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的老宅子许多年没人打理,最开始随宴费了好大力气才打扫出几间能用的屋子出来。那时家里刚出事,随宴想着这种时候家里的孩子还是亲近一些为好。
她便让隋海和随河同自己住在一间里,随清带着随文礼、随子堂住在一间,虽然褥子不够厚软,但好在床板够宽,倒也都睡得下。
但随宴隔天一早醒来,发现随河又毫无睡相地趴在了隋海身上,叹了口气,还是决定有空再收拾几间屋子出来,弟弟妹妹都大了,总挤在一起也不太像话。
她穿了外衣下床,轻手轻脚出了屋子。这会儿天刚蒙蒙亮,远处几户人家的公鸡都还没打鸣。
随宴走到院子里,从水缸里用手舀了捧冷水洗了把脸,清醒了许多。往常家里都是她醒得最早,这会儿她正要去做些早饭,却耳尖地听见东屋的一声响动,像是有人将门打开又关上了。
说是有贼,随宴自己都不信,这么个破宅子,盗贼估计都嫌寒酸。
随清用包袱装好了昨天换下来的戏服,还带了几件衣服,轻手轻脚的决定趁早溜出家门。
城里好几家小馆儿他都去唱过,有几位老娘挺喜欢他,说能直接让他在小馆儿里住下,卖艺不卖身,若能吸引更多来客,也答应能多给他些钱。
随清心眼少,还犟,昨日是清楚随宴要回来了,所以才溜回来,让自家大姐放松警惕,想着今日一早留了信便走,若到时候大姐真来小馆儿抓他,他再想法子就是。
打得一手好算盘,只是可惜,刚走到小院里,随清就看见了靠在大门边的大姐。
他脸色变了变,怀里的包袱也藏不住了,只好低低喊了一声,“大姐……”
“准备去哪儿?”随宴朝他走过来,声音压住了,不大,但是随清也能听出其中的怒意,“跟我比谁起得早?清儿,你应该昨晚就跑的,现在不就被我逮住了?”
大姐但凡开始阴阳怪气说话,随清就知道绝对要遭殃了,他无法,决心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你昨日说遇上了一位日日打赏的知己,是男是女?”随宴懒得废话,直奔重点。
随清的脸当下便红了,但不是恼怒,而是真的羞起来。他青葱一般的手扯着包袱的一角,水一样的声音脆脆地说:“是个公子。他来瑞安寻朋友的,被胡乱拉进了小馆儿里,见了我之后……便日日都来,连着七八天了。”
他自知骗不过大姐,一五一十的说了,“我看他眉宇轩昂,气度不凡,应该是个好人家的公子。只是我们还没有说过话,小馆儿的老娘说要让他砸满一百两才让我过去……”
随宴用手揉了揉又开始疼的额头,“那他已经砸多少了?”
“一天十两,快八十两了……老娘分了十两给我,让我继续唱下去。”随清不知想起什么,咬着唇笑了,软软央求道:“大姐,我想回去小馆儿,想和他说说话,聊聊天,大姐别拦我,好么?”
随宴这些年见过的人情世故太多了,他们家随清干净得像天上的云,那样的风月之地真有好人?反正随宴是不信的。
“这两日我早些回来,去小馆儿看看你和那位公子。”随宴走近些,抬臂把随清抱进了怀里,甚至都不敢用力,只好摸了摸他背后的发,“好随清,大姐没有怪你,你能帮着分担,我感激都来不及……我只是怕你吃亏,明白吗?”
随清哪儿能不明白吃亏的意思,他将头靠在大姐肩上,软软地笑:“大姐,我就是死,也会护住自己的清白的。”
“死什么死。”随宴松开他,抓起他的手拍了三下,“小儿胡说,路过的神仙可别当了真。”
随清笑得越发甜。
随宴到底还是让随清走了。
她不知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可是确实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将煮好了的白粥放在灶边热着,随宴囫囵喝了一大碗粥水,抹抹嘴便出了门。她走没多久,隋海和随河也醒了过来,两人收拾完后叫醒了随文礼和随子堂,四人齐齐吃完了早饭。
隋海和随河近来一直在城里找适合姐妹俩做的生意,每日需要四处游走查看,嘱咐好随文礼看着随子堂别让他乱走之后,两人也出了门。
家里只剩随子堂和随文礼,惦记着去学堂里偷学,随子堂用昨日赢来的几文铜钱哄骗着随文礼,两人也溜出了门,直奔雀安街。
顾八荒受了惜阎罗的嘱托,把随宴三姐妹这趟跑货的镖费,也就是八两白银送到人家门口了,结果喊了半天,却没人应。
他摇摇头,清楚这一家都是待不住的,只好揣着钱,又拐了两条街,去顾家班找随宴了。
顾家班是瑞安有名的杂耍技艺班,班主顾云木招贤纳才,将城里的小乞丐全收进顾家班了,教本领、给饭吃,还会给小乞丐们取个像人样的名字。
顾八荒就是这么来的。
认识惜阎罗之后,顾八荒就变心了,当即甩了年老的顾云木,转投貌美的惜阎罗门下,成了惜阎罗身边粘的最紧的一块狗皮膏药。
顾云木倒没有怪过顾八荒,知道他靠跑货养活自己,只让顾八荒当心小命,令他磕了三个响头,就此别过了。
顾八荒本事不错,算是一群病恹恹的小乞丐里身手好的,他走了之后顾云木还惋惜过一阵子,不过也只是一阵子,因为随宴很快就来了。
顾家班说是班,二十几口人,都挤在顾云木的旧宅里,吃住要空间,练功要空间,所以哪怕顾云木的宅子看上去比随宴的宅子好多了,住起来却还没那闹鬼的破宅子舒服。
顾八荒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一声“各位看官瞧好了,今日这招——叫胸口碎大石!”,一番响动过后,接着便是一声凄惨的“啊——师傅救命!”
他哈哈大笑,推门而入,年轻的俊朗脸庞上满是生动。一群个子不一的小家伙立刻围了过来,喊他,“八荒哥哥!”
顾八荒一一应下,眼睛还在找那个“胸口碎大石”的可怜家伙。终于在长廊上瞧见了,几步走过去,扶起那个眼泪簌簌直落的小男孩,先柔声哄了几句,又自己躺下,拎过那块造了假的大石放在胸口上,告诉他怎么才能演得又逼真又不伤着自己。
被顾云木怎么教都教不会的技巧,顾八荒演示一番,孩子们就都看懂了,鼓着掌夸他,“八荒哥哥真厉害!”
被惜阎罗骂多了,陡然一听夸奖,顾八荒还有些不好意思,“行了,师傅呢?随宴也来了吧?”
“在里屋呢。”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应他,“师傅说随宴姐姐伤了胳膊,要给她上药。”
“伤胳膊?”顾八荒还真没注意到。
这回跑货去的路上安全得很,就是回来的时候遇上一群劫匪,船都险些被撞烂,纠缠了一番,随宴直接打晕了两个劫匪,顾八荒看她那英明神武的模样,哪知道竟然真伤着了。
他抬脚往里屋走,嘈杂声渐渐退却,屋里顾云木骂骂咧咧的声音传了出来,“这都伤几天了?肉都发黑了!就没个人给你上上药?”
随宴人趴在塌上,挨了这顿骂。整个右臂疼得太厉害,大臂被人狠狠敲了一棍,她一直忍着没发作。
顾云木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别,直接把随宴手臂上的衣服整个掀开,正在用药酒给她揉开淤青。
随宴疼得直咬自己,“顾师傅,疼疼疼……想要我死就直说,何必下这毒手!”
顾云木闻言,手又重了几分,随宴这下疼得骂都骂不出来了。
顾八荒偷听了会儿,敲敲门,“师傅?随宴?我进来了?”
随宴没气力出声,顾云木应了声,“你来干什么?”
这不孝徒,顾云木看一次想打一次。顾八荒嬉皮笑脸地推门进来,看见随宴手臂上那团淤黑,敛了表情,走近把银子放随宴手边,“你怎么受伤那时候不说?避开隋海随河,让阎罗姐给你上药也行啊。”
随宴疼得快奄奄一息,瞥他一眼,“你以为,嘶——你以为,隋海跟随河的鼻子有那么好骗过去?啊啊,顾师傅——真的疼!”
顾八荒在一旁看着随宴受刑,想笑又不好笑,只好俯身,靠近顾云木,“师傅,要不我来吧,你先带着人出班?”
确实快到出班的时候了,今日天气好,出门的公子小姐应当更多,他们要早去做准备。顾云木稍一思忖,把药酒给了顾八荒,没个好气,“别使太大劲。”
顾八荒巴巴应着,“是,是。”
顾云木被眼前这两个家伙气得毛都不顺,哼哧几声,怒气冲冲地摔门走了。
顾八荒嘴臭,坐下嘀咕一句,“难怪难怪,这么臭的脾气,只有徒弟没孙子。”
顾云木一生未娶,随宴听周围邻里说过,二十年前顾云木也差点成婚,但是那女子最后还是嫌弃顾云木是个卖艺的,临嫁的时候跑了。
随宴白了顾八荒一眼,“嘴臭死你得了。”
顾八荒往掌心倒了些药酒,两掌摩挲,热了之后覆在了随宴手臂上,“就你能忍,装死你得了。”
顾八荒到底嘴臭心不臭,随宴没刚才那么疼了,她催促着,“手快些,出班我也不能去太迟。”
“知道了。”顾八荒手下动作加快,不再说话,只跟随宴手臂上那块淤黑作对,揉了许久终于揉开了些。
琢磨着差不多了,顾八荒收了手,在衣服上随意擦了擦,“对了,忘告诉你,你们家叫了没人应,估计都溜出去了。”
随宴咬咬牙,“这群崽子,我就知道一天天是管不住的。”
她爬起身,理好衣服,眉头又皱了起来,“真是愁死我了。”
放假了果然不能自律 我天天起不来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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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昨天留评的大家,你们都是贼好的人哇!简直一盆鸡血似的给我浇下来了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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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