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韫予环顾四周,心中其实已经猜到了几分,正想说些什么,言里先开口了:“我没有。”
“不就是一时失误,手臂骨折…这么点破事,我怎么可能会哭?”
她吸吸鼻子,声音平静不少,却是透着凶狠的冷意:“别开玩笑了。”
宋韫予没说话,她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看她用力拧着眉,泪水自下眼睑一点点蔓延,压弯了长睫,硬是在泛红眼眶中打转,怎么也不肯落下。
又倔强,又可怜。
像是没了国家的小兵,举着生锈的盾牌,守着身后一截孤零零的残破城墙。
宋韫予忽然便想伸手,揉揉她柔软的长发,触碰她泛红的面颊——尽管这动作过于暧昧,模糊了界限与情感,让人流离,让人沉沦。
她终究没有这么做。
言爸刚刚推着车出超市,便见自己女儿四周围着一群人,他皱了皱眉,不用想就能猜到发生什么事情。
言家三个女儿,大姐成熟懂事,小妹诺诺今年才三岁什么也不懂,唯独二姐言里是出了名的暴躁张扬,让人十分头疼。
他急匆匆赶来,在宋韫予帮助下挥散了人群,黄毛也跟着溜之大吉,开着摩托没了影。
“你啊,这是又惹什么事了,”言爸叹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就不能给我省点心?”
言里倔倔地咬着唇,目光与小狼崽一样凶狠,面对言爸的几句指责默不作声,隐隐透着冷意。
按理说,宋韫予身为外人,在不了解言家的情况下不因多加干涉,但看着言里那委屈模样,她终究还是有些心软。
宋韫予踌躇着,在言爸说完后轻轻开口,解释道:“言里爸爸,是这样的。”
她简要说了下来龙去脉,言里依旧愤愤咬唇不吭声,言爸神色倒是缓和了些。
“这孩子性子野,一天不打上梁揭瓦的,刚刚估计也是暴脾气惹事,给宋老师你添麻烦了。”
言爸拍了拍女儿肩膀,“别闹小孩子脾气了,和老师说再见。”
言里一闪避,躲开他拍来的手,满脸生气的小模样,却还是乖乖低头,规规矩矩地说:“宋老师再见。”
她人长得高挑,低下头的样子却莫名乖巧,有些蓬蓬的长发遮住了面颊眉眼,只能看到有些泛红的鼻尖。
莫名…有些可爱。
言爸带着生闷气的小姑娘先开着车走了,宋韫予也在购买些生活物资后,回到自己的住处。
两栋别墅挨得很近,她停在道路口理了理自己凌乱的领口,稍稍偏过些头,便能看见另一边的情景。
窗户打开了道缝通风,纱帘中透出些光来,隐隐能听到炒饭声、说话声,菜香热闹,气氛也热闹。
一家四口围在餐桌旁,言里攥着个瓷勺,缠着石膏的手臂搁在腰间,闷闷不乐地敲碗。
“二姐这是怎么啦?”言妈帮言诺诺擦着面前饭粒,随口问道,“再不吃饭都要凉了。”
言里摇摇头,一声不吭地咬着瓷勺,随便勺几口后,便推开了碗:“我饱了。”
其实白天那件事情,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言爸只当是脾气暴躁的女儿与人起了争执,但言里不这么想。
当时,自己明明很客气地询问对方,也没有强求什么,那个黄毛却一会说她“没见过世面”,一会骂她“没有家教”,甚至还讽刺她不会开摩托。
这些也就算了,可连父亲都没信任自己,反而当着宋韫予姐姐的面前,说她小孩子脾气,不该生气云云——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要说我?
凭什么我不能生气?
虽然嘴上没说,但言里越想就越气,面颊鼓鼓的,像是一根根束起堡垒的刺猬,将自己藏在里面。
言妈又劝了几句,但言里心里还是闷得慌,她不顾母亲劝阻,起身上楼,将手机连上数据线,坐在床头划拉视频。
不同于白天时的干燥闷热,夜晚宁静、平和,阵阵蝉鸣声之间,凉风轻而缓地吹,鼓起垂落纱帘。
窗开得有些大,言里在冷风里打了个哆嗦,隐隐约约之中,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那声音不大,平缓和煦,散落在风声与蝉鸣之间,隔着雾般听不真切。
自己这是气出幻听了?
言里腹诽着起身,想把小阳台的落地窗给关严实,谁想刚刚靠近些许,那声音便更加清晰了:
“言里,言里?”
是姐姐的声音,和之前帮自己辩解时一样温柔,被冷风呜呜刮过,尾调轻轻地在颤。
两栋屋子彼此间挨得近,中间只有窄窄一道矮墙,两侧的小阳台更是将距离缩短到几近于无。
言里曾经偷偷计算过,如果她站在阳台边缘,最大幅伸出手的话——应该能摘下姐姐花盆中栽种的牵牛花。
她听到声音后一愣,用力将玻璃门“哐”的推开,倚在栏杆上倾身,果真看到楼下站着个人。
就和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一样,宋韫予站在对侧庭院中,站在月光下,向言里招招手。
外面风很大,她却穿着一身白色的丝质睡衣,外面套着件羊呢大衣,长发披落,领口松散,在黑夜中显得格外透白、鲜明。
言里人都傻了,她下意识地揉了下眼角,睁眼依旧看到姐姐站在枝叶丛间,抬头望着自己笑。
“我看房间亮着灯,应该是还没睡的,”宋韫予笑着说,“没打扰到你吧?”
言里趴在栏杆上,也不知道姐姐能不能看见,胡乱地点了点头。
宋韫予拢了拢大衣,嗓音干净温柔,带着一点点的鼻音,“明天早上要不要来我这?”
“下午时买了原料,想要做玫瑰饼,”宋韫予微微抬头,“小言你如果有空的话,要不要来帮忙?”
言里之前在因为黄毛的事情生闷气,结果这厢一看见姐姐,什么脾气都没了,只会呆呆地点头。
“姐…宋韫予老师。”言里咬着舌尖,将险些脱口而出的‘姐姐’两字吞了回去。
“老师你不用出来的,给我发条信息就好了,”她诺诺说到,“快回去吧,晚上很冷的。”
听到这番话后,宋韫予扑哧笑了,说:“我没有你的手机和微..信,要怎么发?”
言里:“……”
言里尴尬地又想找面墙去撞,好在宋韫予没有太在意,又向她挥挥手,很快便回了自己屋子中。
比起庭院的寒冷,屋子里要暖的多,宋韫予揣着大衣口袋,踱步走回卧室中。
电脑屏幕盈盈亮着,上面的微.博网页还未关闭,界面停留在一个人主页上。
最后的微博是半个月前,照片上的小姑娘抱着头盔,倚靠着一辆摩托车,冲镜头笑得灿烂。
@言里里里里V:冠军,势在必得!
摄影师抓拍的极准,她长发飘散,眼中映出辽阔天际,掩不住的朝气锋芒。
微.博下的转发和评论高的吓人,宋韫予俯下身,用鼠标关掉评论界面。
今天言里起了个大早,用审视地目光望一圈自己衣橱后,果断出门敲响了主人房。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今天起这么早,”言妈打着哈欠,“干啥啊?”
言里扒着门栏,挤出讨好的一个笑,说:“妈,你有没有什么,额,好看的衣服?”
言妈:“???”
言妈用狐疑地眼光打量着她,最后还是挑了几件塞过去;片刻之后,言里拽着糯米团子,敲响邻居的房门。
宋韫予给她们开门,见着言诺诺的时候却没露出惊讶神色,而是蹲下身,捏了捏她肉嘟嘟的面颊:“诺诺也想吃玫瑰饼呀?”
诺诺牵着言里食指,用力点头,兴奋说:“嗯,诺诺饿了!”
“我本来想自己来的,”言里不太高兴,小声嘟囔,“临走前我妈非得让我带上她。”
宋韫予笑了笑,将两人带进来,她已经提前收拾好了屋子,餐桌上摆着面粉、白酒等原料,还有一大盘不久前刚摘下的淡红玫瑰。
她将两个小朋友安置在餐桌旁,将透明的玻璃碗摆在面前,吩咐了第一个任务:摘花瓣。
言里因为石膏的缘故不能动,她便用右手固定着玫瑰花茎,左手将一片片花瓣摘下来,放在玻璃碗中。
言诺诺也跟着她摘花瓣,只不过摘得乱七八糟糊里糊涂,末了还把玫瑰含到嘴里,兴奋地咬了几口。
“好苦,”言诺诺一嚼就皱着眉心吐舌头,奶声奶气地抱怨,“杰杰,这个不好吃。”
言里剜她一眼,把被小白牙咬烂的半朵玫瑰抢回来,无奈地叹气:“废话,生玫瑰本来就不好吃。”
言诺诺嘟嘴抗议。
小孩子坐不住,帮了点倒忙就扔下玫瑰,在沙发上玩起iPad,餐桌上一时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
言里认认真真地摘花瓣,宋韫予则在她身边和面团,纤长漂亮的五指沾满面粉,就连面颊也飘上一两星白色。
宋韫予用手背去擦面颊,抬头时候,恰好与某个小姑娘对上视线,顺势冲她挑了挑眉。
偷看被当场抓包,言里只能默默将装满花瓣的玻璃碗向前推,干巴巴地解释:“都摘完了。”
“谢谢,”宋韫予莞尔道,“帮大忙了,辛苦辛苦。”
这点劳动力根本算不上什么,言里有点不好意思,“没什么。”
她还想帮些其他的忙,只不过清洗、和面、搅拌都需要两手配合,接下来就只能在旁边围观。
宋韫予穿着身围裙,袖子挽高,长发也悉心束在身后,额间垂落几缕碎发,随动作轻晃着。
玫瑰被盛在玻璃碗中,空中还残余着些微淡的花香,不馥郁、不鲜明,而是静悄悄地蔓延,舒展开细密的枝叶。
言里捏着一小片花瓣,指尖都被染上淡红色泽,她喉咙有些干,半晌才哑声开口:“宋老师。”
“不用喊我老师这么客气,”宋韫予浅声道,“怎么了?”
花瓣被用力攥着,皱巴巴地蜷缩在指尖,像是一小团温吞的火焰。
言里抿着唇,小声询问说:“我手臂骨折了,好像都帮不上什么忙……为什么要找我过来啊?”
宋韫予一顿,停下手中动作。
对方的目光让言里有些惶恐,愈发惴惴不安,总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什么错事。
宋韫予忽地倾下些身子,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几点阳光溅落窗沿,晃悠悠地落到那细长的眉间,像是剔透晶莹的宝石。
“昨天不是在生闷气吗,”宋韫予笑着说,“请你吃东西的话,小朋友会不会开心一点?”
首先和大家道个歉QAQ,本来计划是开文日更,但因为特殊情况断了好几天,今天开始恢复更新!上榜前应该是隔日更,上榜后日更,之后更是会勤奋日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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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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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黑色与金色夜曲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