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柏空刚刚进门,楚逸尘便问。
其实现在也才傍晚,柏空回来得并不算特别迟,但因为他有事想问柏空,一直在等,因此哪怕柏空回来得只稍微晚了一点,楚逸尘便觉得已经等了很久了。
“我去买东西了。”柏空解释说,同时献宝一样地将手里装着山楂糕的油纸袋递给楚逸尘。
楚逸尘看着山楂糕愣了一下,方才回忆起柏空白天走之前好像是说了会给他带吃的回来。
不过他当时并没有注意听,而且听到了也没有太在意,这种随口一句的话,连承诺都算不上,很多人都是说过就忘了,可柏空记得,不光如此,楚逸尘看着山楂糕的包装,这应该是城东那家五芳斋的糕点,而柏空当差的地方在城北那边,这一来一回不说横跨大半个京城,却也需要绕很远的路。
“你专门去买的?”楚逸尘忍不住问。
“嗯。”柏空点点头,“他们都说这家的点心好吃,我就专程过去买了。”
确实很好吃,五芳斋也是京中的老字号了,以前楚家还在时,楚逸尘每回在学堂中得了先生的夸奖,父亲楚望就会给他买一点五芳斋的点心当做奖励,但自十年前那桩冤案之后,楚逸尘却是再也没有机会吃五芳斋的点心了。
“你快尝尝看。”柏空催促了一句,他看着楚逸尘的眼神里都是期待。
楚逸尘依言尝了一块,糕点仍然是好吃的,只是现如今心境不同,却是再找不回曾经那般单纯的甜腻滋味了,在舌尖待得久了,反倒泛出一股涩味。
但他没有对柏空说,只对对方笑了笑:“很好吃。”
柏空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开心起来,没什么别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楚逸尘说了一句好吃。他坐到桌边,手捧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楚逸尘吃山楂糕。
楚逸尘被看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问道:“你不吃吗?”
“你先吃,你吃完我再吃。”柏空说。
柏树妖的教导中有一条是不能跟媳妇抢吃的,柏空深以为然,就楚逸尘吃饭这副慢吞吞的样子,他若是跟他抢,可能一包山楂糕楚逸尘从头到尾也只能吃到一块。
一个合格的雄性要把媳妇和幼崽都喂养得白白胖胖,虽说他们没有幼崽并且未来也不会有,那么起码要把媳妇喂好了。
楚逸尘听得心里一动,十年磋磨下来,他在听熊康那伙人对他粗言鄙语地羞辱时,可以做到内心毫无波澜,但柏空这样真诚纯粹的爱意,却像是无孔不入的水流,绕过他被重重疤痕血痂保护着的心脏,在其上轻轻揉了一下。
不痛,却令他更难受。
他有时候宁愿柏空对他不要那么好,这样自己在利用欺骗对方时,也能更加心安理得一点,而不用像现在这样,愧疚难当。
愧疚驱使下,楚逸尘拿起一块山楂糕,喂到了柏空嘴边。
柏空鼻翼微动,张嘴将糕点咬下,他不主动抢是一回事,老婆喂他则是另一回事。
“好吃吗?”楚逸尘也问。
“好吃!”柏空用力地点头,他是真的觉得很好吃,明明雾隐山也有山楂树,他也吃过,可他吃的那些山楂都酸得牙疼,怎么人类一加工就变得那么好吃了?
妖怪觉得又奇异又震撼,眼睛里也亮起光来。
楚逸尘看他这副样子,不由笑了下,同时手指不停,又拿了一块糕点去喂柏空。
他看得出来柏空很喜欢山楂糕,可即便这样了柏空也不主动去拿,满心等着自己吃完再吃,像只乖巧的大狗一样。
楚逸尘一块一块地投喂,同时支着下巴看对方,他之前不懂柏空为什么要那样看自己,现在倒是懂了,原来有时候快乐可以这样简单,仅仅是看着对方幸福地吃着东西的模样,心情便不自觉放松下来。
“对了,你今天在军中如何?事情多吗?”楚逸尘一边投喂一边跟柏空闲聊道。
“还行,没什么事。”柏空将嘴里的山楂糕咽下去才说,“就是熟悉熟悉流程,安排了一下执勤当班的时间。”
楚逸尘:“那天那些人没找你麻烦吗?”
“没有。”柏空摇摇头,“伍俊今天也来了,他说是来帮我撑腰,带着我在军中四处转了一圈,都没有人敢过来。”
虽说伍俊不知道那夜教坊司的事,但大比中,柏空狠狠挫败了伍锋及其一众下属的颜面,伍俊在爽快的同时,也没忘记柏空很可能会因此遭人记恨排挤,常年不来军中的他今天特地过来了,带着柏空大张旗鼓地在军中转一圈,意思就是警告众人这是他的人,敢动就是跟他过不去。
“伍俊跟你关系好像很好,是因为你之前从刺客手下救了他吗?”楚逸尘漫不经心地说。
“应该是吧。”柏空说。
“对了,说起刺客,之前那群袭击伍俊的刺客到底是什么来头,你知道吗?”楚逸尘闲聊一般的问。
他问的时候其实没报太大希望,因为刺客的消息必然会严加保密,不是目前的柏空能够接触到的。
但柏空却说:“知道啊,他们好像是什么细雨楼的人。”
“细雨楼?”楚逸尘愣了一下。
“是一个江湖门派,”柏空还给他解释了起来,“专门做情报和刺杀生意。”
楚逸尘知道细雨楼是什么来头,教坊司鱼龙混杂,消息来源也多,江湖上的事他多少也知道一些,他愣住,一来是因为没想到柏空会知道,二是没想到赵邺的帮手竟然是细雨楼的人。
据他所知,细雨楼虽然做的是杀人的生意,但他们向来是不接与官府相关的单子的,也因此才能在江湖上存在那么久。
赵邺是怎么说动他们的?不,赵邺是皇帝,可以许诺给细雨楼的人世间最尊崇的名利,没有人可以不心动,他应该问的是,身在宫墙中的赵邺是怎么跟这个行踪诡秘的江湖门派搭上线的。
不过这个也无关紧要,无论过程如何,反正事实既定,他眼下要弄清的是,这群刺客现在何处。
“这么说这群人是职业刺客?那他们岂不是很危险?”楚逸尘做出一副担忧害怕状,“他们现在被关在哪里?会不会有同党来救他们?”
“没关系,有同党也没关系,他们被关在北营地牢里,外边有重兵把守,轻易逃不掉的。”柏空对楚逸尘一点防备没有,毫无保留地就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楚逸尘眼神闪了闪,他没想到事情能够这样顺利,他本以为柏空并不知道这些,还想了一下午,要用什么办法让柏空帮他去旁敲侧击地打探打探,哪料到简单几句话,就得到了他想知道的一切。
为了确保情报准确,楚逸尘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伍俊跟我说的。”柏空老实道。
也就是白天的事,柏空新官上任,伍俊过来帮他撑腰,带他在军营中四处走了一圈,途中路过地牢那一片的时候,恰好有兵士从牢中抬了具尸体出来。
那尸体全身鞭打拷问的痕迹,乍看过去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面目更是被血污沾满,难以辨认,所以柏空看到那尸体也没认出是谁,但伍俊瞧见这一幕,却是不忿地哼了一声,并且转头跟柏空抱怨起来。
“柏兄,你说,那明明是我们抓到的刺客,我爹不让我审,非要让伍锋去审,说我肯定审不出个结果,真是岂有此理!”一想起此事,伍俊就满肚子火气,“伍锋那混账又有什么能耐?他审了这么多天,不也就审出刺客来自细雨楼吗?其他什么都没问出来,还因为下手过重弄死了好几个,也不知道我爹为什么那么信任他。”
于是柏空就知道了刺客来自细雨楼,以及现在正关在北营下的地牢中受审的事。
楚逸尘听到此便知道这消息应当是真的,他已经足以向赵邺交差了,但楚逸尘要的不仅是交差,他还想在赵邺面前表现,让对方知道自己可用。
因此,楚逸尘又问:“你刚刚说轻易逃不掉,就是说地牢外的防守也是有空隙的吗?”
“是有一点。”柏空想了想说,这个倒不是旁人跟他说的,是他自己今天在军营中走了一圈观察出来的。
野兽有圈地盘的习惯,到了新地点时总是喜欢四处观察,把自己的地盘上哪一片草容易藏兔子,哪一片树上有好吃的果子摸清楚,所以哪怕柏空只转了一圈,却也对军营中的布局有了大概了解。
“这里,和这里,守备比较松。”柏空用手在桌上比划了一下,楚逸尘直接拿出笔墨,示意柏空用笔画下来。
柏空便用笔大致画了下营中的布防图,然后指着布防图说:“这里有一座马棚,马棚后有一条小路,之前化雪被淹了,路面上都是烂泥,还没修好,所以平常没什么人走……”
柏空事无巨细地跟楚逸尘讲了北营中所有暗道小巷,楚逸尘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其实颇为激动,他强行按捺着没在柏空面前表现出来,等柏空将一切都说完后,他收起那张布防图,奖励一般的把最后一块山楂糕也喂给了柏空。
楚逸尘又若无其事地跟柏空聊了点别的,待到天色愈晚后,便熄了灯一起上床睡觉。
照例,各自盖着各自的被子,只有肩膀偶尔会碰到一起。
隔天,柏空又去当差,等柏空一走,楚逸尘便去联系了昨天那名来找自己的小厮,昨日与赵邺聊过后,楚逸尘知道这小厮名叫凌宏,是先帝留给赵邺的一名暗卫,后又被赵邺安插到教坊司中打探情报,楚逸尘与柏空的事,便是凌宏汇报给的赵邺。
楚逸尘找到赵邺后,将一封汇总了昨夜所有从柏空口中听到的情报的信交给了对方。
凌宏打开一看,面露喜色,笑着拱手道:“多谢楚公子了,我定向陛下禀明你的功劳!”
“为陛下尽忠,应该的。”楚逸尘也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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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