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学会了盲人算卦 第1章 天雷降灵犀

北洲剑宗，仲夏得女。神魂不稳，天雷引至。浑噩九载，灵智得开。

*

金光霹雳，雷霆万钧，震得人三魂动荡，识海茫茫。

蒲叶青只觉得天宽地阔，自己如一叶孤舟，飘萍无依。

突然间，雷声戛然止息。知觉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滴水汇入江河，又好似落地生根。

雷声伤了听觉，耳边嗡鸣不断，搅得人难以听见其它声音。

我是谁？

我在哪？

我要干什么？

蒲叶青脑海里一片空白，被雷劈得头晕恶心。感官渐渐回归，身上却并无灼痛。

空气拂面，携带着潮湿的水气。耳边渐渐能听到树叶婆娑和林间鸟语，掌心传来泥土的触感。

蒲叶青撑地坐起，视野里仍旧漆黑一片。她尝试眨了眨眼睛，没有感觉到任何光影变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眼皮到底动了没动。她不禁上手摸了摸，触感是一条绫纱，在眼睛上缠了一圈。

……我是个瞎子？

她心生疑惑，顺着绫纱摸到后脑勺打结处，正犹豫着要不要解开，突然被人握住了手腕。

蒲叶青心中一惊。

“小师妹？”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你怎么样？”

蒲叶青想不起来这是谁，只好装死不言。

对方也不在意她的沉默，顾自扣住她的脉门。一股暖流汇入，流经四肢百骸。

“神魂动荡，怕是要好好养养。本就神智不全，这下只怕更难开窍了，”对方喃喃自语，“只是查不出其他伤势……刚刚的天雷声势骇人，若是落下什么暗伤可怎么好。”

神智不全？蒲叶青捕捉到关键词。

……我还是个傻子？

另有一人接话，声如泉上裂冰：“刚刚天雷倾泻之势，应当可以与剑宗‘流火挂苍穹’的胜景比一比了，”那人语调平淡地评价，“她恐怕命不久矣。”

“大师姐！”面前的人嗔了她一句，又已经习惯这人不合时宜的讲话风格，只顾把蒲叶青抱起来，“我带她去找师父看看。”

话音未落，人已御剑而起。

蒲叶青被颠簸了一下，还未及反应就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重新找回意识。面前仍是漆黑一片，也不知道自己是醒了还是在做梦。

黑暗中突然亮起一团白光。她不适应地扭头，想抬手遮一遮，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看来是在做梦。

“错误！不是做梦，”白光直入正题，“这里是书中世界，我是世界监理系统。你是一名穿越者，误入此地，只要按照原著走完剧情，就会将宿主原样送回。”

“怎么误入的？你不是强买强卖吧？”蒲叶青适应了白光后，发现这是一面显示屏，“我的记忆去哪儿了？”——等等，我怎么认出这是一块显示屏的？记忆就像淹没于深海，偶尔浮上来三两贝壳，接触相关的事物才能想起来：看见显示屏想起电脑，听见穿书想起一堆穿书文。自己穿越前大概是个家里蹲吧。

“宿主是被雷劈进来的，”系统回答，“失忆等副作用并非由本系统造成。”

“喔……”蒲叶青点了点头，被雷劈倒是事实，只是与系统有没有关系就不好说了。

不过她对此并不在意，兴趣缺缺道：“原样送回？再把我劈回去？这种经历有一次就够了，”她现在没有记忆，对回原世界并没有什么执念，甚至对失去的记忆也不怎么关心，更懒得给面前自称系统的东西打白工，“不接任务会怎么样？”

“抹消现在的认知，与原主融合，被此世同化。”

同化？蒲叶青对原主只来得及有两点印象：目不能视，心智不全。

“……我穿过来了，那原主呢？”

系统屏幕上一个圈圈转了一会儿，然后回答道：“未检索到相关内容。”

“……”蒲叶青想起刚刚声势浩大的天雷——原主莫非是在雷劫下湮灭了吗？

她掂量了一下自己那一丁点儿的求生欲，无可无不可地点头：“任务结束后去哪里我要自己选。”

“契约达成。”

她没觉出有什么变化，瞅了瞅面前的显示屏：“你能联网吗？上网、打游戏、刷视频……总之你能当电脑用吗？”

“暂不支持此功能。”

“你就不能努努力现在系统升级一下？这么高科技的东西连个游戏都不能玩？”她颇为无聊，需要给一无所有的自己找点乐子。

屏幕上突然浮现出大段的文字，原著呈现在眼前：“请宿主开启任务专注模式。”

“看小说也行吧。”不知道还要昏迷多久，正好打发时间。

她随意地扫了几眼，发现章节残缺不全，内容狗屁不通，难以理解道：“你这难道是盗版吗？还是防盗需要冲VIP啊？又让我当演员又让我当导演，不发工资，剧本还要我充钱？”

“因系统故障，部分源文件丢失。”

蒲叶青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系统能不能领会：“剧本都缺成这样了，还怎么按照原著走剧情？”

她大致浏览了一下内容，主线没什么好说的，经典仙侠言情，男女主相识相交相知相恋，惩奸除恶打怪升级，最后携手飞升。看来不是什么反派型主角，这样走剧情时就没有什么心理压力了，她一目十行扫到结尾——

【二人飞升，传为佳话。

至永生界，道侣解同心契，以身祭剑。林雾生执剑合道，与天同寿。

——完。】

蒲叶青：“……？”

什么展开？

这是分手了还是杀夫证道？

修仙也像一些大学生情侣一样毕业就分手吗？还是合道第一剑，先斩意中人？

“呵，”蒲叶青压着嗓子深沉道，“系统，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

“……”系统不懂她的幽默，兀自亮着显示屏。

蒲叶青没意思地撇撇嘴，重新看回剧情。

如今是辰龙纪九年，女主林雾生是魂宗扶泽君大弟子，本应下山游历，与男主浪漫初遇，但是现实里突降天雷劈了她的山头和小师妹，女主留在山中处理后续事宜，未能成行。

蒲叶青自觉对号入座，想必自己就是那个挨劈的小师妹了。又想起抱着自己的那人称呼另一人为大师姐，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已经“见”过女主了。

大师姐和二师姐，她在心中暗自点头，看来没落进什么魔窟，人身安全暂时有保障了。

系统显示的内容不止包括原著，还能预测眼下即将偏离的剧情。背离原著的地方在旁边高亮标红，刺得她眼睛痛。

【北洲剑宗，仲夏得女。神魂不稳，天雷引至。浑噩九载，灵智得开。】

蒲叶青难以忍受：“你能换个颜色吗？”

屏幕闪了一下，改为高亮标绿。

“……”行吧。她对照了一下原文——

【北洲剑宗，仲夏得女。痴儿。误坠剑宗流火池，死后化煞。为林雾生所除。】

两厢境遇，大为不同……若是原主撑得过此次雷劫，就相当于逆天改命了吧。

她不禁心中叹息。

福兮祸兮。

如果按照原著发展，女主岂不是要手刃同门……等等，蒲叶青凝神细看，发现原著中女主并没有这个小师妹。

“……你这剧情怎么回事？早偏离了吧？”现在才拉人救场？难道配角的命运对世界线来说并不重要？

“细枝末节的偏离在可承受范围内，”系统回答，“男女主的剧情线更重要。”

“什么剧情线？”蒲叶青想了想系统找人救场的时机，“……下山谈恋爱？”

显示屏上弹出个对号：“这就是你的第一个任务。”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剧情早歪到十万八千里了你都不在乎，你就只在乎男女主能不能谈恋爱？”

“‘只’用词错误。”系统反驳。

“我知道了，”蒲叶青点点头，“你是他们俩的CP粉头子。”

还想再嘲讽几句，突然感到一阵熟悉的眩晕，再醒过神儿，纷杂的声音传来。

“师父你醒醒酒！小师妹被雷劈了！”蒲叶青认出来，这是那个抱着自己御剑飞行的师姐，排行第二。

“给。醒酒汤。”

蒲叶青神识一清，忍不住侧耳歪头。这人的声音十分悦耳，如凤鸣莺啼。

声音这么好听一定是女孩子吧。

随后是一阵叽里咕噜莫名其妙的琐碎动静。传闻中的师父好像醒酒了，凑近过来按住了自己的脉门。她闻到了一股清冽的酒香。

桃子味的果酒。她想。

“灵犀一点，神识贯清。不可说，不可测。”便宜师父神神叨叨。

不像是个能看病的，倒更像个算卦的。

“师妹没事就好。”二师姐自动翻译出自己想听的意思。

“若非啊，你就是关心则乱，小叶子哪有什么外伤——还装睡？”

蒲叶青感觉脑门被弹了一下，无奈地伸手捂住额头。

只听师父拖着声音念叨：“不过三魂震荡，得养个一年半载。两个月后就是七月半，鬼门开。若是受了阴气冲撞，三魂离散，记得归家啊。”

——蒲叶青感到额心一烫，热度轻轻灼了一下手心，随后隐去。

二师姐上前揉了揉她的头：“虽有此定神符相护，但是小师妹神智不全，又遇此劫，这两个月还是随我住吧。”

蒲叶青本来乖巧的任摸，可是突然间察觉到什么违和的地方。她抬手抓住师姐的手比了比大小，随后颤抖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腿。

“说起来今日还是小师妹九岁的生日，凡间习俗是要吃长寿面的。我晚上煮给你好不好呀？”二师姐任由她抓着手臂扑腾，声音十分爱怜。

蒲叶青僵硬地抬头。

几岁？几岁？！

前面是不是少了个十啊？

她再次抖着手摸了摸自己的短胳膊短腿。然后啪地双手捂脸，表情扭曲地裂开了。

师父沉吟道：“按理说灵犀天降，神智已全。可是如今看来，小叶子怎么比之前的呆气中更添几分疯癫？”

他不信邪地捏决掐算，嘴里喃喃着怪哉怪哉。最后索性放弃了，认输道：“罢了，术业有专精。看来我的卜算之术还待修行，远远不如你们二师姑啊。”

他对喂完醒酒汤后就一直神隐的小徒弟招呼道：“鸾殷啊，你二师姐晚上做面吃，记得去蹭饭，顺便给为师带一碗。”

说罢不待人回答就走。

小徒弟有些自闭，自己为了让其合群真是煞费苦心。他回想了一下今日所为，喝酒，逗逗徒弟一二三四。自觉是一位优秀公平的好师尊，心满意足地溜达出门去了。

这边，蒲叶青终于接受了自己九岁的事实。浑噩九载，傻了九年，可不就是九岁。之前看书时自己一点都没有代入，也没有深思，现在才突遭重击。

二师姐的怜爱实在让人吃不消。既然性格大变也不会被怀疑，蒲叶青决定证明自己“神智已全”，就先从打招呼开始吧。

“咳嗯，”她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且郑重道，“两位师姐好！”

“……”

“……”

室内一时寂静，无人应答。

“啪嚓”。不远处传来瓷碗坠地之声。

大师姐林雾生从门外探头，环视屋内三人，缓缓问道：“刚刚是唤我了吗？”

显然不是。

蒲叶青心里漫上一种不详的预感。

“小、小师妹！你这是怎么了？”二师姐语带哽咽，慌乱道，“什么神识贯清，师父平时爱胡说八道也就算了，怎么这种事情也开玩笑……哪里变得聪明了，小师妹都开始不认人了！”

她起身把房间里的另一个人硬是拽了过来，带来一路环佩叮当之声。

蒲叶青心道不妙：难、难道还有师妹？！可小师妹不是我吗？！

二师姐左右看了看石化的两人，强行捏起他们僵硬的爪子握在一起，语调悲戚地说道：“这是你小师弟啊！”

“……”

“…………”

谁家小师妹后面还有个这么大的小师弟啊！

而且听听这声音！听听鸾音这个名字！听听他走路的动静！你摸着良心说话啊！

“鸾鸟的鸾，”小师弟用着凤鸣莺啼般的声音，边咬牙切齿，边用指尖在她掌心写到，“殷红的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