到正轨。千万不要被控制!”那声音自顾自地说道。
好嘛,完全不理她,敢情是提前录好的,她还以为可以对话。
不过这人目前似乎没有恶意,即使这人不把她拉进这个幻境,她一样不会放任不管。
“我自然会如此做。”
那沙沙声沉寂下去,她站在原地静等了片刻,一切没有任何变化。
她仍旧处于幻境之中。
最好别让她知道这个不靠谱的家伙是谁,既然找她帮忙,把她关在幻境里做什么?
她将目光投向另一侧,看着那纸醉金迷的黑白画面。
心中暗骂这人几句,玄女的手心幻化出一个十胜石所刻的八卦盘,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你说说你,我好不容易又能唤出来一个,怎么变成了残缺版?你现在也就能指指路了,哎。”
八卦盘似是不满地晃动了几下,玄女笑着忽视了。
她手指轻点八卦正中,磁针疯狂地旋转起来。
“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
一步步靠近另一侧,八卦盘持平,磁针最后稳稳指向乾,也指向另一侧的方向。
八卦所指,应当无错。
玄女长舒一口气,再次立剑,剑刃点啄那化为黑白两色的画面,手腕忽然一沉,势如山崩,幻境一寸寸碎裂。
“这么容易碎?我还以为要砍个百八十下呢?”
看来这人也没想真正困住她,这是否也说明那黑白的画面,本就是虚假的?
幻境的碎片化作一股纯净的灵力,她毫不客气地收为己用,虽说不多,总比没有好,现在一丝力量都不能放过。
————
白光映入眼帘,她已经离开幻境了。
“神仙……道君,您怎么哭了?”
“怎会?”她下意识地否认,才发觉脸上有湿意。
“您没事吧?”云平乐仍然有些担忧。
“无事,只是做了个梦。”玄女摇摇头,看着平乐通红的眼睛,“倒是你,眼睛都肿了。”
“我做了噩梦,梦到好多可怕的事,梦到大家都死了,我没办法保护大家……”
“梦都是反的。”玄女摸了摸她的头,“而且我会尽全力保护云城,我向你保证。”
“嗯嗯!我信您!”云平乐朝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您要去看看大家吗?我们在重建云城。”
玄女点点头,其实她早就看过了,不过再去现场看看也无妨,也许还能帮到什么忙。
“道君道君,我能问您几个问题吗?”平乐走在她身边,小声问。
“嗯。”她就喜欢有人问她问题,可以说很多话。
“道君,您竟然没有离开!”云平乐说罢又连忙解释,“我不是说您该离开的意思!我是说,我还以为神仙都该在天上呢,您竟然愿意留在云城,真是太好了!”
“神仙从来不该高坐楼台,我们这样的神仙是因人而活着的。不过后来我们确实很少再直接到人界了。”她说的是她那个世界的神仙,也是这个世界原本的模样。
“道君道君,那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神仙来救我们啊?”
“这天上的神仙有好也有坏,现在天上的,不过是一群假神仙罢了。”
“那真神仙呢?您的同伴呢?她们是不是都和您一样美?”
“她们终有一天会回来的。至于美?神仙不论长相,自然都是美的。”
“那人可以成为神仙吗?”云平乐突然问,“我也想像您昨日那样,可以保护大家。”
这孩子确定想像她昨日那样?那还真不是难事,在大世界,人界修为高深的道人都能做到。
只是如今此界灵力消散大半,人是极难入道的,但成神并非只依靠单纯的法力修行,她准备在此方世界走的便是这条路。
“自然可以,只是很难,唯有大功德者方可。便拿医者来说吧,治一人为医,救一国称圣,泽后世谓神。”她朝着路上向自己行礼的人点了点头。
“只是这里有所不同,待到这里回到正轨,便好了。等云城的事结束以后,我为你算一卦。”
正轨?什么是正轨呢?云平乐没有再问下去,只是越发期待以后的日子了。
路上经过一家几近倒塌的铺子,几张残缺黄纸飘了出来。
玄女停住了脚步,朝一边的人问:“这些黄纸怎么卖?”
“您不用买!您救了我们的命,我们怎能要您的钱?”那人连忙摆手。
“也好,等我成了符箓分给你们,也不算我白拿。”
玄女一个法术卷走了一沓黄纸,预备着一会儿画符。
不远处是个熟悉的身影,是昨日的书生,他正吃力的搬着一篓书。
“快躲开!”云平乐冲着那书生喊道,跑向那书生。
房顶的瓦片滑落下来,眼看就要砸中他,他还呆愣愣地抱着那些书,听到云平乐的呼喊也只是迟钝地抬了头,甚至来不及惊慌失措。
那瓦片落得快,只是玄女的拂尘去得更快,霎那间将那瓦片拂了出去。
书生这才反应过来,手中的书篓也掉落在地,他慌忙向玄女行礼致谢,对身边的云平乐也道了声谢,又弯腰去拿书篓。
玄女伸出手,那拂尘又飞回来。
“拂尘?怎么又是我平时根本不用的?”
她摸出规律了,似乎每当她的神力恢复一些,便能唤出自己的一件法器,也不知是谁搞的鬼,她有几个猜测的对象,不过还不能确定。
“好在此刻也是起了作用,做的不错!”她夸奖了拂尘一句。
拂尘激动地整个尘束炸开,蓬松地打着圈。
她平时几乎不用拂尘,毕竟她的法器没有一百也有**十个,她还是更喜欢用刀剑枪一类的法器,打起架来好使。
玄女安抚地拍了拍尘束,结果尘束非但没有收敛,晃得更开心了。
“道君,您说什么?”云平乐疑惑地问道。
“自言自语罢了。”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自己其实是个话唠比较好,她现在还记得很久以前,自己的一个信徒得知她的话唠本质时那幻灭的表情,跟被雷劈了一样。
她收起拂尘,可惜拂尘也跟八卦盘一样,只能发挥基础的能力,估计要是拿拂尘去拂尘,用效更大。
“道君!这是《道德经》!”书生一拍脑袋,从书篓里面翻出一本有些泛黄的旧书,双手拿着递给玄女。
她接过书,翻开书的扉页,在角落里有两个极小的楷书字——吴承。这应该是书生的名字。
再翻几页,是《道德经》开篇第一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与她的世界是一样的,整本书的内容也相差无几,唯一不同的是这里有标点符号。更重要的是,作者也是老子。
“你是读书人,我考考你的学问。”
吴承抱着书,紧张地点点头。
“可知知行合一?”
“不知……”
“自是一家是何?别是一家为何?”
“额……”听起来好像很厉害,可是他确实不知道。
“可知何为诗格?”
“学生……不,不是,我不知……”
“那老子孔子呢?”
“是古时候的人,吧?”吴承心虚极了,道君怎么比他的先生还严肃,这一个个问题他都答不出来,他还算是读书人吗?
“别灰心,你先生也不一定知晓这些问题。”
果然,更像是把大世界的一些东西直接拼接过来了,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漏洞,这个世界被改的面目全非,人间真的还有完整的历史吗?
所以这里的书生如今学的是什么?
“我还有要事在身,便先走了,你好好读书。”
吴承拼命点头,他以后定要好好看书,成为博学大儒。
奇怪……儒是什么?
玄女在城里绕了一圈,顺手帮了不少忙,也收集了一些她想要的东西。
玄女摸了摸云平乐的头,告诉云平乐自己要事在身,这两天都会待在庙里,若非大事莫来打扰她。
她要画符设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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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城中忽然狂风大作,有些建屋子的石料木材甚至被吹到了天上,云城的百姓惊惶不已。
“城里的那位神仙~不若与我一战?”
娇滴滴的声音听的玄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抬头望向已是乌云密布的天空。
魔族比自己预料的要来的更晚。
《周易》: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
那句“治一人为医,救一国称圣,泽后世谓神。”我是从剑网三的药宗门派视频里看到的,我好像没有搜到在其他的地方出现。当时对这句话印象很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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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八卦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