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呢?还有三大海寇呢?”庄青青意犹未尽地问道。
梁渊不慌不忙地吃着青团,低声道:“剩下三位,就是不好惹的主了。”
“‘千礁老怪’,他会用傀儡术,操纵一种叫‘噬灵海葵’的东西专门对付修士;其次是‘雾隐’号首领虞四娘,手下养了一群水猴子,喜欢潜水凿船,专吃人眼睛……不过这两位不会到主航线上活动,你们也不用太担心。”
“这里面,我最害怕遇到的是‘狂鲨’号首领,传言他有模仿玉面罗刹的嫌疑,近年来也喜欢在靠近东大陆的海域兴风作浪,并且来者不拒,只要是条船,都会被他洗劫一空……”
疤脸舟师点点头:“两三个月前,我们就遇到了被他抢劫过的飞舟,那场面……啧啧啧,要不是对飞舟的结构熟悉,没人认得出,整艘船快被拆完了,就剩个船底,到处漂着断肢鲜血,简直是人间地狱。”
庄青青打了个寒颤,赶紧喝了几口青瓜汁。
“除了海寇,我听说这海上还存在许多秘境?”李长缨支着下巴,歪头问道。
“的确如此,”梁渊点点头,掏出张帕子擦了擦手,“无望海上有大大小小上百个秘境,大多都关闭了,仅剩几个也没剩多少法力。”
声音一顿,他陡然严肃起来:“但是有几个上古遗存的秘境,至今仍然活跃着,前些日子还吞了不少人进去。可它们需要特定的钥匙开启,想不通那些船是怎么进去的。”
“可能是为了寻宝,刻意闯入,没想到被困住,再也无法出来。”舟师附和道。
苍溟突然开口,声音微哑:“秘境钥匙是何模样?”
“这就说不准啦,我从前见过陆上的秘境钥匙,大概是些对于秘境主人来说,有特定意义的物件,”庄青青扫了眼他脖子间的吊坠,“比如你戴的这枚小月亮挂坠,就可以成为钥匙。”
他喉咙一紧,下意识抬手捂住挂坠:“胡、胡说,这是我们鲛人先祖传下来的遗物,不许玷污它。”
鲛人向来视自己血统高贵,其余人见惯不惯。
“好了,小友们,去休息会儿吧,”梁渊起身,拍了拍手,嘴唇上扬,“马上便要到三仙岛了,这是座充满异域风情的小岛,我猜你们不会愿意错过的。”
晨光微明,青龙号穿过弥漫的海雾,缓缓驶入三仙岛的港口。
梁渊要在这里采买足够的阵法材料,以保证仙舟进入西大陆附近海域时,不会因为灵力枯竭而无法抵抗可能遇到的海寇攻击。
李长缨首次出远门,对与天极宗辖地截然不同的风光自然向往,奚不言要研究医书,谢绝了与她一同下船的邀请,一个人回了房间。
还好我不是医修……她默默感慨了一句,将星澜剑佩戴在腰侧,确认过易容暂时没有破绽,离开仙舟,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
下船的人不少,庄青青和几位蓬莱阁弟子一道,已经迫不及待奔向这座小岛。
三仙岛,传说中有三位仙人在此论道,留下无数秘宝与传承。如今仙人已去,唯余这座鱼龙混杂的岛屿,成为来往修士们歇息补给之地。
足尖轻点,李长缨如落叶般飘然落在码头木板上。她刻意收敛了气息,给星澜剑施了几个障眼法,将修为压制在筑基中期。
这个境界足以自保,又不至于太过引人注目。
“这位仙子,可需要向导?”一位皮肤黝黑的少年凑上来,眼睛不住地往她腰间的芥子囊上瞟。
她微微一笑,取出一块灵石:“告诉我,岛上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在何处?”
此番行动,奚不言特意给了她不少灵石,叫她想用便用。
少年接过灵石,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快速答道:“凌月馆!仙子只需沿着这条主街直走,最大的那栋三层木楼便是。不过……”他压低声音:“那里有不少海寇,仙子独身一人,要小心为上。”
“多谢。”她颔首,藏蓝色斗篷在海风中微微摆动,向着他所指方向行去。
街道两旁清一色是木制建筑,叫卖声不绝于耳。有卖符箓的,有卖法器的,还有公然叫卖“上古秘境钥匙”的。
一看就是骗子。
李长缨目不斜视,灵识却悄然展开,探查周围修士的修为。大多数都是炼气期,偶有几个筑基修士,也都不超过中期,不足为虑。
魔修倒不少。
本以为凌月馆同醉仙楼一般,是大型酒楼,没想到装饰阴沉,光线昏暗,门口挂着一个沧桑的头骨风铃。
她略一停顿,深呼吸一下,这才抬步迈入。
空气中混杂着酒味、汗臭和海兽油脂燃烧的味道,十几张木桌散落其间,几乎座无虚席。有粗犷的渔民、衣着华贵的商贾,和占大多数的修士。
环视一圈,她挑了个只坐了一人的桌子,方才坐下,立刻有小二上前招呼。
“来份你们这里最拿手的海味。”她声音不大,同时将两块灵石放在桌上。
小二眼睛一亮,迅速收起灵石:“仙子稍等,马上就来。”
在这里,灵石和魔晶一样,属于硬通货,一块灵石可以换一大贯凡人用的铜钱。
等待的间隙,李长缨撑着脑袋,手指不轻不重地敲叩着桌面。
与她拼桌的是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眼角微微下垂,胡子拉碴,一杯接一杯喝着店家酿的酒。
她看似随意地扫视酒馆内众人,实则灵识蔓延开来,捕捉着每一段可能有用的对话。
“听说玉面罗刹前几天又出手了……”
“西境魔尊死了两个手下……”
“最近怎么没看到鲛人的身影……”
鲛人?
最后这个词让她指尖一颤,不久前她才结识了苍溟这位鲛人,难道在这片海域,鲛人并不少见?
菜肴上来了,李长缨抽出筷子,夹起一块鱼肉,外层的酥皮发出脆响,里间鲜嫩的鱼肉展露出来,细腻爽滑,轻轻一抿,似乎在口中化掉。
诱人的香味蔓延,她吃了一块又一块,心道这两块灵石花得值。
“你是个灵修吧?”中年男子突然开口,嗓音浑厚。
乍一听到这个称呼,她怔愣片刻。
在东大陆,管用魔气修炼的修士叫魔修,自然而然,在西大陆,管用灵气修炼的修士叫灵修。
不过是双方都以自己为主罢了。
李长缨心头一紧,面上不显分毫:“道友何以知晓?”
他抿唇一笑:“你方才用灵识试探,太过惹眼,注意到你的不止我……但是隔三岔五就有同你一样莽撞的灵修,大家都没计较罢。”
方才的行为确实有些鲁莽,虽说这里的人修为普遍偏低,也难免有人会察觉到她的试探。
她心里懊恼,又疑惑自己从前分明小心谨慎,怎会大意至此。
“多谢道友提醒,道友是魔修吗?”她微微点头,将筷子轻轻放回桌面。
“我?我只是一介卖鱼郎罢了,”男子语气幽幽,“不过我很好奇,你的恶魂明明压制了善魂,为何不成为一名魔修?”
听到善魂与恶魂,李长缨头顶如有惊雷闪过,从头到脚一阵寒意。
此人是谁?
为何会知道这个?
魔修和恶魂有何干系?
“……道友不妨细说?”她艰难开口,喉咙像被人攥住了一般。
“看来你不知道,也对,”他嗤笑一声,“东大陆惯不会承认这个说法,他们只会守着三魂七魄之说不放。”
“你知道,灵修与魔修为何会存在分野么?”
“因为……一个吸纳灵气、一个吸纳魔气?”这本应是脱口而出的答案,此刻她却犹豫了。
男子摇摇头:“不全是,灵修的修炼之途,是善魂不断压制恶魂的过程。所以我才好奇,你体内恶魂过盛,竟能有此修为,实属罕见。”
“那么魔修,便是恶魂不断在压制善魂?”她似有所悟。
察觉到她表情有异,他解释道:“恶魂的‘恶’,并非恶意,而是内心的欲念,虽说魔修皆以恶魂为主,但也只是放大了心底**,算不得穷凶极恶之徒。”
难怪自己虽魂魄有缺,却从未想过为非作歹,她松了口气。
怪就怪“恶魂”这个称呼,听着不像好词。
这些说法闻所未闻,李长缨隐隐有些激动,迫不及待问道:“前辈可曾听说过《心渊录》一书?”
“自然听说过,那是最早记录善恶双魂的书。”男子抿了口杯中酒水。
“那前辈知道,它眼下在何处吗?”她手心出汗,心砰砰跳个不停。
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他摇晃着酒杯,叹道:“小友,我只是一介卖鱼郎。”
不等她反应,他将酒饮尽,飘然而去。
等李长缨晕乎乎地走出酒馆,日头正盛。
花了不少时间,她才消化了这一认知,其间还找了个魔修求证。
正如中年男子所说,善恶双魂之说在魔域并不稀奇,甚至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
可在东大陆完全没有流传,八大宗门内部更是毫无踪迹,就连藏有《心渊录》抄本的杏林门,也选择把它束之高阁。
为何各大宗门齐心要封锁这一说法?
碰巧遇上的男子又是谁?
她感知不到对方身上作为修士的气息,无论是灵气、还是魔气,莫非真如他所言,只是一个卖鱼的凡人?
李长缨晃了晃头,稍作清醒,快步朝青龙号走去。
路过一条暗巷时,她眉头一皱,敏锐地觉察到巷子里传来异常的灵力波动,绝不是正常交易该有的气息。
巷内昏暗处,三名灰衣魔修正围着一个铁笼,笼中蜷缩着一个年轻修士,手脚都被刻满符文的铁链锁住。
“此次收获不错,是个丹修,大人正缺这个。”为首的刀疤脸魔修用一方丝帕擦着他的弯刀。
李长缨弯腰躲在杂物堆后方,刻意隐匿了气息。她定睛一看,笼中修士竟是个熟人。
是那位跟在庄青青身后的蓬莱阁弟子。
“大哥,听说最近大人开出的赏金又涨了?”另一位矮胖魔修搓着手,眼中闪着贪婪的光。
刀疤脸狞笑着踢了铁笼一脚:“放心,少不了你的……给我老实点!”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闪过,将他手中的丝帕削成两半,飘飘然落在地上。
“什么人?!”三人同时转身。
李长缨站在巷口,逆光中只见她素衣飘然,手中剑锋泛着冷光:“放了他,留你们一命。”
刀疤脸上下打量她一番:“筑基中期的小娘们也敢多管闲事?识相的赶紧滚!”
不等他说完,她身形如鬼魅般闪至最外侧的魔修身前,星澜剑轻轻一挑,那魔修甚至没来得及拔出武器,右腕便喷出大片血雾。
“啊!我的手——”
惨叫声中,她剑势不停,在狭窄的巷子里腾挪倒转,每一剑都精准地挑断一名魔修的手筋。不出三息,几名魔修已哀嚎着倒地。
李长缨收起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漠然道:“你们抓修士来做什么?”
刀疤脸额头渗出冷汗:“我、我们只是奉命行事,韩大人需要各路修士来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