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远?”谢洄之瞧着站在对面,和村长一行人吵得面红耳赤的史远,他身旁站着一众抢粮的村民。
嚯!果然猜准十成十。谢洄之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不善看向史远。
“你个小孩子怎么在这里?去去去,走开!”村长儿子正烦这史远不缠不休,瞧见身旁站着小聂,将好伸手狠狠推了一把小聂。
小聂不设防,险些被他推倒在地,旁边的村民往边上散了散,谁也没有主动扶小聂。
“和你那死去的爹一模一样,不识好歹,不识抬举!”村长儿子眼看吵不过史远一群人,头一低,乜斜着一双吊梢眼,揪着小聂开始满嘴喷粪,
忍不了了。谢洄之随手捏住一块石子,对准吊梢眼的眉心弹去。
吊梢眼眼珠朝眼角一转,哎呦一声,捂着头蹲了下去。小聂踹了他一脚,溜远了。
谢洄之伸手摸了摸小聂的脑袋,“做得好!下次若是再有人欺负你,对准他□□踹,保证效果上佳。”
“□□是?”小聂巴眨着大眼睛,一脸单纯问道。
谢洄之在人群下侧扫了一圈,手指抬起又放下,转过头冲小聂微笑,“这个法子,等你长大了自然会用了。”
这边两人插科打诨聊颜色,那边众人仍旧吵得唾沫乱飞。
站在人群中的史远没有丝毫反应,挽起袖子,张大嘴巴,一门心思朝空中吐口水,脖子以上的魂相仍旧一团焦糊。
“谢洄之,对面有远叔么?我怎么看不到。”小聂不知从哪里掏出那只破败的玩偶兔子,抱在怀里,抬眼瞧着他。
“不清楚。”谢洄之朝一侧歪歪脑袋,躲过飞溅来的唾沫点,撒了个小谎。
“是么?”小聂歪了歪脑袋,将怀里的兔子耳朵扯得老长,眼里闪过疑惑,眼白逐渐侵染整个眼瞳。
谢洄之伸手覆上小聂的脑袋,一阵强烈的冲击顺着手掌猛烈攻向他,只见他手下一翻,那股气道逐渐散去,小聂的眼神逐渐恢复正常,不明所以看着谢洄之。
“据说,头发软的人心肠好。”谢洄之抓了把她的脑袋笑眯眯,夸赞道。
一大一小两只,站在一旁听了全程,这场争吵不欢而散,双方争执不下,动手打了起来,晚上谢洄之见到史远的时候脸上还挂了彩,红一片紫一片。
说来说去,就是青山里埋着的宝藏被发现了,有人想入世发财,有人想安居平稳。
爱吐口水的搅屎棍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谢洄之看着史远挂彩的脸,为他取了个贴切的好名字。
日子风平浪静又过了几日。这天,谢洄之转醒,刚穿过房门,就被闯进来全身挂血的史远穿魂而过。
“晓慧!我终于找到这片财宝了!上次上山发现,我再回去时便死活找不到路口,果然天扶我!一场大雨为我打开了这泼天富贵的大门。我们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等我打开宝藏的大门,挖开出山的路,我们就去外面过好日子。”
灼夜低眉不语,往外扯了扯被攥疼了的手,扯不出。
史远是个鸡毛掉一地,都得发脾气让毛自己飞起来的性格,这下算是又拔了他的逆鳞了,谢洄之抱臂在一旁看着灼夜,担忧蹙眉。
果不其然,史远不解,“为什么?我们出去了,小聂就能去私塾读书了,就不会有人欺负你们母女了,不好么?”
灼夜默不作声,心下冷哼,若是没有你,怎么会有人欺负这俩母女?
史远怒火中烧,一把推开了灼夜,“既然,连你也不愿意支持我,那就休怪我无情了。”史远破门出去,留灼夜一个人坐在地上默默流泪。
灼夜在地上疯狂用沾了辣椒面的帕子擦眼角,挤出几滴眼泪来。她余光瞥了瞥,发觉史远走远了,冷哼一声,一瞬也不耽误便起了身拍拍屁股走人了。
“这年头的男子擦粉上吊死要面子。”谢洄之看着被踢成两半的门,实在不知说些什么。
谢洄之看向屋外后山,那里闪着的东西在一天天消失。短短几日,便入山找到宝藏,想必史远早便勾结外人,一同入村了。
余下来几日,小院子外面也不是很太平,两派人总是在吵架,动起手来砸家伙,伤了不少人。倒是听说,史远受伤严重,好几天没有出现了,吊梢眼怒火中烧,变本加厉堵在史远家,要个说法。
“受伤?有意思。”谢洄之宁愿相信吊梢眼气急了会冲出去,也不信史远会被误伤。
“小聂,你远叔的家住在哪里?带我去瞧瞧可好?”一日晚上,谢洄之找到小聂,开口问道。
两人乘着月光走在小路上,谢洄之抬头,感觉月亮高的有些离谱,藏在长势古怪的树枝后,像张牙舞爪的怪物的眼睛。
“小聂啊,这家家户户的屋顶上怎么都亮亮的?”谢洄之指着一户人家的屋顶问道。
“还有这地上,怎么滑滑的?”谢洄之看着地上泛着光的路,前面有一位村民滑到在地上,腰先落地,哎呦声不断,被家人扶回了家。
小聂思索片刻,“每年,家家户户都会在屋顶上抹蜡,防蛇虫。”
“可是,现在还不到抹蜡的日子。”小聂低声喃喃了一句。谢洄之攒眉,却没再盘问下去。
两人走远了,“滴答。”从某户人家的屋檐角上滴下些液体,然后渐渐的,越滴越多,由近及远,就像是连成串的珠子,向每户人家蔓延,黑夜笼罩下的村子,像一座沉睡中的城。
史远家离小院子不远不近,隔几户人家便到了。院子里有两间屋子,一间正南,一间朝西。“朝西?”一般人家可不兴朝西的屋子。偏生小聂带着谢洄之入了那间,说这里是史远常住的那间。
谢洄之推门而入,铺面而来的灰尘让小聂咳嗽了几声,谢洄之不动声色拂了拂袖,将灰尘驱散。
这里灰尘这般多,必定不是常住人的。谢洄之抬头看了看房梁与门框,切口成色都还七成新,大概这件屋子盖好没有几年。
“小聂啊,这间屋子是你远叔何时盖好的?”谢洄之指了指房间内部。
“大概,就是我爹爹死后两年左右。当初盖这间屋子,是因为远叔攒了些钱,要修房子娶媳妇了。后来那些叔叔婶婶嫌他老好人,一直要照顾我和我娘,便不愿将闺女嫁过来。”小聂认真想了想,解释道。
谢洄之心下怒骂此人不要脸,面上随口问道,“这又是听哪位婶子说的?”
“送果子的婶子,她就爱在村头说这些。”小聂学着她的语气给谢洄之展示了两句,两人都笑了起来。
“那别人呢?别人有没有来过这里?”
“别人?远叔自我爹爹死后,和村里人渐渐不怎么来往了,除了我和我娘亲,一般也没人来这里的。”
谢洄之点点头,给小聂竖起个大拇指,“小聂表达能力越好越好了!”
“这里不可能是人住的地方。”清亮明丽的声音突然从两人背后传来,声音不大,语调平缓。可是在这月黑风高,荒无人烟的地方,渗得人背后发凉。
小聂先回头,“哇”的一声,蹲坐在地上,抽了抽嘴角,随即没忍住哭了起来。
谢洄之被一惊一乍吓了一跳,转身准备扶起地上的小聂。抬头的瞬间瞥了一眼来人,手一松,把将扶不扶的小聂又扔回了地上。
“小心!”祝清晏眼疾手快,瞬息之间到了两人跟前,扶好了小聂。
“怎么了?”祝清晏摸了摸下巴,按说进来前专门照了镜子的,发簪没乱,脸上无灰,精神饱满,怎么把一个两个的都吓着了?
散谴门不可能放外人进来,就连灼夜都只是沉睡在门内人身上,时醒时眠。而这念洄除了他,别人也无法与之沟通接触。
他眸色亮起,眼中迸发出期待,果然是她!
也或许是幻想?想着,谢洄之眼角微微朝下压了压。
祝清晏将哭鼻子的小聂抱起来,擦去木头上的灰尘,将小聂稳稳放在上面,低头的瞬息,谢洄之看见了脖颈后面还未来得及遮掩的莲花胎记。
是她。
“你怎么将我一个人留在那鬼地方了,我一醒来发现你人不在,四海客栈院子里倒是多了扇门。”
“姐姐,你就是娘亲话本里被陈世美抛弃狠心辜负的秦香莲吗?娘亲怎么今晚没有关好自己的话本?”小聂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知何时停止了哭泣,脸上挂着几滴泪珠,一双眼睛里充满好奇。
“原来你的真名叫陈世美啊!”小聂指着谢洄之惊讶喊道。
“嘎嘣”一声,谢洄之曲指弹上小聂的脑门。“小小年纪,瞎说什么。”
小聂撇撇嘴,两条小腿晃来晃去,乖乖坐在椅子上。
“这里不可能是人住的地方。”
“这一般人家房子里摆放石狮子,都会放在窗口前,狮子头正对窗外,以起到辟邪的作用,你看这屋子里的石狮子。”祝清晏指向了摆在床头前的镜子前面的石狮子。
谢洄之点头附和,“确实,镜子摆在床头,石狮子正对镜子,背对窗边,这屋子里,驱的可不是邪。”
“是在压制什么东西!”祝清晏朝前几步。“是这床下镇压着什么东西吗?”
“不对!”
“床下本就是极阴之地,若是将邪物置于床下,助长其生长,这些东西可未必镇的住。”祝清晏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说法。
“谁说,就一定是镇压邪物,这些伎俩,本就是民俗流传,求的是个心理安慰,起不到镇压作用的。不过,过了这么久史远还活得好好的,除非,这里藏着的东西根本就没有伤他之意。”
谢洄之走向那石狮子,石狮子与镜子一同歪向一个方向,是离卦。
“离卦,对坎,坎?中男!”谢洄之往西边走了几步,听见脚下的石砖咔哒一声,心里有了答案。
“小聂,回小院子帮我拿把剪刀,这里的剪刀早就翘边了,我需要把这柜子前面的锁子打开。”谢洄之冲坐在门槛上的小聂喊道。
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去那儿了,小小一只,外面黑的很厉害,没有一点声响,安静的可怕,她坐在那,总有种要被黑暗吞噬掉的感觉。
“好。”小聂麻溜起身,背对着两人点点头,然后起身,头也不回跑出了史远家。
谢洄之和祝清晏亲眼看着小聂跑远,谢洄之松了脚,轰隆声从柜子后面传来,吱吱呀呀,和忘却门的破烂程度有的一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