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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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这个性情无比阴戾的玄黄城主登位后,天地二城的城主便陷入了日惊夜惧的忧思之中,如今小心翼翼维护的平衡眼见就要崩塌,若一朝府城被攻众人被俘,他们就算不被诛杀,下场不是称臣也是俯首为仆,在这样的威胁之下,安能让那班亦得逞?
也怪班亦太过狂妄傲睨,天地二城在他眼中就是束手就擒的不堪敌手,因此,他并不屑于逐个击破,而是选择了同时交伐。
面对共同的敌人,天地二城深知辅车相依,脣亡齿寒的道理,在二城通力合作之下,不仅成功抵御住了这场攻克,还意外诛杀了班亦。
说到这里,班婵牙关紧扣,面浮愠色:“要不是出了几个叛徒,我主岂能遭此横祸?”
这样的机密丑闻,吕霜知道自己问不出备细,便听她继续说。
班亦身死之际,通晓玄术的玄黄城祭司,及时挽留住了班亦险些消散的元魄。
正值愁眉之际,诸葛屠维主动找上了门来。
彼时的诸葛屠维已结丹多年,修为一直停滞不前,向兄长诸葛重光讨要族库内一件升阶法宝,其嫂司马如双给他卜了一卦,却被断出其资质已尽,不可前进半步,得了升阶法宝亦是无益。
于是,诸葛重光便拒了他的要求,将那升阶法宝给了族内另一名资质与悟性突出的精英子弟,而诸葛屠维,因此生了极大的怨怼。
听闻了魔域的事后,诸葛屠维便起了心思,与玄黄城祭司约定,玄黄城助其升阶,待其伺机诛杀兄长,登族长之位后,便可为班亦施往魂复生之术。
双方一拍即合,自此之后,诸葛屠维的修为日益攀升,没多久就突破了化神,修为直冲炼虚。
“那位祭司竟有这等能力,可助人提升修为?”
吕霜心思浮动,她自己无端端从司马如双那得了一身修为这事已经够奇异了,没想到魔域藏龙卧虎,竟然有本事如此了得的人,果然还是她孤陋寡闻了。
班锦冲她挑眉:“抽魂炼魄,听说过吗?”
吕霜脸色一变,顿时皮紧毛竖。
这样的禁术,她当然听说过,因为太过残忍,无人不闻之色变。
可这天地间的规矩是,凡是公然违反天道的,必遭反噬。
诸葛老祖因结元灯而起势,最终因为结元灯而亡,连带着那些个复生的修士也没得好下场。
她平白得了司马如双的修为,修炼吸收起来,便要受尽痛苦折磨,如果她当时不是憋着一股复仇的劲,加上被毕容道君所救,又得了法授,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因为难以承受虚高的修为爆体而亡。
定了定心神,她狐疑道:“你们那位祭司,就没有受到什么反噬吗?”
班锦咯咯笑起来,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
“有啊,祭司成了老头子,一身的皮肉都松垮垮的,那样子可丑了。”
她邪邪一笑:“你想知道被祭炼的修士都是哪些人吗?”
吕霜:“……”
我一条裙子多卖些灵石你都要指责几句,怎么这会儿说起人命来语气这样平常?
她眉宇平复:“愿闻其详。”
班锦莫名兴奋起来,拄着下巴得意道:“都是司马族的人。”
见吕霜惊讶得微微张嘴,她觉得自己的目的达成了。
“——而且还是诸葛屠维自己去抓的哦,他说那些人疯疯癫癫的,没有人过多会关注他们。而且他们痴傻成那样,活在世上也是废人,还不如给他利用了。”
“——怎么样?我没说错罢?那诸葛屠维可比我们魔域的人要狠毒多了。”
吕霜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骤然想到司马如双,心头更是百般复杂。
她要知道自己辛苦寻回,百般爱护,甚至为他付出生命的儿子,竟然是一个害了自己不少族人,还并了自己儿子元魄的魔头,该会怎样痛不欲生…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她亲手解决了杀害自己道侣与儿子的仇人。
吕霜看着翘起脚洋洋得意的班婵,无奈道:“照你这么说,既然是盟友,那诸葛屠维为什么还要对你们魔主下杀手?”
“哼!还能是怎么?他升到炼虚期,做了威风的城主,就开始害怕事情败露。先是不知道用了什么奇怪的术法,让魔主迟迟恢复不了记忆,后来干脆杀了魔主。”
吕霜暗自掂掇,班亦之所以迟迟恢复不了记忆,恐怕不是诸葛屠维使了什么术法,而是也受了禁术的反噬,让他存了性情,却失了记忆。
至于这份反噬是来自于庚子狱,还是来自诸葛纪阳的残魄反抗,这就无从得知了。
她现下比较关心的是,自己有意把这人的元魄藏了这么多年,这样暴戾凶狠的人有朝一日恢复了记忆,又会怎么对付她?
现下她可以猜到的是,班锦之所以没有直接取走结元灯,掳了诸葛执徐,甚至之前一直没有把重生后的班亦带回魔域,恐怕都是因为忌惮天地二城…
这两座魔城的君主,应该已经收到了些影影绰绰的风,得知班亦仍在的消息…
而且玄黄城因为受过重创,又因君主身死,府城实力锐减,恐怕城中早已遍布天地二城的密探,他们动作一大,就会引来四面查探。
而没有恢复记忆的班亦,只能束手就戮。
“你在想什么?”
见吕霜神色晦暗不明,班锦有些好奇。
吕霜长睫微颤,抬头望她,目光如水,声音沉郁微哽:“锦缎儿,你之所以还留在我身边,是想伺机除掉我么?”
见她这样,班锦有些失神,心窝子莫名绞痛,心里又虚又乱,不知道祭司的意思怎么也给她猜到了。
祭司说她去焚罗秘境却不带她,肯定是猜到了些什么,让她不要手软,一发现异常就果断下手。
她也怕这人在那处秘境中发现些什么,本来准备要打探一二的,没成想她直接就把事情给挑破了。
可是二人这一番对话下来,异常平静,没有半分剑拔弩张的气氛。
她虽然在这人身边呆了九年,多数时候被逗得原地抓狂,却始终也摸不透这人的心思。但她也不大在意,毕竟她跟原主子的时间更长,也总是懵懵懂懂,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不过他疯起来,是真疯就是了…
虽与这人结了魂识契约,但她若挣脱禁制,恢复原身,拼了全力完全可以在她动手之前先行制敌。
身死,契约也就不作数了,她身上的神识烙印马上就会消失殆尽,从此又是一条无主之蛟,只等着原主子回来,再次认主结契。
可这人神色看似平静,脸上却似有若无地显着悲色与哀意,仿佛她是个骗人骗色的负心汉,一朝真面目浮现了,翻脸就要不认人。
面对着垂首不语,陷入愧怍的班婵,吕霜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唇角的弧度扩大了些,但很快,她便敛起了笑意,佯作强笑道:“锦缎儿,我可以…见见你们那位祭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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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莽苍苍的林地,山风劲吹。
从头罩到脚的灰袍男子站在一株枯萎的古柏旁,与他苍老的气息相得益彰。
而他浑身散发着的强烈杀意,又与这呼啸的林涛十分合衬。
他用干瘪的声音质问着班锦:“让你杀了这女修,你而今竟倒戈相向?这般行径,你如何对得起魔主?”
被扣了判主的罪名,班锦垂头气短:“她说可以帮我们提前找到魔主。”
灰袍男子声音冷厉:“这话你也信得?”
“尊驾。”吕霜莞然微笑:“这世上,不是只有司马如双才会裂地搜神的演算之法。”
灰袍男子声存狐疑:“你如何知晓此术?”
吕霜笑意不变,反问道:“尊驾难道就不担心贵主此次复生,又会如前次一般,未能恢复记忆么?”
林中一阵静默,灰袍男子再次开了口:“你既去过庚子狱,可知如何驱动宿池中的风柜?”
吕霜怔愣了下,随即从善如流道:“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