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甘霖闭着嘴不说话,看起来要生气了。
徐之应意识到自己逼得有些紧,于是放轻了语气,柔和地问:“怎么受的伤?”
他差点忘了眼前这个家伙的性格挺执拗,以前就喜欢偷偷摸摸做事,什么都不告诉他,事后还振振有词,这个毛病看来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被玻璃划了一下。”陈甘霖说。
“……”现在对他更敷衍了,编个理由也不找个像样的。
陈甘霖往回抽手,没抽动。
徐之应叹了口气,抬手去揭创可贴。
陈甘霖:“?!”
为什么要揭他的创可贴?
这玩意儿商城没有卖的,他找遍了实验室,才好不容易在角落抽屉发现一个。
而现在带着可爱小鸡图案的胶布贴被毫不留情地扔进垃圾桶。
徐之应仔细端详他暴露的伤口。
划伤被陈甘霖提前处理过,看不出端倪,但毕竟不是普通的伤,周围泛了一圈白,血色尽失,还没什么愈合的迹象。
而且已经深到露出了白骨,伤了神经。现在即使徐之应在皱着眉抚摸,他也没有任何的感觉。
“小伤,离开副本就好了。”陈甘霖说。
“我现在问你怎么伤的,你是不是也不会告诉我?”徐之应盯着他。
“……”陈甘霖避开他的目光。
他不是没想过告诉徐之应,和他大诉苦水,或者让他帮自己,为自己跑前跑后。
可转念想一想,徐之应是什么人?队友罢了,哪怕是再好的队友,能做到徐之应这份儿上也不容易,他不能再接受更多,只能付出和给予。
陈甘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这种别扭想法,就好像……是他性格与生俱来的一种反应。
如果不遵从,他就觉得亏欠、难受。
烦死了,陈甘霖恨恨地咬着嘴唇。
“生气了?”徐之应继续问。
“……想骗你怎么这么难。”陈甘霖有些不爽。
“下次你骗我,我会上当的,但紧急情况除外。”徐之应笑着摸了摸陈甘霖的头,“躺着吧,我去买晚饭回来吃。”
“不会有事的。”陈甘霖还是坚持对他说。
但他的脸当晚就被打得啪啪响。
他发烧了,烧到了三十九度,没过四十大关,但不上不下卡得他难受。
他察觉不好,在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试图把徐之应赶去其他公寓,说是避免传染,但其实是怕自己突然变身丧尸伤到他。
据疫苗实验报告所说,疫苗虽然只有50%的治愈率,但剩下的50%即使无法治愈也能起到延缓作用,至少能控制一周左右不发病。
陈甘霖闭着眼琢磨了一会儿,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实验报告和他的情况,必定有一个是假的。
已知他现在的情况为真,那么得出结论——疫苗的作用为假。
毕竟从进入实验室到现在,他还没有见过临床案例,也没人真正打过那支疫苗……
但大脑罢工的威胁下,他停止了继续深入思考。
徐之应听他的,去别的地方待了一会儿,然后又不放心地回来了。
然后掐着他意志最薄弱的时候,开始没完没了地跟他说话,开始烦他。
陈甘霖试图捂住耳朵,但徐之应就趴到床前,靠在他胸前跟他说话,问:“骨传声你总不能听不到吧?”
气得陈甘霖有一种冲动,把这人的嘴给用什么东西堵上。然后在某个片段闪过的瞬间,他又模糊地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不得不说,徐之应这招真好用,他还是没坚持到最后。
他被迫什么都招了。
然后如愿获得了清静。
因为徐之应听完了摔门就出去了。
然后过了会儿,菜泥匆匆推门进来,发出尖叫:“天哪,陈甘霖!你不要死啊!”
陈甘霖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鬼样子,能把人吓得叫出来。
说实话他只觉得热,而且浑身痛,脑子要炸掉。
似乎有个小人在他身体里咕涌咕涌,马上要爆体而出。
他很担心自己外形没变丧尸,脑子先瓦特。
姚影随后赶来,把菜泥拉出去:“别进!现在不知道什么情况,可能会受伤的!”
阿梨在旁边小声问:“不是打过疫苗了嘛?”
姚影没好气:“疫苗没起作用,徐之应让我们在门外观察情况就行,不能进去。”
又过了一会儿,徐之应回来了。
陈甘霖迷蒙中勉强睁开眼,看到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徐之应俯下身探了探他的额头问:“什么感觉?”
陈甘霖没回答,反而伸出手推了推他说:“别在这儿,快走。”
他的手甚至还没碰到对方身上就落下了,有气无力的。
徐之应说:“我不走,你要是觉得特别难受就跟我说。”
唐恩随之也出现在房间里,他好像急匆匆地赶过来,和徐之应一起在陈甘霖面前看他的情况。
唐恩声音也有点儿颤:“那个……你确定要用?虽然我的血清有一定效果,但是也有过实验,离体后很快就会失效,不一定能撑多久。”
徐之应手里拿着的,正是刚刚从唐恩身上抽出来的血液中,分离出的血清。
就趁说话的功夫,他已经将血清打进陈甘霖的手臂中。
最后一滴注入完成,徐之应的脸色是看得见的凝重。
“我总不能看着他去死。”他擦去陈甘霖脸颊的热汗,低声说,“如果他再离开我一次,那我真的……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天哪,我是第一次看到老板这种表情。”阿梨惊讶得嘴巴半天没合上。
“什么表情?”何春川松开咬着的手指头,凑过来看。
“就是……用最平静的神色,说着最疯狂的话。”阿梨突然激动地挥了挥拳头,“不知道哪里变了,但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散发出一种光芒!就像加了滤镜的电视剧男主,你知道吧?!”
“……”何春川不知道。
“让让。”阿文醋意大发,不动声色地挤走何春川,站在阿梨身边。
“……”
说实话,何春川现在心情很复杂。
作为徐之应多年好友,对方的脾气他是了解的。
徐之应一直是那种淡定得不行的人。
哪怕他爸某天突然说破产,他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顶多是说一个“嗯”,然后问有没有债务,需不需要他帮忙偿还。
像一个被在磁盘里写入人类道德规则,但没有太多感情的机器人。
他的转变出现在那个名为白濯的人来到他身边之后。
两人说不上很配,甚至不被看好。
白濯是个在他们圈子里空有美貌,脾气传闻却很差的人,虽然身上有种跟徐之应有种殊途同归的相似,但对什么都反应很淡,无法给人提供太多情绪价值。
而徐之应看起来更需要一个感情丰富的人陪在身边。
可不得不承认,白濯确实走进了他,且让他改变良多。
——徐之应会发呆想人了,会在回家路上给人买玫瑰了,会露出除了面瘫以外的表情了,哪怕依然不太明显,但就是气质柔和了一些,人前坚硬的外壳开始变薄。
哪怕后来他们分道扬镳,甚至针锋相对,徐之应眼中始终只有他一个。
后来白濯被诊断为脑死亡,他不愿意接受诊断结果,甚至为求证进入游戏系统。
天知道何春川当时看到他有多么激动,但观察到徐之应郁郁的神情后,他意识到他还在纠结,远远没有放下。
现在他又开始在乎另一个人了,他应该高兴才对。
可偏偏是个性格跟白濯十足像的家伙。
何春川想着,咬手指头却咬得更狠了。
“妈的,老资当年被扔进游戏都没来看我,现在屁颠屁颠追白濯进来,又移情别恋!你是真的放下了,还是看着正常了其实内心崩溃到精神错乱开始乱找替身了??”
何春川不理解,他甚至开始纠结,怀疑救陈甘霖的必要性。
但是……他的目光移了移,又看着表面淡定其实着急得要死的徐之应,又把自己的想法暂时压了下去。
他不知道其实徐之应从未放下过,且不论何时何地,爱的都是同一个人。
那个不管到哪里,变成什么模样,他都会认出来的人。
在打完血清后,陈甘霖短暂地安静下来,可还是紧闭着眼睛。
徐之应轻轻抚开他团着的眉心,然后走出房间,带上了门。
外面的队友们都在沉默地等着,看到徐之应的模样,即使有疑问也咽回了心里。
“徐哥,我们能帮着做点什么吗?”菜泥开口。
徐之应说:“菜泥,你在这里观察陈甘霖的情况,有什么状况第一时间跟我说。”
菜泥点点头:“那必须的。”她是这些人当中武力值最强的,理应担当起这个责任。
“麻烦了。”徐之应说得很真挚。
菜泥当即回道:“说实话,我还在进入副本之后没起到任何作用而烦心。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我高兴还来不及。说什么麻烦,真见外!”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的每一位队员都没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大家都平安最好。”徐之应说完这些,又看看时间,“我离开一会儿,这里先交给你们。”
众人疑惑——
去哪儿?而且这架势,怎么看起来不想带他们呢?
“???怎么?你自己去?我们呢?”阿文勇敢开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