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换不知情的人来听顾瑕说这番话,恐怕没几个人会不心动。
他侧着眸,目光在认真中有股漫不经心,已经接近正午的光打在他的瞳孔上,照出一个柔和的光晕,加上他富有磁性的声音,假如被拍摄进电影中当镜头,一定能迷倒不少的人。
也许是已经被见证过最狼狈的时候,顾瑕身上的冷傲收敛了不少,虽然还能在细枝末节处,透露出他和陶星叶身上的差距,但陶星叶能够体会到一种被尊重的感觉。
陶星叶明白,这种尊重来源于他身上有顾瑕最需要的东西。
无关其他。
甚至那一夜发生的事情,对于顾瑕好像也没有任何的影响,两人都十分有默契的对那件事保持了缄默,无人提起。
而顾瑕的身上同样也有他需要的东西,他可以欣赏顾瑕,可以觉得顾瑕好看……但不能对顾瑕动心。
他心中有数。
“签了合同收了钱,帮顾先生治病是我分内的事,”陶星叶道,“我肯定全力配合。”
“既然这样的话,”顾瑕道,“不如你先试试,把对我称呼的‘您’字改掉,怎么样?”
陶星叶下意识点头道:“哦好。”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看着心满意足开始继续工作的顾瑕,情不自禁“嗯?”了一声。
顾瑕嘴角似乎浮上来一点浅淡的笑意。
又很快消失了。
*
按照医生的“医嘱”,陶星叶和顾瑕每天至少要牵手半个小时,都说万事开头难,两人至今连坐一起都有些拘谨。
当然,主要是陶星叶拘谨。
他认生大概得认几个月,几个月才能真正的和一个人熟起来,因此身边的熟人并不是特别多,没熬到时间就已经被他的性格给冷跑了。
在他这种不主动的状态下,他和顾瑕之间,势必要有一个主动的。
于是不怎么社恐的顾瑕,就担当起了大任。
但他又不说话,只是坐着。
陶星叶既期待他早点说出“做任务”这三个字,早做完早解脱,又期望他先别说,等他再适应适应环境,适应适应顾瑕这个人。
他知道自己后者的想法有点过分。
所以始终比较纠结。
白天顾瑕雇佣的小时工会过来打扫卫生,陶星叶处于一种对亲密接触的逃避,愣是跟在人家身后,问人家不喜欢做什么活,他帮忙给干。
和早晨他为了逃避和顾瑕独处,转头去做饭有异曲同工之妙。
小时工在时,顾瑕什么都没说。
等小时工也走了,陶星叶又跑去露台溜达,企图从中翻出一点活干,最终被冷空气差点冻到自闭,裹着大衣进入客厅,偷偷摸摸把露台的门给关严实。
然而他再回来时,顾瑕却已经不见了。
陶星叶一愣,以为顾瑕看穿了自己的逃避,生气了。
然后他就听见了院子里似乎有车开进来的声音。
这段时间,他清楚顾瑕常开的那辆车的发动机的声音,和今天院子里这辆不一样,顾瑕对一些皮制品过敏,汽车的座椅需要定制,所以他很少去买新车开。
那院子里的车是谁的?
陶星叶趴到窗户口去看,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他看见了一辆大红色、车型流畅偏女性化的超跑,顾瑕站在一边,等着这辆车停好,并没有让车主把车停到地下车库的意思。
和陶星叶说话时的轻松不同,此刻他的神情已经冷凝了下来。
该不会是陈潇宸吧?
车门是向上旋转打开的,走下来一位穿着恨天高的女性,看上去三十岁出头,身材保持的很好,戴了墨镜,涂着红色嘴唇。
她摘掉墨镜后,陶星叶瞬间想起来——他在查顾瑕的资料时,看见过这位女性。
是顾瑕的母亲余雅茵。
两人的对话,陶星叶隐隐约约也能听到。
“你在A市置办了房产,怎么不跟我和你爸说?”
顾瑕很少有这么散漫的时候,平时他的仪态很好,背脊挺直,然而今天双手插兜,显得有几分不耐烦。
“买套房子而已,没必要。”
余雅茵皱眉,漂亮精致的眉眼,同顾瑕有几分的相似,“买房子的钱虽然不多,但和置办其他东西的意义不一样……”
顾瑕的语气有几分讽刺,“怎么不一样?”
他垂下头,深吸了口气,“上层圈子里,大部分人买房都是为了投资、理财,很少有居住的,和您买珠宝进行投资也差不多,没什么特殊的。”
余雅茵盯着他看了几秒。
最终没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而是问其他的,“研究所那边有进度了吗?每年花那么多钱养着他们,结果连个特效药都做不出来,也不知道大笔大笔的钱往他们身上砸有什么意义。”
“确实没什么意义,”顾瑕一顿,“您随时可以停掉。”
余雅茵听见他这么说,拿着墨镜的手一紧,下意识往顾瑕的方向伸,然而伸到一半,意识到她根本不能触碰顾瑕,又生生停住。
她声音低了些许,“你知道妈妈不是故意那么说的。”
顾瑕也不是特别的在乎,“您今天来只是为了看房子?看过了可以走了。”
余雅茵在院子里站了才五分钟。
她对此毫无办法,目光深深地凝在顾瑕身上,片刻后才重新戴上墨镜,准备离开,
进到车内,她又想起什么,打开了车窗,“对了,上次你爸跟你说的那个女孩子,你有空可以去见见。”
“我去见了又怎么样,难不成还能结婚?”顾瑕冷笑,“然后耽误人家一辈子?”
余雅茵这会儿的功夫,已经被他说得颜面全无。
她攥紧方向盘,长出一口气,撂下一句,“爱见不见吧。”
随后调转车头,扬长而去。
*
等顾瑕回屋后,陶星叶已经及时离开窗口,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他看余雅茵长得漂亮,就多看了一会儿,没想到能听去这么多。
林助理确实没骗他,顾瑕和家里的关系,真的不怎么好。
这会儿他看着顾瑕进门,总觉得顾瑕身上带着一点低落,令他逃避的心淡去许多,剩下的则是一点共情。
他从小到大没有妈妈。
而顾瑕有妈妈,但这个妈妈却没有特别好。
和他从小到大看见的那种,围在同学身边无微不至、把孩子当宝贝蛋疼的妈妈一点也不一样,也不是他羡慕的那种妈妈。
而且顾瑕好像还不能和自己的母亲接触。
陶星叶头一次如今认真的去想:假如他一切都听医生的来,那么顾瑕的病有治愈的可能吗?他能不能真的帮助到顾瑕?
*
晚上,顾瑕发现,陶星叶终于不再躲着他了。
他估计陶星叶自己并不知道,每次发生什么事情,这人几乎要把自己的想法写在脸上,就像是一杯清水,拿过来一看就见了底。
顾瑕记得,他曾经看过陶星叶的资料。
上面写着陶星叶是孤儿,并且被孤儿院里的其他孩子排挤,没几个朋友,当时他看过便罢,没往深了想,如今想想的话,是因为单纯才被排挤的吗?
那排挤陶星叶的人,可真是有够可笑的。
生意场上见多了不诚实的人,才明白坦陈和真实的重要,要交一个狡猾的狐朋狗友简单,但想交一个纯粹善良的朋友,可不是成年之后能轻易做到的事情。
可遇不可求。
顾瑕对陶星叶这个人,忽然间提起了一些兴趣,这次他的视线没有再局限于陶星叶的外观,而是饶有兴趣地观察他的行为举止。
他脸上冷冰冰的面具随着余雅茵的离开,也消失了。
在陶星叶第不知道几次,假装无意路过他的身边时。
顾瑕忽然道:“要牵手吗?”
陶星叶脚下滑了一下。
他扶住沙发靠背,正好与顾瑕距离二十厘米的距离,别墅的客厅里装了两种灯光,此刻开着的是白炽灯,显得人皮肤发白,十分耀眼。
顾瑕朝着他伸出手。
这是一只劲瘦有力的手臂,附着着薄薄的肌肉,既不显得过分消瘦,又没有特别壮硕,线条流畅,赏心悦目。
陶星叶的手搭在沙发靠背上,就在他手臂的旁边。
他的手相比较于顾瑕,小了将近一圈,肌肉感更弱一点,可以被顾瑕完全攥住,并且挣脱不开,只能随着顾瑕的动作纠缠……
陶星叶抬眸,抿了抿唇,有点不安。
顾瑕好像是看了出来,微微一顿,手上前试探,陶星叶在瑟缩了下后就没有再挣扎,努力放松。
他的手,一点一点被顾瑕从下面、以一种完全摊开的形式、铲进了手心。
随后,顾瑕手指并拢,握住他的手背。
将他的手,完全包裹进了手掌中,两人的体温也有温差,于是显得触感格外明显。
……和那晚不同。
那晚两人体温差不多,握住手时水.乳.交.融,人都好像融化在了一起,好像一场令人头皮发麻、没什么实感的梦。
现在则真实到不能再真实。
而顾瑕在把陶星叶的手攥紧后,才发现,那晚他像捏面团儿一样的触感,原来不是错觉。
握住别人的手,原来是这种感觉。
顾瑕的心脏好像漏掉一拍。
在陶星叶再次出现挣扎的迹象时,他悄悄攥紧,面不改色道:“半个小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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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