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宴隔天还是发起了低烧,在遥落床上睡得迷糊。
随清叫了大夫过来,也没忘去看看那个听说一醒来就闹事的小姑娘。
随失昨天算是和遥落相识了,一早就去了后院偏房找到遥落,拿回了自己的剑,还换了一套衣服。
遥落抱着手臂,靠在一边看着随失,“我说妹妹,你这伤还没好利索,这就要走了?”
“先不走。”随失低头系上腰带,神色看上去真不像个普通的十二岁女孩,也难怪遥落一眼就喜欢上了她。
她又道谢道:“昨晚谢谢你将床腾给我。”
“不必谢,不走就行。”遥落抖了抖衣袖,“今日有我的戏,要不要去看?”
随失没有兴趣。
“不看。”随失拿了剑起身,“我去找人,先失陪了。”
遥落“诶”了一声,叫不住人,只好看着随失走了,“什么失陪?真是人小鬼大……”
随失想要弄清楚自己当初被抛下的原因,也想弄清楚随家的几个人都是什么样子,所以她暂时不会离开。
程青云派了她来完成暗杀的任务,她已经做完了,之后的事便先不管了。
她现在,就想留下,一探究竟。
随失去找随宴的路上碰上了随清,她顿住脚,记起昨天似是见过这个人,好像也姓随。
随清笑盈盈的,关切道:“伤都好了吗?”
随失沉着眉,回避了这个问题,也不是很想和他说话,于是撒了谎话,只说:“遥落姐姐找你。”
随清脸色一变,“啊?她怎么又找我?”
随失面不改色,“嗯。”
随清便作了罢,从怀里拿了一瓶药出来,放在了随失的掌心里,又指了指她额上的疤,“生得这么好看,留疤可就不好了。”
随失攥着药瓶,等听见随清的脚步声远了,直接抬手一摔,把药瓶砸得粉碎。
左右无人看见,她提着剑上了楼,进了遥落的房间。
随宴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太好,一来是更容易生病了,二来是病了也更不容易好了。
她刚喝了药,意识有些模糊,察觉到有人走近,又勉强睁开了眼。
看到随失之后,随宴在心里叹了口气,将眼睛闭上了。
随失见她不理自己,心像被根细细的针扎了似的。
随宴的眸子,她梦见过很多次,可梦里那双眼永远是温柔的、爱惜的,根本不是现在这样的。
她皱起了眉,清清嗓子,说道:“我想留在这里,可以吗?”
“……”随宴翻了个身,用背对着她,回道:“不可以。”
随失又说,“我没地方去了。”
随宴冷哼,“与我何干?”
随失思忖半晌,决定卖惨。
“我是跟着别人闯江湖的,这次遇上了仇家,我死里逃生,可是陪在我身边的那些朋友都已经被杀死了。”
她说话半真半假,偏偏语气可怜,这会儿听起来终于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了。
“姐姐……”随失咬牙喊出了这声,“我真的没有地方去了。我认识的人,还有我的仇家,全都已经死了。我现在什么也不剩下了,所以,姐姐你能收留我吗?我不清楚你们这里是做什么的,但是我会功夫,可以保护你们。”
随宴有所动容。
她就是看不得有小孩过得这么苦。
随失说完了,随宴没有任何反应。
随失有些丧气,心里更怨了。
随宴想了一会儿,在随失要走之前爬了起来,扯掉额头上用来降温的冷布巾,转身看着随失,“你当真想留下?”
随失眼睛一亮,点了下头。
随宴于是拍了拍床沿,示意她坐下。
“这里叫丹枫堂,是个戏园子。我是堂主,但不会唱戏,只能管着这里唱戏的孩子们,教他们一些基本功。”
随失顺从地坐下,“我也不会唱戏,我可以帮你保护那些孩子。”
“用不着。”随宴神色淡淡,“我们没有仇家。”
被仇家追杀伤得奄奄一息的随失聪明地在这种时候选择了沉默。
“你想留下也可以,反正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随宴坐好一些,将枕头放在背后靠着,抬眼看着随失,“我管教孩子们只有一个原则,就是听话。”
昨日非常不听话又打又砸的随失依旧选择沉默。
“你是女孩子,应当更听话些才对。”随宴像是自我安慰似的,“但从小在江湖长大,也能谅解你一身气性。”
随失终于有所动作,她点了点头。
随宴轻轻一笑,该警告的警告完了,要问些别的了,“你叫什么?多大了?”
随失乖巧许多,“我今年十二了。但是我从小就没有名字,大家平时都叫我小宝。”
“没有名字?”随宴有些犯难,难不成她也要像顾云木那样,给带来的孩子们取新名字?可她虽识字,却完全不知道如何给别人取名啊。
“要不,你收我为徒,我认你做师父,好不好?”随失眨了眨自己水灵的眼睛,看上纯真无害,“师父给我一个姓氏就行了,我名字的第二字就唤作师父的师吧。”
师?
诗?
随宴晃了神。
十二岁,名字的第二字希望是师。
老天是看她可怜,终于给她送了个“小诗”过来吗?
随失一番装腔作势地试探,终于看见随宴的眼神松动了。她眼底也稍稍减了些冷意,看来这人毕竟还没有忘记自己。
随宴险些张口就说,“那你叫随师吧。”
她湛湛在开口前清醒了过来,摇了摇头,“你没必要认我做师父。我们家清儿会唱戏,你还是认他为师,学点戏吧。”
我们家清儿。
随失眼底冷了几分。
她把剑放在一旁,两只手抓住了随宴的腕子,捏到了一把清瘦的骨头。
随失敛了心神,缓了一会儿,学着练过的那些小姑娘,开始撒起娇来了。但她学得三不像,语气里还带着点江湖人的霸道,“姐姐……就按我说的做吧,我就喜欢师这个字,这是以前有人教我认过的字,我喜欢这个字啊……”
随宴完全愣住了,“你……”
家里不管是随海和随河,从来没有哪个妹妹对自己撒过娇。
她想着,要是小诗没走,应该会这样对自己撒娇吧?
随宴险些鼻子都酸了。
她赶紧抽回自己的手,还想拒绝,谁知面前的女孩直接长臂一展抱了过来,揽着自己的肩膀轻轻地晃,“好师父,就答应我吧……”
这,这……
她到底捡回来个什么人啊?!
随宴闹不过她,只能躲。
随失有耐心的很,突然转性了一般,乖巧得让随宴觉得昨日见到的那个人大概是鬼变的。
药来了,随失一一吹凉,舀到随宴嘴边喂她。
饭来了,随失把肉挑出来,全堆在随宴的碗里。
风起了,随失怕随宴吹着,又怕她闷着,于是开一半窗又关一半,自己站在窗边用身体挡着,绝不让风漏过去。
随宴被她磨得要疯了。
原来有个闹腾的妹妹在身边,是这样的感觉。
一整天下来,随失还吵着闹着要和随宴一起睡,随宴怕了她,赶紧应下说自己考虑一夜,明日答复,这才把人赶去给身上伤口换药了。
关了门,随宴的心都是砰砰乱跳的。
太乱了。
她若是让这个丫头取名随师,那么以后若小诗回来了,会不会伤心?会不会觉得大姐找了个人在替她?
可随宴又不无心痛地想着,这天大地大的,小诗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当初答应了赵家夫人,她是发过誓的,永远不会主动去找小诗。
甚至是,这天下如此之大,人来又人往,会不会她就算和小诗遇见了,也再认不出彼此?
那是自己唯一的亲妹妹,随宴一日都没有忘记过。
可她这么多年一直照顾的是与自己毫无血亲关系的弟弟与妹妹们,私心里没办法不去想,若她也能这么照顾自己的亲妹妹,该会有多好。
随宴也算活了小半辈子了,如今随子堂都大了,再过几年或许就会被寻回去,可到了那时候,她能寻回小诗吗?
怎么可能。
所以随宴痛苦地想了许久。
她到底想要一个真的小诗,还是一个假的小师?
随宴难得又是一夜未眠。
清早烧退了,她也终于打定了主意,想明白了。
开了房间门,那闹腾的丫头就抱着剑站在门边上睡着了,随宴开门的声音将她吵醒了,迷迷糊糊看了过来,“师父?”
随宴走近一些,抬手摸着随失的头发,柔声说道:“好了,以后你就叫随师,跟师父一个姓。”
随失佯装惊喜,“真的?!谢谢师父!”
随宴被她扑上来的拥抱差点扑倒,嘴角带了些无奈的笑,半晌,唤出了那声,“小师,别闹了。”
随失所有的动作一顿。
那句“小师”一出来,她脑子里陡然掠过了一些画面,开始看不真切,也不知是梦里的,还是曾经的。
随宴把随师手里的剑拿开,冷铁兵器,杀意显然。
她说,“这把剑看上去戾气太重,往后我替你收起来。你爱用剑,我再找人给你做一把,怎么样?”
随师任由她去,抬臂抱住随宴的腰,软声软气的,“嗯,师父对我最好了!”
她埋首在随宴怀中,嘴角的笑意却慢慢地全部敛住了。
随师不能说出自己是随诗。
她不要什么亲人相见的故事,她只想替自己讨个公道和缘由。
所以往后。
随师在随宴怀里蹭了蹭。
她想着,那她就是随师了。
1.好了,我们小师再也不会改名字了!
2.大家,小年快乐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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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