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货的任务原本一天便能差不多完成。
但因着这次全是布匹,怕之后走水路时受海面水气浸扰,惜阎罗提议用防水的料子将布匹包裹起来,于是又费了一天功夫。
但这番细心和折腾也有好处,布行的富商对他们满意得不行,将酬金又往上提了一成,惜阎罗也笑着谢过了。
随宴魔怔了那一次之后又恢复了寻常的模样,看她神情自然地帮忙搬货,惜阎罗和顾八荒都默契地没多问、没多说。
一行人在布行里休息一晚,隔日就要启程去北境了。
布行的掌柜命人将布行二楼收拾一番,垫了些褥子在地上给他们过夜,条件并不多好。但这群人吃的这口饭就是苦的,没什么好挑的,如此挤了几夜。
惜阎罗和随宴睡一起,用一块布隔开了一群男人。
在都京待着的这两天不能说不煎熬,随宴巴望着明日能早些离开,但是夜一暗下来,那颗想再出去走一走看一看的心却跳得愈发激烈起来。
惜阎罗睡得浅,听见随宴在身边翻滚几圈之后,伸手按住了她,撑起一点身子,“又怎么了?”
随宴索性坐了起来,“我想出去走走。”
惜阎罗怕她又犯病,捡了外衣要披上,“我陪你。”
这回随宴轮到摁住她,“行了,我不会再像之前那般了。你好好休息,明日就要启程了,好歹是镖主,不得睡好?”
惜阎罗确实困极,无力再动,于是扯下腰上的刀递给她,“那你带着,必要时护身。”
随宴接过刀,穿上外衣,“谢了。”
悄无声息下了楼,街面已看不见任何一个人。
随宴临出门时想了想,还是没带纱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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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政王府内,陆羽桥悄悄牵着随诗出了厢房。
他身上背着个鼓囊囊的包袱,里面装了些路上要吃的食物和一些碎银,都是陆羽桥在王府里支出来的。
他已经决定不走了,但是一定要好好地把随诗和其他几个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随诗一路上安静得很,手被陆羽桥攥得有些紧,但也没出声。
秋云山只给了陆羽桥两天时间,这两天里他把随诗的病养好了,又联系好了几个车夫,决定分几条不同的路线把人送往北境。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陆羽桥突然顿住了,停了下来,低头看着随诗。
随诗乖乖地仰起头,叫他,“小桥哥哥。”
“嗯。”府里的人开始喊他“饶霜少爷”了,只有在随诗这儿才能听到一声舒心的,陆羽桥心情轻松了些,蹲下身子将随诗抱进了怀里。
“小诗会一直记得我吗?”陆羽桥轻轻在随诗耳边问。
随诗说:“会的,我会一直记住小桥哥哥。”
陆羽桥算是一夜长大了,几天之间眉眼间便多了许多愁绪。但听了这句许诺,他还是露出了孩童般的笑意,“好,那小诗先回家。等你及笄的时候,小桥哥哥就来娶你了,好不好?”
随诗没应声,只在陆羽桥的颈间蹭了蹭。
“干嘛,不喜欢小桥哥哥吗?”陆羽桥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很早就喜欢小诗了,在他眼里所有人都不及小诗好看。如今落难了,自己帮了她这么一遭,这丫头怎么随口应允他一句都不肯?
随诗仍只低声说:“小桥哥哥是好人,我会记住的。”
车夫快来了,陆羽桥只好作罢。
他叮嘱了几句,“我怕有人要加害于你,所以路上你会换几辆马车,每辆车上都有之前和咱们一起的那些小哥哥们,你别害怕。”
随诗全都听懂了,只管点头。
“你记得注意,到了秋庄的时候就要换水路了,千万要分开乘船,知道吗?”
随诗继续点头。
陆羽桥的脑子只能使到这一步了,他相信这么几番换下去,秋云山就算想灭口,应该也没办法。
来不及再说,陆羽桥找好的车夫已经驶着马车抵达城门口了。
陆羽桥怕城门守卫中有秋云山的人,于是不再往前,只推了推随诗,“去吧,小诗。”
包袱有些重,随诗费力地用双臂抱住。
她的眼神颇为复杂,一半是感恩眼前人的帮助,一半却是一贯的冷情。
只是可惜陆羽桥此刻并没有读懂这个眼神,看着随诗一步步走向马车,然后被车夫抱了上去。
小女孩撩开车帘,探出头看了外面一眼。陆羽桥隐在暗处,见她望过来,忙抬起手挥了挥。
随诗不知怎么了,唇间一抿,似是带了些笑意,只是看起来并不明显。
看了一会儿,马车动了起来,随诗放下了车帘,默默地将“陆羽桥”三个字记在了心里。
车夫并没有马上出城,而是开始在城内绕了起来。
其他几个小孩都是两人一辆马车,在陆羽桥嘱咐下也在此时上了马车,被车夫带着在城里绕了起来。
每两辆马车遇上,就会有一人下来,换下另一辆马车的一个人。
有人给随诗穿上了一件墨色的外衣,罩住脸后看起来和其他男孩并无多大差异。那男孩估计也是看随诗长得可爱,本想摸摸随诗的脸,却被她一脸戒备地躲开了。
谁不是爹娘疼爱长大的,被这么瞪了一眼,男孩立马心碎地坐到另一边去了,不想再搭理这个妹妹了。
虽然陆羽桥一早就告诉过他们,只有都跟着随诗去北境,他们才能拿到回家的路费,几乎等于是小命都系在随诗身上了。
但随诗在出事后的这近一个月来,只愿意和陆羽桥亲近一些,其他几个男孩都被她警戒地瞪过好几回。
换过之后,车上只有这个男孩和随诗,两人都不太想搭理对方,马车里竟比外面街道还安静。
距离下一次换马车的地点还有一段距离,随诗有些无聊,悄悄撩开了一角车帘,探眼往外看去。
男孩本想制止她,但看随诗似乎自己也知道要谨慎,撩开的帘子幅度很小,于是也作罢了。
张望了一会儿,随诗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
她撇撇嘴,准备缩回脑袋时,却迎面看见了一道身影走来。
那人靠近屋檐,脸被光影遮挡住了大半,随诗好奇多看了几眼,愈发觉得熟悉。只是那人走马观花一般,像是对周围事物有着无限的眷恋一般。
马车靠近的时候,随诗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一些,那人却瞬间别过了脸,躲在了一旁。
随诗撑着身子往外探了探,险些摔倒,坐得离她远远的那个男孩终于出手,将她拽了回来,没个好气,“做什么呢你!”
随诗不管不顾地挣开他,撩开帘子要往外看。
“行了!”男孩赶紧伸手揽住她,“你到底要看什么?!”
随诗坐了回去,推开男孩,皱着眉,就是不肯说话。
“陆羽桥也没告诉我们,你这么烦人啊。”男孩抱怨了一句,兀自气了一会儿,但是看随诗一脸委屈的模样实在好看又可爱,又轻易原谅了她。
“你叫赵诗是吧?陆羽桥说你们家原本是做首饰的?”男孩估摸着快到换马车的时候了,抓紧时间做了个自我介绍,“我叫江新添,江南人,爹娘原本是做布匹生意的,很有钱。所以,你可以叫我小添哥哥。”
随诗冷冷看了他一眼。
江新添立马怂,“嗯……叫我小添也成。”
随诗根本就不想叫他。
到了换人的地方,江新添给随诗带上帽子,没出声,示意她下去。
随诗被车夫抱了下去,又被抱上了另一辆马车,这回车里的人换了一个,随诗依旧不太搭理对方。
马车又走了起来,随诗撩开一个小角,时刻看着外面。
绕了两条街,她终于再次看到了那个人。对方似是没料到今夜会有这么多马车路过,惊讶地投过来视线,随诗隐在暗处,对上了那双眸子。
眼神好熟悉。
随诗止不住地想多看几眼,每看一次,她就会想起些模糊的场景,那些似乎是她一直不开心的原因。
她那已经死去的爹娘对她很好,可是随着年岁的增长,随诗却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家,她好像原本是另一个家里的孩子。
但是因为年纪实在太小了,她越长大,那种感觉便越淡。
可是这个晚上她看到的人、她看到的那双眸子,却又把那种感觉勾起来了。
随诗的小鼻子动了动,竟涌起一股莫名的委屈来。
但,她为何委屈?
一直到天蒙蒙亮,马车终于绕了个够,城门也开了,随诗被送出了城。
她一共遇见那人四次,后两次甚至勉强看着了她的侧脸。
随诗屏住了呼吸,眼睛不舍地追随着,有什么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可是临了就是喊不出来。
江新添毕竟有七岁了,陆羽桥唯一放心的就是他,使了计谋一路换人之后,还是派江新添和随诗走一路回去。
最后一趟又把江新添换回来了,只是人上马车后却看见小女孩眼眶红了,他还以为这个妹妹害怕,赶紧靠了过去,在她后背轻拍着,“别哭别哭,怕啥,小添哥……我在呢!”
随诗没推开他,拼命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暖意。
好像只有这样,她心里才能不那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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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宴在外面绕了一整夜,遇见了好几辆奇奇怪怪的马车。
但她没工夫多想,缅怀完自己过去的十四年后,回到布行,叫醒一众人,转走陆路,奔着北境去了。
我今天快死瓜田里了,魔幻2021……但是大家吃完瓜记得回来看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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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