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道听着枕寒流细致入微的介绍,感觉很微妙,就像是从前确实以幽冥鬼王的身份在这里生活了很长时间,今天才算真正意识到这一点。
恍惚间有种错觉,自己不是多开了一个游戏满级账号,而是多死去活来了一次。
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又不是没有死去过。
他死了好多次,自己也记不清楚究竟有多少次。
只是每一次新的死亡都会和以前不一样,他不是好像在这里活过一次,他是真的,在这里活了一次死了一次又复生。
枕寒流打开一个房间,看着卫道笑道:“你在想什么?”
其实他隐约能察觉到卫道的想法,毕竟,自己猜自己的想法,几乎没有错误的可能。
就像如果要卫道以幽冥鬼王的身份在幽冥重来一次,他也肯定能以枕寒流的名字成为幽冥鬼王,想法或许不会一模一样,但选择和结果肯定会,语言或许有些差别,但行动就难以分辨了。
卫道回过神来,笑道:“难得见到这么大的地方。”
枕寒流问:“之前没有见过吗?”
他有点兴奋地望着卫道,像是家里摇着尾巴的大金毛扑向刚刚开门回家的主人。
卫道嗤笑道:“那可未必没有见过,只会是我记得不清楚了,不能确定而已。”
枕寒流有点失落的样子,如果真是金毛,现在肯定早就把尾巴耷拉下去了。
卫道饶有兴趣地瞅着他笑。
枕寒流摇了摇头,又迅速恢复了精神对卫道指了指房间内部,眼神发亮地询问:“你觉得这个房间怎么样?”
卫道看了说:“漂亮。”
枕寒流说:“这里是娱乐区,后面是休息区,卧室就在休息区,休息区后面是默然区,默然区是灵堂、棺材、佛堂和塔楼以及地下室,地下室底下是监狱,再后面是沐浴区,最好不要单独过去,否则,你可能见到一些不太友好的鬼。”
因为默然区和沐浴区都是本来就在这里的建筑物,枕寒流到这里成为鬼王之后只是临时搭建了一些住处,然后慢慢修建再细化处理,为了不大动干戈,从前留下来的东西就没有被完全推翻重建,保留了内部结构和外部的一些特色风格,看起来和从前不太像,但作用差不多。
默然区和沐浴区之前是一个区,全都用于惩罚其他鬼魂,默然区是安安静静悔思己过,小惩大诫,沐浴区是遍地哀嚎刀山火海,永世不得超生,但是经过一定的修改,腾出了一些空间,用于没有错误也不需要接受惩罚的鬼魂正常使用维持普通生活。
枕寒流也可以使用那些东西,而且他的权利是最大的,所以,准确来说,他在整个宫殿所需要和使用的区域都可以被统称为特殊区域,不必和其他鬼魂见面或混杂,但凡是他需要的,在这里就不可能没有,当然,大多数时候,他用不上什么东西,就都空置着放在原处。
枕寒流对卫道大致解释过了这个宫殿,就说时间不早了。
这个时候,要是在地面应该算晚上。
“选一个房间?”
枕寒流询问卫道的意见。
卫道随意选了一个。
枕寒流又问:“不如先挑一身新衣服,再去沐浴区泡一会?”
卫道点头说:“可以。”
枕寒流带着卫道去挑选衣服。
试衣间很大,堪比普通人家的卧室,还有一张床,枕头被子椅子一应俱全,累了可以在这里休息的用处,试衣间外面就是衣橱,非常宽敞,有一块巨大的镜子,从左到右,对着灯就显得亮堂堂的,仔细看的时候,又有种朦胧的美感,像是经过了磨砂处理。
虽然这种设计有些古怪,但是幽冥这种到处都是鬼怪的地方,有一块巨大的镜子又似乎并不值得特别惊讶,毕竟,大多数鬼故事里面,鬼怪都可能和镜子有关系,更何况,是这么大一块镜子。
也许镜子对鬼怪即使没有帮助,也有些特别意义?
卫道无意深究,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将整个房间都看了,猛然有种后知后觉的震惊。
之前注意力在镜子上,一旦不注意镜子就会发现这里实际上的面积堪比体育场。
搞这么大干什么?
卫道看向枕寒流,表达疑惑。
枕寒流望着他笑道:“幽冥本身就清冷孤寒,再小也是冷的,不如弄得大一些,东西好往里添置,不用三番四次劳心费力再想办法扩建,总比哪天不小心幽闭恐惧症更好。”
卫道点头。
枕寒流给卫道挑了一身方便行动又精致漂亮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材质的黑衣服。
卫道不准备立刻换上,枕寒流说,一样的衣服至少两套,随便穿,坏了再换新的。
卫道就换了,还算合身。
枕寒流忽然从衣橱找出一个盒子,递给卫道:“一起?”
卫道打开盒子,里面是粉钻戒指。
枕寒流说:“我想以后或许你用得上,先戴上?”
卫道就将戒指套在小拇指上问:“有什么来历?”
枕寒流见他戴上,笑道:“我的骨灰。”
卫道对着光看钻石闪闪发亮,笑道:“够特别。”
二人随后去沐浴区,经过默然区,第一个见到的建筑物是佛堂,上面是黑色牌匾,两个金灿灿的大字,远远就能看见,不会认错,底下是一扇双开的木门,厚重又结实,看起来是很久以前的老东西,轻易不会损坏的样子,枕寒流开门很容易,让卫道看了一眼。
里面是空的,一堆蒲团,灰色的墙面,黑色的地板,两边幽深黑暗的通道口,延伸出去两条路,没有人影,没有声音,从门口往前看,率先能看见一张桌子,桌上是贡品,桌后面是台子,台上是佛像,只是掉漆,又发黑,过于庞大,失去了宝相庄严,倒像是分外狰狞的魔。
乍一看很容易吓到胆小的人。
枕寒流让鬼仆将门关上对卫道说:“受惩罚的鬼都在里面的房间,不打开小房间的门,不会有危险。”
枕寒流拉住卫道嘱咐说,宫殿没有第二个活人,要是见了他人,其他人肯定是偷渡进来的,吓坏了也活该。
卫道点头。
枕寒流说:“别对他们心软就是。”
沐浴区泛着一股朦胧模糊的乳白色水汽,老式的木门嘎吱嘎吱,透明的水滴渐渐滑落,越往里走,温度越高,像是靠近火龙的呼吸,又像是不远处有岩浆源源不断往外涌出。
隐约能听见很远的位置传来了痛苦的尖叫哀嚎。
枕寒流解释说,有不得转世的鬼魂在受苦。
他又嘱咐说,别靠近里面,那些鬼魂什么都做得出来。
“做什么?”
卫道问。
“见了人就拉下去,或是敲骨吸髓,或是扒皮吃肉。”
枕寒流回答。
“只是拉下去?”
卫道问。
“他们还会想办法骗人,只要你下去了,绝不会毫发无损,别跟他们赌。”
枕寒流说。
卫道点头。
枕寒流送他到了浴室换衣间门口,说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又嘱咐,有事可以找鬼仆,如果鬼仆不能处理,就会转告给他。
枕寒流消失,卫道洗漱,换了新的衣服和鞋子,散步似的回到了选好的房间。
一路上清清冷冷。
鬼仆说:“我会在宫殿内随时等候主人的召唤。”
卫道点头,鬼仆消失,卫道关门。
休息了一段时间。
枕寒流没有回来。
卫道坐在床边,看向窗外,外面的花很好。
“我可以出去吗?”
卫道看向鬼仆。
“可以,但是——”
鬼仆有些为难。
“你可以跟我去。”
卫道说。
“那就太好了。”
鬼仆说。
卫道去了花园。
鬼仆在路上使用了召唤铃铛,让其他鬼魂清理闲杂人等,再准备一些茶点。
卫道似乎只是去赏花。
鬼仆没有过于警惕,安安静静在卫道身后不远处等待。
卫道在花园的小亭子坐了大半天。
四处都是静悄悄的。
卫道突然就不见了。
鬼仆甚至来不及反应。
“客人被抢走了!”
其他鬼魂都迅速警戒起来。
鬼仆试图寻找卫道。
这里似乎是一个阴森城堡内部,属于客厅或餐厅的位置,半圆形吊灯从上方垂落,几乎贴在桌面,长方形厚重大理石桌子两头摆放花瓶,瓶子里面潦草又随意地插着枯黄稻谷,稻谷上染着一点仿佛鹤顶的红。
墙皮地砖都是暗沉沉的灰黑色,灯光惨白,凉意透骨。
有人敲了敲桌子。
桌面的灰白色斑块像碎石子又像柳絮,有种充满恶意的活泼。
随时可能钻进衣领或袖口的黑色毛毛虫似的恶意。
夜雨乌云后天空上数不清的眼珠子嬉笑似的活泼。
卫道坐在桌边搭着虎皮的椅子上,缓缓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看向对面。
俊秀儒雅的青年坐在主位,戏谑而饶有兴致地打量卫道问:“你就是最近进入幽冥宫殿的鬼王客人?据说,你还是他的朋友?”
卫道有些心虚,垂下眼去,他认得这个人。
准确来说,枕寒流认得对面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