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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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霜娇笑一声:“散修散修,虽名号潇洒,听来不羁,可那当中…多的是不想受门派拘束的蠹修。”
修仙之士,又岂能个个都超脱于俗世?
其中耽于凡尘富贵乡的修士屡不见绝,流连俗世红尘的一直大有人在。
在大大小小的凡界中,找运隆祚永之朝,寻那国运兴隆,皇位传世久远之国,取个俗世之名,再略略施些简易的术法,以彰显自己的实力,便可令各国争相奉做天师仙道。
毕竟不是各界中的凡人,都像这元虚界各修仙门派、修仙宗族辖区中的凡人一样,对修士之流见怪不怪。
修为一般,或是不想冒险的,被世家望族奉为坐上宾也不是难事。总归都是纸醉金迷,受人仰视。
只要不泄露天机,不更改国运,做的都是些锦上添花的事,并不会引圣天觉察。
这大梁开国近百年,皇位已传到了第三代,正值承平盛世之际,内务外交一派向好,自是这等蠹修眼里的最佳去处。
那匡鲁便是醉心于红尘乐事,饫甘餍肥的一名蠹修。
他是冲着国师的位子去的大梁国,无奈当时大梁已有的国师修为比他高,得知他有夺位之心,便私下约着比试了一番。
匡鲁自是不敌,败之。
那国师是个会做人的,虽击败了匡鲁,却也给他介绍了好去处。
彼时还未下降的庆裕帝姬备受其父隆宠,小小年纪就给她在京畿内城开了帝姬府,又允其大肆豢养面相、家臣。
而匡鲁被介绍去的,正是庆裕帝姬府。
那匡鲁虽外表不如人意,但胜在有些修为本事,用来唬唬普通凡人自是绰绰有余。
而人的本性是慕强,庆裕帝姬不止爱美男,对羽流道人一直也多有欣赏,她给匡鲁安了个仙师的名位,便迎入了府。
没过多久,匡鲁也成了她的入幕之宾。
再后来,庆裕帝姬遇上了自己心目中真正的檀郎——吕敬申。
彼时的吕敬申只是刚从丰阳到京畿参加省试的考生,庆裕帝姬因为一位受宠的面首使性子跑了出去,而亲自起了仪驾去寻。
刚好寻到吕敬申下榻的酒楼,见这少年豪俊虽敝巾旧服,却难掩其气度威秀。
她当即便春心萌动,欲纳入府内为面首。
那吕敬申如何肯。
他誓死不从,庆裕帝姬若以权势相逼,他也不惜撞柱抗之,二人纠纠缠缠半年多,直到吕敬申中了状元,当朝皇帝欲下旨赐婚,而庆裕帝姬也放软了姿态,表示嫁后从夫,再不与旁的男子有纠葛。
二人成婚后,没多久便生下了吕霜,得圣上直接赐了郡主的名号。
吕敬申仕途顺坦,庆裕帝姬贤惠恋家,还学起了寻常妇人打理中馈,这对夫妻在头几年,也是过了美满日子的。
约莫在吕霜八岁时,吕敬申突染恶疾,一病不起,从此缠绵病榻。
许是天性放.荡,许是寂寞难耐,悉心为丈夫侍疾两年的庆裕帝姬,很快便勾搭上了其它男子。
一开始,还只是与她以前的面首旧情复燃。
可时日渐长,这位帝姬偷情的对象,从朝官到士子,甚至是商贾,都有往来。
坊间有人戏称,这位尊贵的皇家帝姬,人尽可夫。
吕霜十岁时,当场撞破庆裕帝姬与其它男子偷情的吕敬申,气得当场撅了过去,自此了无生欲,不久后,便因心灰意冷而撒手人寰。
因为愧疚与悔恨,庆裕帝姬曾与那些男子短暂地断过一年,但也仅一年,或许,还不到一年,她便又恢复了如旧日一般糜乱的生活。
再后来,庆裕帝姬被朝臣利用,犯下了叛国的重罪。
按国律,需诛九族。
皇家女儿,谁当真敢诛她父族母族呢?
真正要诛的,不过是她的夫家,与自己唯一的女儿罢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眼见无人可托,就连自己母后亦装聋作哑,庆裕帝姬只得找到了当初被她荐去相府做仙师的匡鲁,哀其带女儿去修仙,并承诺事成后再荐其去邻国做国师。
见识过大梁国师有多威风的匡鲁,虽对这位落难帝姬之言抱有几分怀疑,但在庆裕帝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攻势下被打动,头脑一热,便将那‘迟舍丹’给吕霜服用了,还亲自把吕霜带到了元虚界。
适逢清屿宗在招收弟子,懵懂的吕霜便就此入清屿宗。
而匡鲁满心欢喜地带着庆裕帝姬的手荐书信到了邻国,却差点被邻国当朝天师给打了个元魄尽散。
自此,匡鲁心里便生了恨,一直谋划着要报复。
无奈庆裕帝姬已被绞死,清屿宗的地界也不是那么好进的,他便只能伺机报复吕霜。
听完这许多过往,班锦的心里莫名有些奇异的感觉,下意识便想安慰吕霜:“呃…你母亲不是想办法保下你了吗?还把你送来这处修仙,想来也是极爱你的。”
吕霜闲闲剔了剔指甲,语意森凉:“凡界确实有句俗语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你以为她那样的举动是受良知所驱吗不,是被恐惧恶逐罢了。将我送来这修仙界,并不是因为她有多爱我,而是自己糜烂了半辈子,最终惹下祸门之罪,临了还要牵扯到我的性命…”
“她害怕到了那九泉之下,被我爹爹撕裂罢了。”
“——庆裕帝姬,从来都是个自私的人,只爱她自己。”
“——我可是她亲生的女儿,骨子里流着她的血,天生就遗了她至少三分秉性,对她的想法足够清楚。后天呢,又耳濡目染地仿了三分,不,应该说是五分,因为…我是有意要仿她。”
“我爹爹一介文士,从来都希望把我培养成端庄清雅的贵女,最不希望的,便是我有她有分毫相似。她心里也再清楚不过。在我爹爹死后,她特意给了我请了宫里的嬷嬷来教礼仪,授我贵族女子的韵与技,就是希望我能照着我父亲的希翼长大,好给她抵消一些罪恶心。”
“——我心里很明白她打的什么主意,她想减清自己的罪恶,想从我身上获得些许救赎感,我偏不如她的意!”
班锦噎了噎。
她并无父母,别说男女间的爱恨嗔痴了,就连这些弯弯绕绕的血缘情仇都不甚理解,只能试探性地问道:“所以你那时才疏于修炼,耽于享乐?”
吕霜调皮地抛了个媚眼:“锦缎儿,你要知道,我生于富贵享乐窝,那些个天家的表兄弟们几乎个个都思慕于我。若不是我实在太过花心,迟迟不愿择人定亲,可早就嫁入皇室了,最低,也会是位藩王正妃。”
“——对我而言,享乐,是我生来便有的权利。可是一到了这元虚界,我就成了最底层的低阶修士。”
在元虚界,崇尚的是修为、宝器、师门、家世背景,而吕霜一个刚刚入界的小修士,什么都没有。
换句话说,除了脸与身段外,她在这里毫无优势。既没有无上的权力,也没有高深的修为,刚入门的弟子,甚至连师父都还没有资格拜…
一个炼气期的低修,任何修为高于她的修士都可以戏她、辱她。
吕霜眉心微紧:“疏于修炼是我本来就懒,至于耽于享乐嘛…现在说来也挺逗趣的,就是因为那时候有了潘叙这个了不得的道侣呗。”
坐得有些累了,班锦化成蚕形,趴在树干上,含糊不清地问:“所以…你花了两年时间去追他,就是为了能有个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