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经过,叶甚从怀里拿出一叠姑娘们赠的帕子,将留音石细心包裹了起来,当宝贝似的放进乾坤袋内。
能不宝贝么,证词可都留在里面了,那俩混蛋的体貌特征自然也没落下,等姑奶奶我回去后,迟早跟老鼠屎们秋后算账,届时一个两个,通通跑不掉!
阮誉看着那厚厚一叠饱含情意的帕子,又皱了眉头。
明明正事要紧,明明送帕子的和收帕子的都是女子,明明怎么看也无可厚非,无论有多少个明明,却架不住他莫名生出的郁闷。
可惜郁闷了半天,他也没郁闷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叹气道:“甚甚若为男子,怕是能令她们就此从良。”
“说真的,她们确实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不过说的是——”叶甚眨了眨眼,学着姑娘们泫然欲泣的腔调重复道,“若公子能早些出现,梅儿定看上的是公子这般的良人,才不会瞎眼栽在那种花言巧语的负心郎身上!”
“说真的,”阮誉想了想,认真评价道,“除却最后一个‘郎’字与事实不符,前面七个字,我觉得颇适合甚甚。”
叶甚:“……”
阮誉没给这位花言巧语的负心娘机会辩驳,话头一转,不懂地问道:“不过,为什么要装作受害者身份,跟着她们说坏话?”
叶甚一愣,继而笑着摇摇头,笑得三分唏嘘七分叹,指了指剑下的芸芸众生。
“你不明白,若一个人或是一群人,有所敬爱的事物,那么跟着赞誉,是最快能博取好感的亲近方式。”
“而若没有敬爱,反而有所厌恨的事物,那么跟着责骂,就一样会是最快能博取好感的亲近方式。”
前者好比先前在刘家村,伪装成了朝廷派遣的衙役,用村民们喜爱的东西去讨好他们。
后者好比今日在藏香楼,伪装成了跟姑娘们一样被天璇教修士坑骗的公子,用她们爱听的恶语,去讨好她们。
其实叶甚还有一点没说,她想阮誉大抵更理解不了。
——如果二者兼而有之,择后者效果往往更佳。
爱还有可能是自私的,但恨永远不可能是。
人不一定乐意向他人分享自己的爱,因为他可能希望就自己一个人喜欢。
但人一定乐意对他人分享自己的恨,因为他绝对希望所有人都对此厌恶。
心中有恨的人,必能从群起攻之的行为中,获得满足的快感。
而有谁,会拒绝能给予自己快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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臬州,佟家。
眼瞅着那位泊澜的同门师弟已走了三日,而泊澜本人仍悠闲得很,佟父佟母终是坐不住了。
趁着四下无人,佟父将人拉到角落,塞了一只鼓鼓的锦囊过去:“泊澜仙君,之前是我等老家伙不懂规矩,这里头有额外的十锭银子,还请笑纳。”
佟母拭泪道:“求仙君尽快收了那女鬼,还我儿一个清静啊。”
泊澜掂了掂锦囊,阴阳怪气地说道:“你们读书人老说,‘无功不受禄’,可反过来,这无禄可受,亦无人出功不是?”
两老赔着笑,连连称是。
泊澜总算满意地点了头:“那行,待本仙君准备下,明日保管手到祟除。”
人一散,房顶上空了片瓦的缺口,隐有石子被收了回去。
收的人自然是叶甚,重新与阮誉一起行动后,他们都没急着现身,而是双双施了隐身诀,躲在暗处蹲守佟家。
毕竟这桩除祟请的是泊澜,即便是同门也不便频频插手,再去只会打草惊蛇,倒不如静待佟家人坚持不下去,同意加价后再抓个现行。
然而此刻叶甚拿着留音石,简直恨不得直接把它往泊澜太阳穴上甩。
一锭银子都够一小家子的人吃一年了,寻常除祟能有多难,收一锭银子足矣,大风帮刘家村掏的五锭银子已经够多了,结果这泊澜出手竟黑了十锭银子!
佟家是读书人,又不是生意人,怕是掏空了大半积蓄才拿得出,换普通人家怎么出得起!
黑,太黑了,黑得岂有此理!
黑得活该重生前那么多人要黑你们!
黑得姑奶奶我现在想到前途就两眼一黑!
叶甚的怒火直到离开佟家也没消,见阮誉一脸淡定,倒让她不解了:“不誉不觉得生气吗?”
阮誉同样不解:“为什么要觉得生气?”
叶甚想到这人连骂自己都不觉得生气,扶额换了个说法:“此等败类,岂非有损我们天璇教的名声?”
“天璇教若真那么在乎名声,那泽天门前立的便不该是石柱,而是牌坊。”
“……总之,看来泊澜打算动手了,我们明日再来。”对方态度岿然不动,叶甚遂放弃了沟通,搬出古人言放话道,“恣其毁誉,如害群之马,岂宜轻议哉!”
放任这种人败坏声誉,简直就像害群之马,决不能这么轻易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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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叶甚迈进佟家大门时,心想来了数回,这回终于能光明正大进去了。
她瞟了眼身后,轻咳一声,用变声诀换了副嗓音道:“泊澜师兄,别来无恙,不知除祟是否顺利?”
泊澜看清来人,语气一如既往的客气:“就快了,不劳师弟挂念。”
说完正想下逐客令,突然留意到师弟身后站着位白衣红裳的女子,双眼顿时一亮:“这位姑娘是……”
叶甚忍着笑,把“姑娘”推到身前,热心介绍道:“叶改之,师兄肯定听过她的名字。”
——是的,这回来佟家前,两人已先施了易容诀,交换了身份。
因此旁人看到的“他”,实则为叶甚,而“她”自然是阮誉了。
以泊澜的道行,绝无可能看穿阮誉施的仙法,正方便叶甚顶着同门师弟的身份,去跟他套近乎。
不过叶甚瞅着立马看直了眼的泊澜,才意识到自己这边是方便了,阮誉那边恐怕就不好说了。
叶甚自认容貌尚佳,不敢高攀什么倾世美人的名头,再加上平常谈吐大方、行事开放,姿色总不自觉间被大咧咧的风格压下去了不少。阮誉纵能变幻外形,却也是照猫画虎,学不来她的风格,反而加上了他自己风流多情的风格。
如此一来,属于她五官中的明艳气质暴露无遗,甚至颇有几分妩媚。
两人看习惯了彼此,都没发觉奇怪,她刚才把阮誉往前推也只是想逗逗他,没料到泊澜眼神如此猥琐,看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即使那个“叶改之”只是徒有自己皮囊的阮誉,依然令她倍感不适。
而这阵不适,在看到泊澜凑上去动手动脚后,尽数化为了佩服。
正当她佩服太师大人脾气好得可怕,居然不制止的时候,青天白日不知从何处猛劈下一道惊雷,堪堪擦过泊澜的鼻尖和指缝,正巧劈在了他与阮誉之间。
这雷劈得莫名其妙,也将泊澜吓得色心全无。
他也是鬼迷了心窍,这会才想起,叶改之可不就是柳太傅最中意的小徒弟?一想到柳太傅那张冰块脸,任他再色胆包天,也不敢逾距了。
叶甚好气又好笑。
好笑是看泊澜萎了的样子,活像一只花公鸡被拔秃了毛。
好气是看阮誉了然的样子,分明早有预知泊澜会遭雷劈。
大晴天哪来的雷?她既没感觉阮誉使了仙法,那便只可能是所谓的天选之人不容亵渎,违者定招致天谴。
想她叶甚兢兢业业修仙百年,却每次渡劫都要遭雷劈,而面前的天选之人,咸猪手碰了碰都要遭雷劈——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太意难平了。
正意难平着,见佟父佟母笑得一脸谄媚走了过来,叶甚立马收了多余心思,冲泊澜使了个眼色,借故引“叶改之”离开了。
两人一走,佟父又给泊澜塞了两锭银子,点头哈腰道:“待会要辛苦仙君了,我们想着昨日给的或许还不够,所以再拿了两锭来……”
这老古板,莫不是转了性子?前面拖了那么久,都死端着读书人的清高不放,昨日不仅松了口,今日竟还主动加价,看来是真被那笔仙逼急了。
泊澜虽觉得怪异,但送上门的银子,断没有不收的道理,遂满意地接了过去,痛快保证道:“等着吧,本仙君肯定替你们除了那女鬼。”
佟家父母告退后,泊澜见只有师弟一人独自回来,不由得松了口气。
叶甚嘻嘻一笑:“师兄且放心,改之师姐我引她去了佟家书房看看,咱们钺天峰的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泊澜联系那个向自己使的眼色,知道对方已晓得了内幕,便也不再假客套:“还是师弟反应机敏,方才好险。怎么,师尊跟你说过了?”
重点来了。叶甚心里冷笑,面上端稳了谦虚道:“没有,我才入门几个月,哪比得上师兄和师尊的关系亲近。不过俗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同门嘛,多少察觉得出,还望师兄提点一二,也好让我学着讨好讨好师尊。”
见对方仍在迟疑,她又弯下腰在周身用力拍了拍,举起双手,长叹了一口气:“莫非,师兄是怕我带着留音石之类的东西?这可太见外了。之前就什么也不肯说,今日还如此防备,实在教师弟委屈。”
一番吹捧示好下来,又是解围又是自证的,泊澜本就多得了酬劳心情正愉悦,见人家都把自己那点不好说出口的顾虑给挑明了,左右更寻不出任何可疑之处,总算放下了戒备,释然笑道:“师弟哪的话,师兄也是严格按师尊的意思做事,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环顾一圈确定无人后,泊澜接着道:“那权当师兄好心,提前给你上一课。这出门除祟,你得学会灵活变通,人家出多少钱,你就乖乖收多少,把我们堂堂第一修仙门派当成什么了?记住,是他们有求于我们,话语权应该在我们这。”
叶甚不动声色地点头:“师兄说得在理,那我们除祟时要多多加价?”
“这话跟师兄说说就行了,怎么能这么直接呢。”泊澜咳嗽两声,纠正道,“准确说是多收点辛苦费。你且拖着对方旁敲侧击,只要不傻的都懂。”
“但像佟家这种读书人,傻是不傻,可也掏不出多少本钱吧。”
“师弟还是太年轻了。除祟也分轻重缓急,就比方说这笔仙,危害虽不大,危害的却是佟家的独苗,还怕老家伙不舍得出棺材本?如果运气好,再遇上要命的天灾**,你尽管开口,包他们不得不从。”
发你祖坟的民难财你全家是死了多少口人才这么缺棺材本。
叶甚暗自痛骂,末了不忘把话题转回范人渣身上:“那既然是师尊的意思,我们回去后还必须上交师尊吧?”
泊澜桀桀笑道:“那是自然,别妄想欺瞒师尊。你刚入门,师兄劝你先别动油水的主意,老老实实像今天这样打点好关系,来日方长,好处少不了的。”
叶甚抱拳:“多谢师兄提点一二,受教了!”
叶甚心想:害群之马坑我不浅,去死吧。
提前感谢佟解元同学的大力助攻。
男主开窍进度50%→即将……(即将脱单?想多了,是即将开启单恋&吃醋的漫漫追妻路)
女主→开窍是什么,对渡劫有用吗?
放心,整完感情线就回山搞事业,不然回山后画风就又变严肃了,还怎么好好tla(谈恋爱)_(:з」∠)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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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门户有变亟须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