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深知路夏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脾性,幽幽叹口气道:“玉华小区最近连续出现三场坠楼案,这事你听说过么?”
这样的节点,秦墨既然提到坠楼案,那么必定和杀他至亲的凶手有关,路夏点点头:“略有耳闻。”
“三个案发现场分别占据玉华小区东、南、北三个角,先后坠楼的三人分别是安居地产的园林工程师、销售部职工、和建筑垃圾处理员。无论是监控录像显示,还是警方现场勘查,都得出同样的结论。”
秦墨顿了顿继续道:“这三个人是自己从顶楼跳下去的。”
路夏认真听完,“所有证据都显示他们是自杀,可你却不这么认为。”
“是。”秦墨看着路夏,一字一句道:“因为三具尸体后颈都有相同的印记。”
听到秦墨说起印记,路夏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他脑海里闪过一些纷乱的画面,过了半晌才再度开口。
“黑莲。”
“就是黑莲。”秦墨说到这顿了顿,“跟你父母和师父后颈上的印记一模一样。这自杀案背后的始作俑者,就算不是杀害你至亲的凶手,也一定跟凶手脱不了关系。”
*
秦墨是半夜下的山。
慵懒的大白猫半夜爬上路夏的床,快天亮时他又做了个梦。
从三个月前开始,同样的场景反反复复出现在他的睡梦中。
梦里还是那处寒气森森的冰洞,那株破冰而出的花芽又长高了些。
路夏随手掰下一根冰柱,用掌心的温度融化成水,滴在花芽的根部。
晨间的空气无比清新,路夏和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先是去巡查结界,回来后又开始打扫院子。
他师父墓碑前插着一炷燃尽的香,不用想也知道是秦墨上的。
大白猫从凉亭里跳出来,满脸嫌弃地伸出前爪,将原本直立的香拍歪了些。
叶澜推开房门时,院里的落叶和香灰全都不见踪影,他伸着懒腰走出来,正好看到路夏在往坟顶撒肥料。
“路哥,你在干嘛?”打到一半的哈欠戛然而止,叶澜差点没被口水呛到。
一般说在人坟头蹦迪也就算了,坟头撒肥料算是怎么回事?
“要下雨了,撒点肥料。”路夏头也没抬地继续手上的动作,“师父他怕热,正好这些草能挡挡太阳。”
叶澜:……
不得不说,他路哥有时候的想法,还真是异于常人。
大雨如期而至,雨停之后路夏便带着叶澜一道下山。
他本来不想叶澜掺和进来,奈何对方听到了他和秦墨的对话,非要在找凶手这件事上出一份力。
路夏转念一想,他们狩灵人常年与至凶至恶的邪煞打交道,难免受到煞气侵染,天生命短。
他既然不能一辈子护着叶澜,索性有机会就让叶澜多历练历练,总归不会让叶澜死在自己前面。
路夏径直去到坠楼案发地点玉华小区——由安居地产一手打造,号称本市最梦幻的幸福家园。
小区地理位置十分便利,毗邻学校地铁购物商场,上个月预开盘时更是一房难求。
自从出事以来玉华小区的口碑急剧下降,行人要么选择绕路不从它旁边经过,非得经过时都尽量加快步子。
好像多留片刻就会沾惹不详。
两厢一对比,此时此刻停在大门前的两人显得特别另类。
路夏绕过警戒线走进大门,回头才发现叶澜扒在围墙栏杆上,正拉长脖子往里望。
黎静见状笑了笑,“这小朋友跟你一起来的?”
“让黎警官见笑了。”路夏摇摇头,“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过于活泼。”
“活泼挺好的。”黎静说,“自从齐先生离开,我还担心你一个人在山上太无聊。”
“路哥,这门口都围着警戒线,怎么进去?咱们毕竟是守法公民,翻墙是不是不太好。”
那头叶澜又开口,他说完才回头,看到警戒线内并排站着的俩人,脚下一滑,差点从小半人高的台阶摔下来。
“愣着干嘛,还不过来。”
路夏有些无奈,黎静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这是叶澜。”路夏为两人做了简短的介绍,“这是市局刑侦一队的黎警官。”
“黎警官你好。”叶澜局促地伸出手,两人短暂地握了一下。
“这位叶小朋友还蛮可爱的,但是下次千万别在警戒线旁边做这种事。”黎警官调侃道。
叶澜尴尬地抓了抓头发,硬着头皮应了声好。
三人进了大门。
小区基础设施十分高级,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圆形喷水池,周围种着许多平日里不常见的绿植。
“大致情况秦局也都跟你说了,如果不是死者颈后出现黑莲印记,从现场情况和监控来看他们确实死于自杀。”
黎静没有多余的客套直奔主题,本打算带路夏去案发现场,他却径直走到喷水池旁。
喷水池还没正式启用,半池子水面上,几片落叶被风吹得晃了晃。
路夏盯着被吹皱的池水半晌没动,半垂的眼皮挡住漆黑的瞳仁,总是挂在唇角的笑意被严肃代替。
黎静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喷泉:“有什么不对么?”
“这里面有点东西。”路夏轻描淡写说完,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
通体漆黑的匕首名叫噬魂,刀柄上刻着繁复花纹,没开刃却锋利异常。
他只是拎着噬魂轻轻一划,左手食指就多了一道口子。
鲜血从伤口处溢出没有立马滴下,路夏借着那滴红色,竖起手指在空中画下一串符咒。
一气呵成的符咒缓缓降下,遇到池水也没融化,逐渐沉到池底,留下刀削斧凿般的痕迹。
池水猛地一荡,水面上升起黑色雾气,雾气逐渐拔高,隐隐要汇聚成人的形状。
一般人无法看见这些异象,比如黎静,只能凭敏锐的直觉感应到面前不同寻常的东西,拉着叶澜往后退了几步。
叶澜则介于一般和非一般之间,见不见鬼全凭运气。
很显然,今天他运气不是太好,如果翻看黄历,一定写着不宜出行四个大字。
“卧槽,这什么鬼好……好吓人啊啊啊啊。”叶澜完全没做好见鬼的心理准备,双腿软了一下。
要不是被黎静及时扶住,估计会摔个惨兮兮的屁股墩。
黑影逐渐化成没有实体的人形,全身上下都被浓得化不开的煞气包裹着,只有眼睛所在处冒着刺目的红光,像是挂了两个大红灯笼。
沉睡中被打扰的怪物发出不满嘶吼,双手乱挥乱舞,站在喷泉边的路夏第一时间成为他的攻击目标
叶澜惊慌失措的叫了声路哥,一瞬间他好像忘了害怕,刚要上前去挡,看到怪物的指尖在路夏眼前停了下来。
距离路夏大概只有两厘米。
那怪物也不是忽然良心发现想放人一马,而是它怎么努力也不能再往前一步。
镌刻在池底的符咒变成了一道封印,将它牢牢禁锢在池子里。
路夏慢条斯理将匕首放回腰间,又从兜里拿了条创可贴将伤口随意包上。
怪物狂怒之下掀起怪风,树木剧烈摇晃下发出沙沙声响,喷泉池水四处翻腾。
路夏看着被溅湿的衣角轻轻皱了下眉,倒是没有往后退的意思。
他一把抓住怪物还在挥舞的前臂,看起来也没怎么用力一扯,对方整只手臂就被他卸了下来。
手臂的形状在他手里只维持了不到两秒,化作淡淡黑烟消散干净。
叶澜:!!!
要是独臂鬼有五官的话,此时一定和叶澜表情一致。
充满了惊讶和不可思议。
下一秒,黑色的雾气在独臂鬼左肩聚集,很快又变成一只新的手臂。
只是黑雾总体积好像有限,从其它地方调用一些用来充当左臂后,整个鬼也变得矮了一些。
它再也没有刚才嚣张的气焰,往后退了几步,直退到离路夏最远的角落。
喉咙里发出呜呜噫噫的声音,像是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弱小可怜又无助。
“路哥,它看起来好可怜。”叶澜忽然道。
他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前方,走到喷泉边上,“要不我们把它放了吧……”
叶澜说完直接抬腿就跨进了喷泉池,很明显想去擦池底的符咒。
路夏及时摸出一张符咒拍上叶澜的前额。
恍惚中的人一下醒过神来,发现自己一条腿站在水里,距离那只鬼不到三米。
“卧槽卧槽!”叶澜这次没有被吓到腿软,求生的本能战胜了恐惧,手脚并用从池子里爬出来,满脸挂着劫后余生的恐惧。
“呜啊啊啊这鬼太邪乎了!我怎么会突然跑里面去了!?”
叶澜径直蹿到路夏身后,等气喘匀了,才后知后觉自己脑门上贴着一张黄符。
叶澜:???
“路哥,你这符是不是用错了地方?怎么说也是该给那只鬼用才对。”他一脸懵逼说完,抬手要把挡在眼前的符纸拿下。
“这清心符你还是先贴着吧。”路夏叫住叶澜,“这类鬼蛊最擅长蛊惑人心。”
听他这么一说,叶澜摘符的手拐了个弯死死按在额头上,就像生怕这符粘的不牢,会被周围的怪风吹跑。
“不只是蛊惑人心,这鬼蛊还能勾起人内心最深处的绝望,通过诱人自杀吸取他人寿命。”路夏停顿片刻又说。
“所以,那三个人是受到这只鬼蛊的引诱而自杀?”黎静想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可一只鬼吸取人类的寿命有什么用?”
路夏摇摇头,“人类的寿命对他没用,对他主子有用不就行了。将他的骨灰置于坛中炼化七七四十九天,就能将它吸取的寿命化为己用。”
提到骨灰,蹲在角落的鬼蛊猛地一抖,喉咙里呜呜咽咽哭得更大声了。
“这是在干嘛?弄得你才是受害者似的。”叶澜有些无语,气愤道,“被你害死的人才有哭的权利!刚才还想蛊惑我帮你解开封印,简直不知悔改无可救药。”
黎静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向喷泉池里发出声音的地方,问:“能让他供出幕后指使吗?”
“对方早就留了后手,为了不被供出来,割掉了这鬼蛊的舌头。”路夏顿了顿又说,“也不是毫无办法,转个弯就行。”
“骨灰!”黎静反应很快,“我们只要找到他的骨灰,就相当于找到了幕后主使。”
她顿了顿继续道:“这只鬼你打算怎么处理?”
“根据非人类第三版法规,受人胁迫的情况下犯下罪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路夏将食指大小的玻璃瓶立在水池边,“先关个五十年,再投入畜生道,五世轮回后才能重新做人。”
池中的鬼蛊闻言脑袋晃成了拨浪鼓,一双灯笼眼瞪得极大,想要辩白却受制于消失的舌头。
瓶身上朱砂绘制的符咒感应到周围浓烈的阴气,强行将鬼蛊吸入瓶中。
玻璃瓶剧烈摇晃起来,直到路夏将瓶盖盖上才安静下来。
在鬼蛊被收入瓶中后,池底的封印也逐渐聚集在一起,像是按下回退键,变回最初一滴血模样。
圆滚滚的血珠从池底缓慢上升,离开水面后飞向路夏端着的罗盘。
这是具有特殊定向搜寻功能的罗盘,菱形的指针左右转动一圈后,最终停在了东北方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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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噬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