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的少年折腾了大半宿才终于睡着,郁之虞半靠在床榻上一条腿曲起,腰上还有一只搭过来就不肯挪开的手。
无数个净尘术下去,郁之虞还是觉得被少年拉着触碰滚烫之处的手有些奇怪,手上像是还残留着别样的温度。
郁之虞凝视着自己的手好一会儿,浅色的琉璃瞳里溢出浅浅困惑。
“哥哥,再亲亲我嘛……”浑身酒气的少年凑近郁之虞的腰,枕着他嘟哝了一句。
郁念起头顶的数值已经升至九十九,只差一点便至一百。
如此容易便可获得的好感,令郁之虞瞬间想起另一个同样很容易获得好感的人——他的师尊,太上长老宴洄。
宴洄已臻化神境,无论战力还是助益都会比所有人更有用,没记错的话他师尊好感已至八十,要不等青昳三人里随便谁先变成听话的恋爱脑,他就……
——不行。
郁之虞将手搁在身侧,抬头看向窗外,他不能这么倒反天罡,他应该尊师重道,捷径并非长久之道。
郁之虞再次制止了自己这不合时宜的想法,将注意力放到白日从南息商盟获取的一点消息上。
南息商盟调取陈年往事需要时间,但他们也大概知道一点最近的事。
郁家家主郁沈似乎在暗地里寻找什么东西,但因为是偷偷进行的,商盟那边并未确定具体是什么。
加上刻意探查一个修真世家家主的动向属于很明显的过界行为,商盟偶然得知后并未继续往下深究。
恰好遇着郁之虞上门,来自郁家少主的亲自委托,商盟因着青昳与郁之虞的关系,倒是愿意接下郁之虞这边的委托,帮他调查其父亲。
郁之虞缓缓眨眼,一抹浅浅的困意自身侧少年传至己身。
屋外骤然出现电闪雷鸣,屋内醉酒的小狗仍然睡得安稳,紧紧圈着哥哥的腰身不放,迷迷蒙蒙。
暴雨很快倾泻下来,有雨水砸到外边,被出挑的屋檐挡住,只接连不断地落入院中,再汇入养了水草的池子里。
郁之虞恍惚间想起,昨日归家时隐约听见郁沈对郁念起说有一伤重的旧友暂住主院旁的梨香院,所以郁念起才会跑来与他同住。
旧友,又恰好伤重,此人是否就是偷偷将匣子埋入他院中的余少明?
郁之虞曾见过余少明。他只是不辨美丑,并非脸盲,如果对方出现,他自忖应该认得出来。
这梨香院,倒是有必要过去一趟。正巧听大门值守说郁沈外出了还没回来,不如现在就过去看看。
想罢,郁之虞将搭在腰上的胳膊连同着胳膊的主人一起挪到了床榻更里边的位置,翻身下床穿鞋。
郁之虞正要往外走时又脚下停了停,转身回来留下数个禁制护住这弟弟,才去往那从未踏足过的梨香院。
郁之虞没做过夜探之事,但好在幼时青昳推荐的这身配色很适合夜间行动,再加上他足够出色的敛息术,宅邸里的值守修士并未发现有人从旁走过。
梨香院很安静,旁边的主院也很安静。
郁之虞听值守说郁沈要外出几日,只带了家中管家,他们会在寿宴前赶回,主院安静倒也正常。可这梨香院的客人并未外出,此刻倒是安静得有些诡异。
郁之虞从不与人刻意亲近,但会注意与他人之间的距离。
在郁家时,哪怕只是为着彼此的**,他也很少铺展神识笼罩整个郁家,即使以郁沈乃至郁家所有人的修为都根本发现不了郁之虞那金丹期的神识。
郁之虞现下有心探查,没有以神识扫视主院,但已悄然探向梨香院。院中有人,也不是安静到寂静无声,而是被施加了隔绝阵法,阵法之外的人无法听见里边的声音。
这阵法对郁之虞来说并不难,他只稍稍动念便寻到了探入其中的道路,没有引起阵法主人的任何注意。
神识进入后率先捕捉到主屋内一站一卧的两个人。
郁之虞来得甚巧,恰好见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时刻。
持剑站在不远处的正是他的父亲郁沈,倒在地上捂住胸口但仍有血不断渗出的也正是偷埋匣子的余少明,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在整个梨香院萦绕,不止主屋,也不止院中。
看这样子,他们果然认识。郁之虞并不意外。
说实话,任何人事物都难以让郁之虞感受到情绪的变化。
以前他觉得这不算是什么好事,因为他感受不到,没办法感同身受,也就没办法换位思考,最终的结果只会令他显得格格不入,又异类得异常显眼。
后来他练剑练得多了,正式踏上了修仙之路,又觉得他人的感受其实并不重要,他自己的感受也不重要。他想修仙,他想飞升,牵扯太多或许会有些累赘,也会影响他的无情道。
昆仑剑派是个很好的宗门,它能包容所有弟子,也能容纳所有弟子的各种脾性,它还会教会弟子明辨是非,分清善恶,秉持客观和公正,坚守为人的底线。
曾经异类的郁之虞能被昆仑很好地接纳,他的同门也没有太在意他的异于常人,他们合则一起切磋喝酒,分则各自练剑互不打扰。
问道堂教过郁之虞许多东西,他也都学得很好,他从中明白了何为牵绊,虽然感觉不到昆仑与郁家有何区别,但他很乐意以昆仑剑修自居,一直一直。
许是伤重,余少明比三年前苍老了很多,像是个行将就木即将作古的凡人。
少有修仙者会将自己的容貌定格在苍老之时。郁之虞清楚记着三年前的余少明还是中年模样,如今的耋耄长相更像是寿元将近。
比余少明高了一个大境界的郁之虞轻松探出余少明的骨龄,确实只有二三十年了,再加上一直未愈的伤势,筑基期大圆满境界已然不稳,甚至有往下掉的征兆。
鹿叮与公西憧确实很厉害,一个筑基中期一个筑基后期,将一个筑基大圆满耍得团团转,再加上一个筑基中期的公西曜,他们以伤换伤,有仇报仇。
就是有些可惜,余少明还能有力气逃到郁家。
但或许这也是一种必然,逃至郁家的余少明,牵扯出了双手并不干净的郁沈,还将这一切都摊开在他郁之虞面前。
余少明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被神识轻易捕获,郁之虞取出一个被施加了隐匿术的留影球,它悄悄越过院墙,飞至两人身侧,最佳的留影位置。
来自金丹期大圆满境界的隐匿术,在场两个筑基期根本察觉不到。
他认为眼前发生的一切或许会派上用场,随手记录也不是什么坏事。即使录下来的内容最后用不上,也可以如鹿曙那般随手捏碎。
留影球在主屋里忠实地记录着一切,而郁之虞站在一墙之隔的院外,微微抬头看着木属灵树的枝桠探出墙头,又在暴雨倾泻中垂下来,在郁之虞的跟前一晃一晃地。
灵气罩隔绝着所有雨水的浸染,郁之虞静静看着那根枝桠,隐约想起这灵树是郁沈特意为郁念起移植栽种的。
在他床榻之上睡着的少年,似乎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亲近这个将所有父爱都给予少年的父亲。
梨香院主屋内,暴雨蔓延不到的地方,余少明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笑得有些难看,提醒道:“我早说过,我留了后手。现在杀了我,你也会身败名裂。”
郁沈笑了一声,笑声舒朗,带着难以忽视的畅快,“不过是虚张声势,也想要挟我?”他谨慎又隐晦地探查许久,什么后手?根本没有。
手中长剑钉入余少明大腿,还搅了搅,郁沈成功听见余少明压抑的闷哼声,他笑容标准又官方,如同对待外边那些小家族的话事人,“你早已是过街老鼠,在我这续命数日也该知足了。”
郁沈的话有些多,他不需要余少明回答,一个人在那讲了许久。而留影球,正耐心又安静地记录这一切。
原来父亲在工作之外也可以如此善于闲谈。郁之虞这样想着,分出一抹神识去往梨香院的别处。
血腥味并非主屋独有,院中的味道淡了许多,经过雨水的重刷更是几近于无,若主屋这二人没有更换打斗现场,那另外出现血腥味的地方,或许……
想到余少明曾经做过的事和在此居住的时日,郁之虞不太想继续往下猜测。
但很快,他在卧房寻着一男一女两具尸体,早已没有气息,也没有丝毫温度,显然是死得不能再死。
郁之虞对这两人的脸有些印象,他们是郁家的侍从,应有练气修为,如今却毫无修为痕迹,衣不蔽体地被扔在角落,僵硬的四肢被捆出了难以消除的痕迹。
郁之虞一边听着郁沈那边的自言自语,一边以神识检查二人尸身,两人生前修为不算高,死因是过度采补。
郁家只教了郁之虞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少主,青昳从旁为郁之虞的世界构建出一个为自己的道路,而真正教会郁之虞何为正常是非观的是昆仑剑派。
郁之虞说不上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但他知道这种事不应该出现,尤其不应该出现在郁家。
究竟是郁沈亲手将这二人送与余少明,还是余少明偷偷将他们掳走的?
——其实,好像并无区别。
郁沈在此,他会不知晓主院二人的消失吗?会不知道一墙之隔的尸体吗?
殒月剑陡然出鞘,并未掩饰的铮然剑鸣令主屋内的二人声音渐消。
留影球飞回储物袋,一个新的没有施加任何隐匿术的留影球从中飞出,悬于郁之虞的身侧。灵气罩包裹着留影球,给予它最佳的留影条件,彰显出不容忽视的存在。
郁之虞推开了梨香院的院门,其上禁制碎裂成块,又迅速崩散于空中。
时常因为节奏过慢而发出尖叫(扯下人皮外套)(做回吗喽)(荡秋千)(抢香蕉)(扇游客嘴巴子)(然后被制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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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048.夜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