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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错 第3章 福履绥之

作者:乔南de茶香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0-04-10 15:25:38 来源:文学城

孙权是被云素的叫嚷声吵醒的。

“阿陌,这锦帆贼太过分了!他居然威胁我们!”云素语中的愤愤不平,隔着两扇门都挡不住。

孙权无奈起身,随意套上衣服就往隔壁房间去。

“一大早地吵什么。”孙权此时还是睡眼朦胧。

“甘宁派人捎信,约我们上船商议玉玺一事。”乔陌将锦帕递过去,语气比之云素要从容得多。

孙权接过锦帕,却不看上面内容,而是对着光看其质地与织造方法,又闻了闻上面的气味。

“手帕是西川锦吧,质地不错,带着丁香的味道。上面的绣样也不像是男子会用的图案。”孙权娓娓道来。

“丁香大多产自北方,这手帕的主人是北方来的吧。”云素脸上倒是少有的正经。

“袁家,不就是在北方发家的么。”乔陌一席话,倒像是在暗示什么。

孙权此刻清醒了些,才仔细阅读绢帕上的内容:延请昨日一男一女上船商讨玉玺一事,违者不复存在。

孙权对甘宁一众人的所作所为早有了解。他们大多头戴鸟羽,腰搭弓箭,背负箭矢,身上或者马上还系着铃铛。铃铛声起,便知是锦帆贼到了。若他们所到之处能够被当地长官好好接待,他们便安分守己;反之,便洗劫一空,每每如此,当地长官也做不成官,可真是“不复存在”。

“如此,这东西便就是袁氏女眷的东西。这上面还沾有红印,只怕此人,也是玉玺的交易人。”孙权语罢,与乔陌对视,两人眼中同时闪烁着默契的光芒。

“走吧,去赴鸿门宴。”孙权朝她伸出手。

乔陌与甘宁派来的手下攀谈起来,知道了他的名字,叫洛翎。

“到了。”洛翎把他们带到江边的渡头,停着一艘大船。船身被颜色明艳的丝绸裹着,活像一个带着红绸花的新郎官。船帆也被甘宁用暖金色的布匹代替常用的白帆,显得光芒万丈。桅杆上系着各色绸带,于风中尽情飞扬。

孙权悄悄同乔陌耳语:“这船,比结亲的新人还艳丽。”

乔陌点头表示赞同。

两人跟着洛翎上了船,甲板上站着十名男丁,一样的装扮,目光如炬。

“主人就在这十人之中,烦请二位自行分辨了。找出主人,才可进一步谈交易之事。”洛翎行了一礼,不卑不亢。

孙权乔陌走近十个人,孙权目光在十人的脸上梭巡,而乔陌则更注重看他们的手。

“他是甘宁。”二人同时指着西首第二人,齐声道。

甘宁看着他们,把玩着铃铛:“怎么发现的?”孙权刚想开口,乔陌暗中捏捏他的手,兀自开口道:“给钱,我就告诉你。”

孙权忍不住笑出声。甘宁停下把玩铃铛的动作,指着她说,“到没有人从我甘宁手上得到过钱的,看你一个小姑娘,今儿就给你这个脸了。”语罢,扯下身上的铃铛扔给她:“拿去,现在可讲了吧?”

孙权得了乔陌的暗示才又开口:“他们纵使和你打扮得再像,但是目光和精神却不及你万一。”

“你呢?”甘宁又看向乔陌。

“手中的茧啊。”乔陌答得极为轻巧,“他们手掌和虎口的茧很厚,是常年耕种和握刀所致,而你是手指上的茧最厚,是拈弓搭箭所致。更何况,你站在西首,刚刚洛翎也是朝着西边行礼。”

西,乃尊位。

甘宁称赞道:“有意思啊。来吧,进去谈谈生意。”

三人进入楼船内,茶点已然摆好。甘宁轻呷一口茶,悠然自得。

“玉玺催命符这个道理你该是清楚的吧,即是生意就开个价。”乔陌想着先发制人,赶在甘宁之前开口。

孙权睨她一眼,这么操之过急,不是自贬身价么。

果然,甘宁狮子大开口:“十万钱。明日午时之前送到。”

孙权本欲开口,又被乔陌呼声打断:“你抢人啊!”

孙权又好气又好笑,略一思索:“兴霸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做生意就得明明白白地做,这手帕你还没解释呢。”语罢,孙权把手帕扔向他,试探甘宁的反应。

甘宁全然不在意:“哦,对了。洛翎,带人进来。”

一名身着丧服的女子进到船舱之中,登时整个船舱盈满丁香花味。她衣服边料还是刺刺的,未多作处理,整个丧服也是极尽简陋。

“斩衰啊。”乔陌心中对她的身份已经了然。

服斩衰,则代表死的是至亲之人,通常是亲生子和未出嫁的女儿为父所服。

“原来是袁小姐,怪不得有玉玺呢。还懂得拿玉玺做交换,真有乃父之风范啊。”孙权嘲讽道。

甘宁愣住,袁氏女还一句话未说,他也没来得及开口,他们是从何得知?

“奴家袁氏雪落,见过二位。”袁雪落行礼如仪,丝毫不受孙权的讽刺影响。

“她的要求简单,如要带走玉玺,就得带走她。”甘宁吃了一口糕点。

袁雪落看着孙权,大胆赌道:“足下可是幼时就拾得玉玺的二公子?”

孙权颔首,他本就有一双碧眸,能猜到身份也毋庸怀疑。只不过幼时捡到玉玺的事情,多半是袁术告诉她的吧。

见孙权默认,袁雪落大胆开口,行礼道:“妾愿入府,做公子的妾室,洒扫侍奉。”

乔陌庆幸自己没有喝水吃糕点,这般大胆的自荐枕席的言论听得真是令人心惊肉跳。而甘宁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听闻之后,连连咳嗽。

袁雪落也是努力绷着自己的情绪,不敢轻易漏了怯。因在孝期,未施粉黛的脸上显得更坚毅,一点女子的柔情都没有。

“凭什么?”孙权目光如炬,冷淡地看着她。

“就凭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玉玺在哪里。”不愧是袁术的女儿,真是好算计。

纳妾而已,说不得世人还会说孙家重情重义,连旧主的家眷都有所顾惜。一个妾室换一个玉玺,倒是很好的买卖了。只是孙权内心不甘,乔陌决定帮他说话:“自荐枕席,可不算是四世三公的袁家会做出的事,难不成,你根本就是个骗子。”

袁雪落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来说嘴。”她又看着孙权:“二公子想好吧,是要玉玺,还是要自己。”

“十万钱买两个麻烦,太贵了,”孙权说着,摘下佩剑上的玉饰扔过去,“五万,爱卖不卖。”

甘宁将玉饰占为己有,对砍了一半的价格也是毫不嫌弃:“成交。”

孙权乔陌起身,正准备离开。

“等等,”甘宁出声阻拦,“公子这般有诚意,我就再送给你一个人情。袁姑娘你带走,这位姑娘留下,咱们明天见。”

孙权不解地看着他,甘宁等于是白白送给他玉玺,不怕他毁约吗。对于乔陌,他虽未见识过她武艺到底如何,但兄长总是交口称赞,他相信她有逃离的能力。

“你可以舍弃她,毕竟她又不是玉玺。只不过嘛——”甘宁拉长声音,“我好奇,利益会把人变成什么样子。”

入夜,凉风习习。

因为送了孙权和袁雪落,船再一次靠了岸。

现如今夜色朦胧,船又靠着岸,加之甘宁和他的喽啰都在楼船里喝酒。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都具备。

但乔陌并不想就这么一走了之,她想看看孙权的选择。主公明里暗里都表示过,孙权是继任者。

她总得看看未来主公是何模样吧。

甘宁拎着两壶酒走过来,“那谁,你干嘛不走?”

乔陌不想理他,背过身。

“干嘛,想那个碧眼儿啊?我可告诉你,你得谢谢我。若他明天准时来了,就说明他值得你托付,若他没来,我就委屈收留你吧。”甘宁递给她一壶酒,乔陌没接,甘宁索性放在船板上。

“我不依附任何人。”乔陌冷冽的声音比夜露还冷上三分。

“啧啧啧,瞅瞅这脾性。爽快!哪像那袁家小姐,恨不得让我船上的弟兄都为她所用。”

“你有什么事?”乔陌又回到没有语调没有起伏的说话状态。

“没事,找你喝喝酒,顺便守着你。我总不能人财两空吧。”

“你未必守得住。”

“这口气,”甘宁摇头,“知道你会武功也能打,但我甘宁也不是好惹的。那谁,你叫什么。”

“乔陌。”

“乔陌,你不好奇我为什么留下你?”甘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自己想说就说。”

甘宁轻笑一声,仰坐着,像是就此打开回忆的闸门。

“她和我已经说亲了,只是有一日我们上山砍柴时遇到山匪,那些个山匪想带走她。我那时还不会武功,只晓得用蛮力,还好山匪也不是很会武功。我一个个把他们打趴下,正要离开,那些人使诈,朝我甩石灰粉。”

“她眼尖,看到他们不对劲,挡在了我面前。因而失明。”

“她当时痛的满地打滚,叫我救她,可我也是束手无策,她头磕到了石头,就这么死了。”

七尺男儿,只有在此时,才会潸然泪下。

“后来我离开家乡,就想找到一个顶尖的师父学最厉害的武功。我想杀光那些山匪,我想要为她报仇!”甘宁言语至此,已是悲愤交加,咬牙切齿,“乔陌,你说她看不见我,会听到我的声音吧?你不知道,她的声音就像银铃般好听,脆生生的。”

风适时地吹起,一阵铃响。

甘宁捂着自己的眼睛,不住地流泪。

思念从来是无期的,寸寸思念刻进骨头,成为烙印,无法磨灭,稍一摩擦,刺得人生生的疼。

“你下午说我抢人时,与她很像。语调一样,神情一样,还都带着些生气。”甘宁渐渐收住泪,微风让他清醒过来。

只是你不是她。我知道。

“你再说说那句话吧,我想,”甘宁声音翁翁的,“再听听她的声音。”

已经许久没这么失态了,要不是下午乔陌那句话,也不会想着让她留下来。

乔陌心中蓦地一动,语气也放柔软些:“你如今与山匪无甚区别,她不会愿意你变成这样子的。不如就此收手,浪子回头,文武双全岂不更妙?”

“她倒是活过来!管管我呐!啊!”甘宁朝着船板狂砸一拳,聊以泄愤。乔陌霍然起身,“真是个好借口!我道你多深情,不过也是个贼而已!先前你拿着玉玺交换,我还以为你多聪明,如今看来倒也不过尔尔!囿于财帛的小人罢了。”

骂完后,她长舒一口气,爽利多了。

甘宁却是更委屈了:“你错了,玉玺也不是我的主意。是我手下洛翎不知从何处寻到袁家女,让我找人做交易。如此才能让弟兄们过好这个冬天。”他喜忧参半,一是因为自己才不如人,二是又为有洛翎这样的属下而高兴。

“那你还不好好读书,不然怎么做人家的渠帅啊。未来,也不好一直漂泊啊。”乔陌有意拉拢他,甘宁算员猛将,对江东会多有助益。只不过现下不适合表明身份,只能言尽于此。

“再说吧。”甘宁起身,同她一起看着漆漆夜色,“铃铛既然给了你,就证明着你是我甘宁的客人,谅谁也不敢在我头上作祟。”

“那就当做你我之间的信物,希望下一次见面之时,我们不要敌人。”乔陌轻轻摇一下银铃。

“行。我也不希望是敌人,这么好看的脸上多一道划痕起不可惜?”甘宁又开始玩笑。

翌日,未及午时,孙权带人赶到岸边。

“阿陌,我来赎你了。”

一池春水化开成为暖流,流向乔陌的四肢百骸。

被人温柔以待原来是这样。

这个主公,她跟定了。

竹筐内除了铜钱,还要布匹丝绢,孙权一夜凑不齐五万铜钱,只好拿些可换财的物品代替。他领着乔陌下了船,正想开口询问她昨夜情形,却被甘宁打断。

“乔陌!下一次再相见,我定叫你大吃一惊!”

乔陌扬手回应:“好!届时不醉不归!”

孙权同她走在林间小路上,后面的随从与他们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云素呢?”乔陌在随从中没看到云素,故而发问。

“陪着袁雪落。”孙权闷闷道。

“怎么了?”乔陌看出他的别扭,有些不解。

“你同甘宁…约定了什么?”其实他最在意的,是两人之间的态度,乔陌与他不过一夜,便有这般转化。而当初他们之间,可是经过了整整一天,乔陌才不再冷言冷语。

“以后再见面啊。我劝他痛改前非,看样子,他答应了。”对于度人向善成功,乔陌犹为高兴。

“哦,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再看吧。别高兴太早,不然希望有多大,绝望就有多深。”孙权发着小性子,泼她好一通冷水。

乔陌对孙权这忽阴忽晴的情绪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也不理他,独自策马。

两人一路沉默地回了云素的客栈,云素向来神经大条,没注意两人之间别扭的气氛。“阿陌,你回来了,那锦帆贼欺负你没?”云素拉她坐下,忙不迭地倒茶。

袁雪落走到孙权身旁,毕恭毕敬地唤他:“公子,晌午想用些什么?奴家愿意为君洗手作羹汤。”

云素闻言白她一眼。

孙权想着由此气一气乔陌也是不错的,于是也装作一副柔情似水的样子回应:“想必你做的都是极好的,你愿意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乔陌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喝完茶后,她对着孙权憋笑着说:“算算时间,主公也该到了,我现在就动身出城,向主公汇报此事。”

孙策听闻此事果真大喜,如乔陌所言,这样对稳定庐江的形式和孙策的名声都颇为助益。“这样,再找找袁氏家眷,孤一块儿收养了。”

“诺。”

孙策的大军不日便攻破了皖城。一时间受降两千余人,还获得战船千艘。刘勋见形势不好,也不恋战,匆匆出逃投奔曹操去了。

是夜,他们坐在皖城治所里,感慨今昔。

“公瑾,庐江从此,是我们的了。”孙策好不开心。

“是啊,一路走到现在,江东所有的地盘都是你孙郎一刀一剑打下来的。如今便可安稳了。”周瑜附和道。

“成家立业,我们也该成家了吧?毕竟业都立了,就连仲谋,也在这得了佳人啊。”孙策对于打趣孙权的事,乐此不彼。

孙权气呼呼地看向自家兄长,“哥。”

“是何人呐仲谋?”周瑜私下里都不称呼孙权官职名,叫字显得亲切。

“袁术的女儿,”孙权没好气地回答,“哥,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袁氏太精明了,她知道用玉玺为自己谋出路,还与人勾结以达成目的。我觉得,她不能留在我身边。”

乔陌也是同意,只不过已经答应了别人,现如今又说不要了,倒显得过河拆桥,令人不齿。

孙策听得乔陌的呼吸声沉重许多,也把她叫出来,“乔陌啊,你也出来,同我们说说话。”

乔陌从黑暗中走出来,依次行礼“见过主公,少将军,中护军。”

“阿陌长大了。”周瑜满含笑意地看着她,带着长者的慈爱。

“十年一过,小女孩该长大了。”乔陌俏皮地回应。

“你刚刚似乎很是气愤啊,为何?”孙策好奇道。

“属下只是觉得这般算是过河拆桥,不好。即使袁夫人充满了心机和算计,但毕竟这是已经应下的事情,又众人皆知。”乔陌如是道。

孙权倒是被她这态度取悦了,“你说说,哪里不好了。”

“始乱终弃,就是不好。”乔陌一时也想不出其他话来。

“这样吧,我们打一架,你赢了依你,你输了,我就得好好想想了。”孙权按剑起身。

“我看行,不过你们等等,公瑾,我们去拿点酒来。”孙策也起身,全然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伯符你这样,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周瑜又转身对着他二人说,“等等啊。”

留下的二人面面相觑,低头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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