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 第5章 第 5 章

沈宥闲问鼎江湖后，在最意气风发之时娶了心爱之人，并有了一子一女。其子沈肆醉心诗书，剑术并不十分出挑。但其女沈归雪却是个难得的练武奇才，七岁便拔出了沈宥闲的那把千古名剑——承影剑。

要知道，那是一把灵剑。千年来一直斜立在昆仑山下，是所有剑客心里最想拥有之剑。但数百年的时间过去，慕名至此的侠客乘兴而至，败兴而归，无一人能拔出那剑。

就在人人都以为它要继续这么千年万年的置于此，成为侠客们闯荡江湖的丰碑之时。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乘风而至，随手便将其取出，自此开始了他传奇而短暂的一生。

沈归雪在拔出此剑之后，也被理所当然的被视作了天才，而现在......

看着沈归雪憔悴病弱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她吹倒的样子，段怀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拍了拍沈归雪单薄的肩膀。

经历家中变故，又在外地漂泊多年，只有一个侍女在身旁。如今在这个以武功定尊卑的世界从人人仰望的天才变成一个无能的病秧子。

谁也不会有她难过的。

沈归雪见段怀仁不说话，心里绕了个百转千回，最后含着若有若无的泪仰头看他：“段叔，......没关系的。”她似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强压着肺里的不适，脸憋得通红，“自八年前家里发生了那样的变故，归雪就接二连三的生出重病，身子越来越弱。虽然找了无数大夫......但也无计于补。归雪这些年......都适应了，这副身子是弱了些，只要每日服药，不受外界太大的刺激。”

她擦去眼角的泪，顿了会儿说道：“也是能安稳度日的。只是习武，恐怕是再也不能了。”

段怀仁将下属抱着的貂裘披在了沈归雪身上：“沈丫头别担心，既然来了段府，段叔就定然会竭尽全力寻找名医为你医治。毕竟沈兄的孩子在段叔的心里与亲子无异。以后沈丫头就放心的在这里住下，有事都来找段叔。”

他的眼里万般情绪堆叠在一起，终是心疼惋惜占了大部分，段怀仁抚了抚沈归雪的发顶，把一直在旁观望的段如珩叫到了身边。

“这是你如珩哥哥，你们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练剑的。”段怀仁慈爱的看着沈归雪，“还记得吗？”

沈归雪躲开段怀仁的视线，微微垂下的眼睫盖住了她所有的情绪，旁人也看不到她眼底的嘲讽。

她缓缓的摇了摇头：“数年前的几次高热，......烧坏了脑子。很多事情......已经记不得了。”

段怀仁看上去有些惋惜：“这样啊，忘了也没关系。如珩，你是哥哥，以后多陪陪你妹妹，以后也就熟悉了。”

沈归雪怯怯的抬眸，对着段如珩叫了一声：“如珩哥哥。”

只一瞬的抬眸，话还未落她便又低下了头。旁人都以为她是胆小，只有沈归雪自己知道她是心虚。即便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以真面目与段如珩相对，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向后退。

昨日的交锋尚未走远，他势不可挡的剑法仿佛还在眼前。让沈归雪不得不对段如珩留有戒心。

但思及昨日她有着两层伪装，又是多年未见，段如珩不可能将其认出，沈归雪又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杆，抬眼的时候正好撞进他深沉如渊的眸子。

“如珩哥哥？”她试探的又唤了一声。

段如珩似是刚刚听见沈归雪的声音，勾起一抹笑意，看着沈归雪说道：“父亲说的是，忘了也没关系，以后熟悉熟悉......”他弯了弯腰，压低了声音，“说不定就记起来了。”

沈归雪后退半步，赞同似的缓缓点头：“如珩哥哥说的对。”

“行，天色不早了。沈丫头身子这么弱，也不好在这儿继续受风。如珩，你就带你妹妹去居所吧。”

明面上这俩人以兄妹相处，但实际府上人都知道沈归雪便是段如珩的未婚妻。如此种种，不过是让两人多些机会相处罢了。

段如珩从善如流的拱手应下。

一路上，两人并肩而行，段如珩细致的介绍府上的各种事物，低沉的声音萦绕在沈归雪的耳边，让她舒了一口气，刚才段如珩的种种表现让沈归雪以为自己露出来什么破绽。

终归是虚惊一场。

沈归雪在段如珩的旁边默默点头，一副懦弱无刚，任人安排的模样。段如珩看着沈归雪低着头掩饰存在感的样子，止住了脚步。

沈归雪一愣，微微抬头，不解的看着他：“如珩哥哥？”

段如珩微微一笑，眼都没移开一步，左手向身后丫鬟小厮方向甩去一道内力波。

内力炸开位置没有任何灰尘浮动，只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二人隔开。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什么异样，只当二人突然停下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沈归雪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这样的内里屏障她自然是能破开，但在眼下，她连认识都不能表现出一分。

“如珩哥哥......是有什么事要交代给归雪吗？”沈归雪的脸色略有好转，但眼中还是无神。

段如珩笑着摇摇头，没说话。只左手搭上了沈归雪的脉，沈归雪脸色一凝，正想避开却被抓得更紧。段如珩静静感受着沈归雪的脉息。昨日他为沈归雪疗伤所灌输的内力还在她体内流转，除此之外......

她体内竟然连一丝的内力都没有，就如同一口干涸枯竭的废井。

段如珩挑了下眉，心里道：“动手的速度倒是挺快”。他轻轻放下沈归雪的手，顺势给她掖了掖衣领。

看着段如珩现下的样子，沈归雪在心里呸了一口：“伪君子。”

但再抬起头来时，沈归雪红着眼眶，小心翼翼的问道：“如珩哥哥，归雪是不是真的已经无可救药了......咳咳。”

“如珩哥哥？......这么懂事？”段如珩低下头，向沈归雪逼近，缓缓道，“萧姑娘，你昨天是怎么说的？”

“这么好看，不去清风楼做个小倌儿真是可惜了。”

沈归雪脸上的笑容瞬间滞在了脸上，她状似羞怯一般低下了头，只有不自觉攥紧的手暴露了她的紧张，这厮竟然真的能认出来。

“如珩哥哥说什么呢，......归雪有点听不懂。萧姑娘......是谁？”

段如珩俯下腰，近乎贴在了沈归雪的耳边：“听不懂？”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沈归雪的耳畔，让她不由得想要后退，可她的动作还未来得及做出，段如珩便拉住了她紧紧握住的手。

“听不懂......还紧张什么？”

沈归雪僵硬的笑笑：“归雪自离家之后，一直深居简出，不曾与男子有这般亲密的接触......”她红着脸抬起头，“所以有点紧张。”

段如珩闻言低低的笑了：“是吗？我还以为......萧姑娘会是清风楼的常客呢？”

沈归雪气恼似的挣开段如珩的手：“你说什么呢？！”

而下一刻，她就无力般踉跄的向后倒去。段如珩“啧”了一声，在她撞向栏杆的瞬间拉住了她。

沈归雪抬眼望去，段如珩却仍是一副清风霁月的模样，仿佛刚才的模样都没存在过一般：“归雪妹妹慢点。”

她下意识的向旁边望去，果然内力波已然散开。京墨有点不安的向她这边靠近。

“多谢如珩哥哥，......但是刚才的那些话还是不要说了。”沈归雪挣扎着想要推开段如珩桎梏着她的手，但这厮却笑盈盈的加重了力道。

“妹妹不想听，那如珩就不说了。不过......你不是得风寒了吗？怎么现在看上去......好多了？”段如珩松开她的腰，云淡风轻的说道。

沈归雪眼眶彻底红了，眼泪将落未落。

段如珩微微蹙眉。

“段如珩，我是家境中落，武功尽废。......但你也不能这样......这样折辱于我！”沈归雪用力抹去自己的眼泪，苍白的脸颊染上几分薄愠，“你我两家父母毕竟也有着共患生死的交情。还请你......”

后半句话她没说完，就被段如珩揽住腰直接向院落飞去。后面跟上来的丫鬟小厮还未跟上来，两人便彻底飞远。

落地的瞬间，沈归雪用力掰开段如珩的手，和他保持了相对安全的距离。

“段公子，你干什么？”

看着沈归雪防备的眼神，段如珩神色暗了暗，止住了脚步不再向前。他伸手递出了一方白净的帕子：“别哭了，擦擦。是我不好，别气了。”

沈归雪没接，伸出衣袖用力抹了抹脸：“段公子，不用了。”

“沈归雪，眼下就你我二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沈归雪被气的呛了一口气：“谁先不好好说话的？”

段如珩沉默良久才道：“......是我。”

“知道就好。”沈归雪虽然生气但仍然没忘装样子，柔声缓慢道，“我身子不好，就先不奉陪了。如珩哥哥......请便吧。”

段如珩让开身子，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但在沈归雪踏入房门的刹那，他还是没忍住问道：“沈承影，你，当真不记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