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姑娘。”
“这武器赠你。”
慕怀昙捧着白江给的镰刀,满脸问号。
见慕怀昙直直地盯着自己,白江还颇不好意思地红了耳尖。
慕怀昙这才觉出味儿来,恐怕这白江对阿慕的感情一直都不太单纯,只是从前痴傻的阿慕总让他心生犹豫。
如今阿慕好了,他自然要抛出橄榄枝,不过能不能存活下来,就要看阿慕自己的本事了。
慕怀昙笑了笑,没说话。
白江的脸更红了些。
白江轻声道:“莫怕,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说罢,他便消失在密林里。
慕怀昙拿着镰刀细瞧,它的主人将它磨得很锋利。刀柄上还刻着一个小小的“江”字。
慕怀昙拿指甲刮了刮,刮不掉。
“哇哦!这是定情信物嘛——”拖着长调的声音,仿佛带着粉红泡泡出现在慕怀昙脑海里。
“你......”慕怀昙没想到系统是这副脾性。她真想帮着这天真的阿统擦擦眼睛。
还好系统还是有几分理智,它又吐槽道:“但他竟然跑了,这叫什么保护?”
“聪明。”慕怀昙很给面子地夸赞。
如今有了镰刀,慕怀昙便想做一件好奇已久的事——她挥刀朝洞口那些看似脆弱的藤蔓砍去,手上用了十足的力气。
可藤蔓竟纹丝不动,连划痕都没有留下。
“难道这世上真有神仙吗?”慕怀昙不禁喃喃。
她敲了敲那青翠藤蔓,神情有些郁闷,“可为什么,神仙要放任这个可怜的姑娘受苦呢......”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不知为何,遍布洞口的藤蔓竟缓缓扭动起来,这完全在慕怀昙的意料之外,她被吓得收回手。
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慕怀昙睁大眼睛看着这神奇的一幕,可当洞穴内的景象完全展露在眼前时,她又显得有些失望。
洞穴只有又小又矮,一眼便能看到尽头。什么仙人的影子都没有,只有一座简陋的祭坛。
祭坛上的香炉里插着几根早就熄灭的香,供的木牌位格外破旧,上面刻着慕怀昙看不懂的文字。
“你说洞仙是什么样子?”慕怀昙找不见神仙,便开始自言自语:“难不成是个邋遢老头子?”她脑中浮现出一个传统神仙的形象,白胡子比头发还长。
“打住!”系统急忙开口:“你别忘了,洞仙或许就在附近,要是让他知道你如此编排他……”
“知道就知道,估计就是那个样子。”慕怀昙还不服气。
她走上祭坛,抄起那个破牌位,可那上面的字都被侵蚀得厉害,什么也辨不清。
她在这洞府待了这么久,洞仙再没显灵过第二次。这让慕怀昙摸不清洞仙的实力,得想个法子逼神仙出来,不如......
慕怀昙拿着牌位颠了颠,似在估摸它的重量。
“宿主!你在干什么?!”
只听清脆的一声响,那块神秘古旧的牌位,在慕怀昙手里断成两截。
“我可不是故意的。”慕怀昙摊开手说抱歉,脸上很无辜,“木头年老疏松,一碰就断。我想洞仙大度,不会在意这些,你说是吧……”
“啊啊啊!”系统觉得自己快疯了,“断其牌位,与挖其祖坟有什么区别啊!”
“我想,还是有点区别。”
慕怀昙指着地上:“这牌位可不像什么好东西。”
断掉的木牌位中心,包着一滩腐臭的水,而被这水沾染的蒲团一角,瞬间化作白烟消失。
慕怀昙连退几步,好险没叫这腐水碰上。好厉害的毒物!
“宿主!那是什么?”
随着系统的声音抬头,眼前竟出现一处偌大石厅,供桌后的洞壁浑然消失不见。
往石厅深处走,瀑布垂挂形成清澈水潭,水雾四逸,犹如方外世界。
直到看见水潭中央的巨石上,盘腿坐着的那个人,慕怀昙终于觉得,世间真有神仙......
不知为何,分明离得很远,慕怀昙却能看清他皮肤的纹路,羽睫上挂的水珠,以及他的一呼一吸。
慕怀昙见过很多美丽的皮相,但这是第一次,她挪不开眼。她不自主地想靠近他,即便被流水淹没头顶,也无所谓......
“嘶——”
慕怀昙痛呼一声,灼烧感把她唤醒,低头发现,袖口竟被不知来处的火焰,烙破一大块。
从哪来的火?
不过很快,慕怀昙没心思再探究这个问题。她发现,自己半个脚尖竟腾空在水潭边缘,只差一步,就要掉进水里去。她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往前行了数米......
“抱歉。”
慕怀昙被这声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是洞仙在说话后,她下意识把手背到身后。她难得心虚,断了人家牌位,还被抓到现行。
可是,洞仙为什么要道歉?
慕怀昙抬眼望去,先前竟然没发现,那人身周缠绕着无数条墨色水流,像是锁链,透着一股子不详的气息。
而清澈水潭下,竟葬着累累白骨,他们还保持着生前的样子,极力伸出双手,像朝圣一般,向着那人的方向去。如果方才慕怀昙没有被火焰灼醒,恐怕现在她已经成为那些白骨的一员了。
这蛊惑人去送死的能力,根本不像仙,反倒像......魔。
慕怀昙朝腰后抓去,镰刀还在身上。她紧盯着那诡异男子,警惕道:“你是洞仙?”
“是。”
慕怀昙怔了怔,她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洞仙会回答她这智障问题。见洞仙似乎很好说话,她试探着又问:“那些白骨......都是你杀的?”
“嗯。”
斩钉截铁的一个字,让慕怀昙脑中警铃大作。她觉得自己真是跟丧尸呆久了,不太懂得说人话。
也罢,既然怎样都会与这洞仙对上,与其被他杀死,不如先下手为强!
慕怀昙估量一番这具身体的战斗实力,终是抽出腰间镰刀,冷兵器的寒芒在石厅中一闪而过。
洞仙冷冽嗓音传来,清晰得如在耳边,“你是为弑仙而来?”
水流翻涌起来,几乎是瞬间,洞仙身侧凝出一条巨大水龙,龙目低垂,蔑视着这个不知死活的渺小人类。
“弑仙?”慕怀昙看看自己手中朴素的劳动工具,又看看浮在洞仙身侧的巨龙。显然,人力并不能与神力抗衡。
慕怀昙默不作声地提起镰刀,此举惊动了盘坐在石台上的人,一道凛凛杀机随水龙攻至慕怀昙面前,却在三寸之外停住。
只见闪着寒芒的镰刀,被慕怀昙搭在自己脖子上,她本人还满不在乎地嘀咕:“也不知这刀利不利,至少要赶在那魔头折磨我之前,读档重来吧……”
“......”
慕怀昙没注意到,洞中霎时变得寂静。
身前水龙迟迟不退,她闭上眼,正要动手,耳边忽然传来一声——
“谁告诉你死了还能重来啊!!”
慕怀昙的手顿住,系统气也不敢喘继续吼:“阿慕的身体受主脑保护或许不死,但你的魂魄再经不起第二次死亡,到时候魂飞魄散,可别哭着求我!”
哦,不能重来。这就有点难办了。 慕怀昙放下镰刀,心里估摸着与神明对战,能有几分胜算。
她用余光打量洞仙,想得很认真,可耳边总有细细碎碎的声音,像是——笑声?
除了系统,这洞里会出声的就只有一个人。但等慕怀昙定睛看去时,那人正襟危坐,好一副神模鬼样。
“宿主。”系统犹犹豫豫道:“你能不能别除了打,就是杀。洞仙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是吗?”慕怀昙面无表情,“那他知不知道,我是来与他成婚?”
......
寂静,蔓延在石厅的每一个角落。慕怀昙清楚看见,洞仙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水珠滚落下来,没入那紧拢着的衣襟。
见他不说话,慕怀昙不由得以凡人之心猜度,他是不是在逃避这个问题?
“洞仙?”慕怀昙偏着头,努力看清洞仙面上神情。可这次,洞仙就像睡着般,一丝动静也没有。
她试着靠近水潭,见那人不阻拦,索性蹲在潭边,平视着盘坐在石台上的人。
慕怀昙突然开口:“他们逼女孩子来嫁给你,你都知道的,对吗?”
洞仙还是不理会,慕怀昙自顾自地说:“他们以洞仙名义,犯了很多的错,你也都知道。但这并不是你助纣为虐,也不是你见死不救,而是你根本没有办法阻拦......”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其他,慕怀昙觉得洞仙的嘴唇,抿得更紧了些。
她微微叹气,“方才我快要掉进水潭里时,你救了我,还对我说‘抱歉’。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高高在上的神明会对凡人道歉。”
“所以我便猜,你或许也不是个坏神仙。至少,不会帮着他们作恶。”
“......”
话说完许久,那人也没给什么反应。慕怀昙摇摇头,自讨没趣。
可惜了,她本来还想动动嘴皮子拉拢一个友方势力,现在看来......
“不。”
这声没头没尾的否定,听得慕怀昙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究竟在反驳她哪句话?
洞仙淡淡道:“世间有因果,吾为因,信众所行之果,皆受吾身。一切善,皆为吾之善;一切恶,亦为吾之恶。”
慕怀昙起先略感错愕,而后咂摸出他话中深意,这是在认领“坏神仙”的名号了。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放着好人不当,要当坏人的。
慕怀昙忽然笑起来,“那你这意思是不是说,反正罪已至此,不妨帮帮你那些虔诚的信徒,实现他们的愿望——杀死我......”
洞仙不语。
慕怀昙站起身,重新以俯视的视角,打量那个人。“可为何迟迟不动手?难道不想早点看见祝廉那老东西,感恩戴德地来给你供香火?”
“哦......我忘了。这种香火你吃了几千年,恐怕早就吃腻了。”慕怀昙指了指自己,用商量口吻道:“那你不如留我一命,让我去劝劝他。”
“劝他像这池子里的白骨一样,也甘愿拿出命来,去当增补你力量的养料。只是不知道,这种有毒的养料尝起来是什么滋味,而作为回报,你又曾经帮他们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在慕怀昙一句又一句挑衅下,洞仙那面具般的平静面庞,终于出现一道道裂痕。有股恐怖的愠怒在面具下酝酿,神明之怒岂是凡人能够承受?可慕怀昙这个不怕死的,偏偏还要火上浇油——
“当信徒带着愿望,献出性命,来求你时。洞仙,受了信徒千年供奉的仙,你有得选吗?”
“放肆!”
刹那间,潭水激荡起来,扬起千层高,一个浪头打过,直直拍在慕怀昙身上。
慕怀昙只觉胸口像被是人重重捶了一拳,她摔倒在地,咳出一口鲜红的血。发髻被冲得散乱,乌黑长发缠绕在暗红嫁衣上,看上去竟有种诡异的美艳。
慕怀昙漫不经心拭去嘴角的血,仰头直视那条巨龙,似乎毫不畏惧。她嘴里的话颇有些无赖,“看样子,你也不想帮他们做事。那就只有帮我喽。”
“我帮不了你。”洞仙拒绝得很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