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一过,灵川便开始落起雨来,缠缠绵绵的细雨,一下就是好几天,漫山遍野的草木都被洗得发亮,精神抖擞地挺立着,生长着,闪烁着晶莹的光。
云生脚步轻快,从玉灵山山脚跑到山顶,足尖几乎没有点过地,直到进入飞花宫宫门也没收住,边跑边兴奋地冲着庭院中喊:“兄弟姐妹们,我回来了!猜猜我打探……”
话未说完,他的后脑勺便挨了重重的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同时而来的还有一声低低的呵斥:“嚷嚷什么!跟个猴儿似的不消停!不知道殿下在听雨么?”
云生吓得魂魄几欲出窍,一边捂住后脑勺,一边抬头看着面前凭空出现的古姑姑,方才的兴奋劲荡然无存,乖乖噤了声,闻言抬眼往庭院中望去。
飞花宫前的庭院奇大,空空旷旷,院中花草树木肆意生长,没有经过任何修剪,却并不杂乱,反而更显生机勃勃,看不到一个人往来,只有近处的亭台,还有蜿蜒曲折的游廊,才能窥得此间是有人迹的。
当他的目光落在廊下倚柱靠坐的那道身影时,不由得呼吸都放轻了。
无论看多少次多少年,他都毫不犹豫地认为,殿下是天地间最好的景致。
古姑姑还欲训斥他几句,却听得一道清润的男声如雨中凉风轻飘飘拂来:“云生?”
云生立马像打了鸡血似的跳起来要奔过去,却被古姑姑强势地拽着袖子,只能老老实实跟在姑姑身后,不紧不慢走过去。
“是不是吵到了。”走到廊前时,古姑姑换上了温柔的面孔,和方才判若两人,声音也轻如细雨,关心问,“有没有休息好?”
院中无人,只有雨丝落叶的声音,偶得三两声鸟啼,应和成缱绻的歌,悠然无尽,最是疗养身心。
“无妨,我也没睡着。”拂霜朝她微微一笑,算是安抚,随即望向云生,“你出灵川去了?”
云生恭恭敬敬朝他行了一礼,闻言一对未能化形成功的兽耳耷拉了下去,闷声承认:“是。”
自两千年前的混战结束后,灵川便彻底封闭起来调养生息,不与外界来往,但挡不住仍有小精怪对外界好奇无比,从前古姑姑管他们管得严,一个也不放出去,拂霜出世并懂事后,不忍束缚他们,默许了偶尔有精怪偷偷溜出去的行为,只要不待太久,都不会追究。
这是殿下第一次当面问起外界之事,云生免不得心虚。
拂霜温声问:“打听到了什么,叫你如此高兴?”
“一些不好的传闻罢了,不能腌臜殿下的耳朵。”云生被古姑姑一瞪,打了个冷颤,乖乖说了句含糊的话敷衍,又瞧向拂霜怀里,用别的话题转过去,“小殿下今日好些了么?”
拂霜的怀里正抱着一个精致的襁褓,然而襁褓中的并不是寻常见到的婴孩,而是一颗拳头大小的淡紫色果实,圆润而有光泽,被襁褓严严实实捂住,只露出一小部分。
“还在睡。”拂霜道,低头看向怀中的果实,手也轻轻覆了上去,“我听说外面有许多奇人异士,你再出灵川的时候,就替我打听打听,有没有化形之法。”
再次接受到姑姑刺人的眼神,云生悔得肠子都青了,怪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沉闷说了声“是”。
他忽而伤感起来,明明殿下这么好,怎么就遭遇了这种祸事。
殿下虽是灵川之主,却也不过二百岁,自出生后就没有离开过灵川半步,一向恬淡温和,不问世事,天真无忧,然而十一年前不知怎的,竟然凭空失踪了,整个灵川都找不到半点踪迹,古姑姑亲自带人出了结界遍寻世间,也没得到任何消息,伤心欲绝,整整八年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好在三年前殿下自己回来了,孤身站在灵川之东,被周围的草木发现,紧急报给古姑姑,才把人接回来,姑姑当即抱着殿下大哭了一顿。
殿下看上去毫发无伤,但浑浑噩噩,如没有魂魄的草木一样,不吃不喝躺着,好几天才缓过来,慢慢恢复了意识,然而像是失忆了一样,对于自己八年的遭遇一概不知,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失踪了,只一直捂着肚子。这种情况也算不上完全是坏事,至少让那糟心的八年随风逝去,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殿下也不算受到了伤害。
可殿下这八年的遭遇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可怕的多,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殿下恢复得和从前一模一样,依旧恬淡温和,听风观雨,不问世事,却在两年前的一天忽而说要闭关,整整十几天没有露面,古姑姑焦急不已,害怕重现九年前的祸事,一直守在门外听动静,直到门自己打开,她第一时间闯了进去,看见殿下的原形倒在床上,花心处结了一颗果实,差点没有晕厥过去。
神花结果,意味着什么不用说也知道,虽然花精是有雌雄共体可以自行生育,但殿下是纯粹的男体,需得同人交.,合才能生育,且不说男体如何怀孕生子,最重要的是,究竟是什么人让殿下怀孕了?
这件秘辛是整个灵川的一根大刺,扎在每个人心口,怎么都拔不出来,古姑姑更是崩溃不已,偏生殿下自己无知无觉,不认为是什么大事,并且对这个果子爱如珍宝。
果子生下来后就再没有动静,一直是颗果子,仿佛没有魂魄一般,殿下对此十分苦恼,想尽办法也想让果子活过来,可惜一直未能如愿。如今让他去外面打探,也是真着急了。
云生表面应了,却并不打算去做,他们灵川人的想法都一样,殿下在外遭了奇耻大辱,这颗果子可算不上祥瑞,一直保持原样是最好,若真化形长大,迟早会要娘,让殿下和前尘纠缠不休,想起过往来,又要被伤害一回。
“殿下的身份到底特殊,果果也是,灵川找不到法子,外面更不会找到。”古姑姑忍不住出声劝道,“命如此,果果这样也好,一生无忧无虑的。”
拂霜没有再坚持,只顺从地“嗯”了一声,见细雨如丝,斜织成银白的帘幕,又有了几分兴致,起身走向雨中,古姑姑忙把他怀中的襁褓接过来,哄道:“我带果果回去了,小孩子遭不住凉风和雨。”
她的目光落在拂霜的腿上,叹了口气:“殿下也该好好休养才是,不能只贪雨,也要晒太阳。”
自殿下归来后,腿似乎也有了点隐疾,平日里看不出来,但走路不能快,一快就踉跄不稳,不敢想象是遭受了什么非人的折磨。
拂霜温和道:“我有每日去灵川之源。”
“灵川虽好,但是是源头,怕是已经对殿下起不到奇效。”云生小心建议,“不如殿下去紫川飞瀑试试,我听说那是天上水,和殿下最是相配。”
古姑姑又瞪向他,他却觉得自己的建议很好,勇敢地直视回去。
“紫川飞瀑……”古姑姑低低念了一句,似乎在沉思,“是紫川破裂而成的,和灵川也是同源,殿下确实可以试试。”她问云生,“我没记错的话,现在是在昆吾山?”
云生点头:“归帝君掌管,恐怕有点难办。”
他犹豫了一下,想将自己听到的传闻说出去,古姑姑却是轻嗤:“帝君掌管又如何?那本来也该是殿下的,殿下要用,他还能不允许?”
她转向拂霜:“殿下若是觉得可行,我便派人去取些紫川水回来。”
拂霜只静静听他们说话,摊开掌心接空中的雨丝,听到“紫川”时才微微顿住,闻言偏过脸望向古姑姑,难得拒绝:“算了。”
古姑姑有些失望,只应了一声“是”,等了片刻,见拂霜没有吩咐,就抱着果果准备离开,却听见拂霜叫她:“姑姑。”
古姑姑忙问:“殿下有事?”
拂霜沉静道:“一般的孩子都有父母相伴,我想了两天,果果一直没有动静,怕是因为,只有我一位父亲在身边。如若能为他找到另一位父亲或母亲,说不定他就能好起来。”他看着古姑姑,想了想道,“也不一定就是生他的那一位,只要能让果果苏醒,无论男女,都是命定之人。”
饶是古姑姑历经风霜,也不由瞪大了眼,一时间忘了要怎么回话,云生更是震惊得合不拢嘴。
“姑姑?”
古姑姑听见他一声疑惑的呼唤,顿时如梦初醒,僵硬着回答:“好……我、我这就去办。”
拂霜含笑朝她道了谢,继续去看空中的雨丝。
她顺着游廊慢慢往宫中走去,只觉脚踩棉花般恍惚,云生追在她身边急急问:“姑姑,殿下是什么意思啊?他该不会、该不会……”
“闭嘴。”她呵斥了一声,紧紧抿起嘴巴。
殿下是她看着出生长大的,是清瑶一族唯一的后人,何等金贵,每每想起这件事,她都觉得心在滴血,就算殿下自己不在意,她也无法接受。
她咬紧牙关,不知是在和云生说话还是说给自己听。
“若是被我知道是谁,一定会让他……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小花的大号想了很久,查了很多花草的资料,怎么都不满意,于是决定换个思路,不一定要执着于花草名,严寒是花草的大敌,也象征着磨难,花朵落了霜,也相当于心寒。所以拂霜的意思就是,替小花拂去身上霜雪,挽回小花的心~
小叶的大号是出自元好问的“三十六峰长剑在,星斗气,郁峥嵘”,郁是茂盛的叶子,峥也适合他强力dps的身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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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