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甚照例施了隐身诀,悄无声息地又回到了焚天峰。
叶无仞其人,性狡诈,利字当头,醉心权势,极具心机,并不比她掉包后的那个“叶无仞”好对付。当年若非错估了自家皇夫朱昧和大皇子叶无疾的关系,叶无仞也不至于大意死于枕边人之手,给了叶甚可乘之机。
就算叶无眠不知何时和柳浥尘有了私交,但叶甚不认为,叶无仞会吃饱了撑的跟着这个关系一般的妹妹跑到五行山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叶无仞来天璇教必定有什么事要做,或是有什么人要见。
叶国皇室和天璇教的关系这会即使尚未真正撕破脸皮,依然还是很微妙的,叶无仞和叶无眠的皇女身份敏感,应该也不方便在此逗留太久。
反正畋斗前还有三日休整,她死死盯住叶无仞,迟早会抓住把柄。
果不其然,第二日叶无眠和柳浥尘哪也没去,就在焚天峰上陪着柳思永玩了一整天,看她俩这老友叙旧的画面,怎么看都委实没看出什么异常来。
不过见到柳浥尘居然会露出那般盈满柔软的笑容,叶甚又对自己未来的师尊开了眼,大感好奇,暗忖将来定要找机会打听打听柳太傅的往事。
而叶无仞明显和其他人都不熟,一直在房里待着。
直至深夜,她披了身玄青色外袍悄然出门,径直下了焚天峰。
叶甚勾了勾嘴角,从树上一个鲤鱼打挺就跟了上去。
坐了一天,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不过叶甚完全没想到一路跟着叶无仞,穿过泽天峰,来到了钺天峰,竟见到了一个她意料之外的熟人。
显然这个意料之外的熟人,并不是指和叶无仞见面的人渣太保范以棠,毕竟堂堂二皇女亲自跑来钺天峰,不是见那货还能是见谁?
——是指言辛。
老实说,刚跳上一棵树盯着那两人时,偏头就瞅见隔壁树上也蹲着一个人,这深更半夜的确挺吓人的。
看清那张熟悉的脸后叶甚顿时松了一口气,见言辛貌似并未发现施了隐身诀的自己,叶甚无声地抿了抿唇,悄悄绕到他身后,压低了声音幽幽道:“言……辛……”
言辛看上去也被吓了一跳,左右张望了下,试探开口:“你是……叶姑娘?”
没意思,变了点声还是被立刻识破了。叶甚顺手给他也施了隐身诀,以便对方能看到自己,问:“你怎么在这?”
言辛:“后来的不应该先回答吗?”
叶甚:“……我跟踪一个人过来的。”
“好巧啊,”言辛冲她微微一笑,“在下也是跟踪一个人过来的。”
永远没讨到便宜的叶甚真想一脚把这人从树上踹下去。
盯梢要紧,叶甚与言辛都默契地没再说话,飞身又向前靠近了数丈,一上一下隐身在离范以棠和叶无仞最近的树上,专注凝视着夜会的两人。
距离近是近了不少,然而范以棠当真谨慎,即使夜半无人时都没忘记在周围施下屏声诀,以致于叶甚盯得再死,也没能看出他们叽里咕噜了些什么。
盯得眼眶都酸了,也最多能勉强通过口型分辨出,叶无仞提到了“叶无疾”“皇位”“我也可以”,范以棠则提到了“星斗赛”“畋斗”“与你无关”。
而谈着谈着,叶无仞的神情逐渐不耐,显然是在压抑着怒气,而范以棠始终端着那副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假模假样。
两人谈了足足有一刻钟,叶无仞主动抽身走出了屏声诀的范围,冷冷地丢下一句“范太保可不要后悔”后愤然离去。
范以棠见人影已远,亦敛了那副假笑,脸色微沉地回了他的元弼殿。
叶甚和言辛又耐心等了半晌,确定双方不会再回来后,方才对视一眼,跳下了树。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了垚天峰,叶甚先叹道:“没看懂,你会唇语吗?”
言辛诚实回答:“我也不会。”
叶甚叹得更厉害了。
“不过刚刚多谢叶姑娘帮我也施了隐身诀。”言辛又道。
“啊?哦。”叶甚反应过来,才想起问他,“你不会仙法的话,去跟什么踪?如果不是碰巧遇上我,你就打算那么远远看着?”
“叶姑娘总是喜欢说笑。”言辛低头笑笑,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纸,“不会仙法可以拿现买的隐身符临时用用呗,但一张就要两锭银子,忒黑了——多谢叶姑娘人美心善,帮在下省了这笔巨款。”
叶甚:“……”
明明自己没损失什么,为什么面对言辛,她总觉得对方占了天大的便宜……
换言辛问她:“那个人你认识?”
那个人自然指的不是范以棠。叶甚沉默了下,答:“叶国二皇女,叶无仞。”
“你知道她和范以棠的关系?”
“当然不知。”
言辛回想了下这两人不欢而散的样子,不由得猜测:“那有无可能是……那种关系?”突然想起柳思永那句话,活学活用道,“比如范以棠是她的情郎?”
“绝无可能。”叶甚一口否定。
“为什么?”
“范以棠都多大了?要是英年早婚的话,孩子恐怕快有叶无仞大了罢?看着嫩是一回事,但叶无仞可不会好他这种老油条。她好的是那种看着好拿捏逗趣的年轻小白脸……”叶甚眼珠一转,笑眯眯地指了指言辛,“喏,就像你这样的。”
言辛:“……”
总算反将了他一局,叶甚心里大为痛快。
说笑归说笑,叶甚心里同样清楚,她是一路跟踪叶无仞来到垚天峰的,那么言辛就只会是跟踪范以棠来的。
他跟踪范以棠做什么?
但正如言辛没问她跟踪叶无仞做什么,叶甚也没问出口。
虽算是朋友,却各自怀揣着秘密,不可说则不必说,可说时则自会说。
直到道别,她与言辛都彼此心照不宣地没有追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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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氏姐妹果然如叶甚所料,没有多做停留。
翌日一早,叶无眠便向柳浥尘辞行,和二姐一同离开了五行山。
柳浥尘看上去和叶无眠的关系确实好得出奇,明明是那么个性子极冷的人,却牵着柳思永一直送到了山脚下。
“就送到这吧,我走了,有机会还会再来看你们的。”叶无眠何尝不是面露不舍,上轿前抱了抱柳浥尘道,“自己多保重,三娘。”
远远望着这副依依惜别的模样,叶甚莫名生出几分怅惘。
“一个是天璇教中赫赫有名的太傅,一个是叶国宫里高高在上的皇女,所谓天上谪仙人和人间富贵花,莫过于此吧。而这二人居然能成为如此挚友,可真是件稀奇事。”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的言辛替她说出口了内心所想。
见叶甚一脸不置可否,言辛便问:“那叶姑娘觉得,这样立场不同的交情,能维持多久?”
这话问得叶甚良久不语。
好半天后才道:“我不知。”
转身时又幽幽补了一句:“……但愿能久一点吧。”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直到此刻叶甚才恍然明白,自己成为画皮鬼叶无仞后过的第一个中秋佳节,叶国皇宫内齐放天灯的那个团圆夜,叶无眠在天灯上写下这句诗的真正含义。
与之共婵娟的亲人在身边却疏离。
但愿长久的挚友远在天边不能及。
叶无眠只能待在自己的追月宫中,寂寥望月,以灯祈愿。
愿望何其美好,可立场终归殊途。
重来一次,她无法回答言辛这段立场不同的交情能维持多久。
她只知道她重生前的结果,是这段交情没能再维持超过三年。
因为三年不到,柳浥尘在天璇教覆灭的那日宁折不弯,最终以一敌千,当众自爆,壮烈身死。
而她记得,那日叶无眠也随她一同去了那里,眼看着柳浥尘浴血战死,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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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柳浥尘和叶无眠,叶甚在回去的路上就有些烦躁,左思右量,还是忍不住提醒言辛:“这次看一眼,认个脸熟也就算了,以后你务必记得,尽量少在叶无仞面前露面,离她远点,对你有好处。”
要知道再见面,叶无仞可就是满心想着怎么让大家打起来好推翻天璇教的“自己”了。
这话没因没果的,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言辛识相地没多问,挥挥扇子干脆应了下来:“好。”
叶甚很满意这个答案,遂右手成拳捶了捶胸口,爽快道:“明日就是星斗赛第三考了,阁下放心,有我罩着你。”
尽管这壳子受困于那天杀的三逆之劫,不敢过多使用仙力,但应付区区畋斗,随便马马虎虎抓只稍逊色些的低阶妖兽,横竖以她与言辛前两考的分数,第三考交出这样的成绩,也足够两人双双拿下文武斗的魁首了。
至于何姣……外门弟子就外门弟子吧,沾点光也算是补偿人家的努力。
眼下唯一不确定的就是,范人渣在前两考没把她搞下去,会不会又在第三考的时候暗中使点什么绊子。昨晚夜探钺天峰,听他与叶无仞那番密谈,只言片语中没准提到的就是关于这事。
罢了,没听懂就没听懂,万一出事了,架不住她叶甚还留有后招呢。
至于那两人还谈了什么,叶无疾又怎么牵扯其中,叶甚决定暂且不去想它,等解决了范以棠,一切自当水落石出。
折扇后的言辛笑得眉眼弯弯,再道了一声:“好。”
(小剧场)爹是什么人
叶甚:思永,之前我说的爹,意思就是……和你娘亲一起抚育你、陪伴你,经常和你娘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或许做得没你娘亲多,但肯出钱,很有担当的那种人——有吗?
柳思永:哦,那有啊。
叶甚:!!!
柳思永:无眠姨姨!
叶甚:……
柳浥尘:……
叶无眠:……
杨羲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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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暗潮已到无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