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桑年当然是猜的。
他事先其实并不知道黑衣人就是姜雨所扮的,也从来没有往那个方向想过。
只是先前在女护士长那里看到的东西,以及夜半恰巧碰到对方,再加上消失许久的姜雨,熟悉的身形,是故他在说出那四个字的同时也是试探。
但对方迟疑的动作显然肯定了答案。
时桑年上前两步,神色温和,“姜雨,你之前去哪了?”
黑衣人没有回答,想要同刚才在路岑那里一样逃跑,然而在转身的那一刻就看见向她走来的裴沐九。
”……”
黑衣人脚下动了动,很快转了个方向,跑向了右侧的一条走廊。
但等到她直冲到尽头就又堪堪停下——
这竟是一条死路。
她想到什么,回过头,时桑年和裴沐九正站在身后静静看着她,时桑年朝她弯了弯眼睛,道:“姜雨,你想去哪?”
黑衣人张了张口,声音有些沙哑,“让开。”
“为什么?”时桑年故作不解。
但黑衣人明显没想跟他废话,见对方不打算走,她直接径直快步走过去,同时手上出现了两把锋利的弯刀。
在黑暗的走廊里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裴沐九走到时桑年面前挡住他的视线,手上在那一刻捏住了凭空出现的小刀。
然后轻轻往前一弹——
小刀像是找准方向般刺向黑衣人。黑衣人本想用弯刀将其打开,却低估了小刀的攻击力,弯刀与其相撞,发出刺耳的嗡鸣声。
“年年,你退后一点,对耳朵不好。”
裴沐九没有转身,低声说出这一句:“我这就解决她。”
“不要伤她。”时桑年却道。
闻言裴沐九轻蹙了蹙眉,却没反驳,像是默认。
而这时,黑衣人已经奋力冲了上来,她貌似想要绕过那把小刀冲出去,却一直被紧追着不放,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用手中的弯刀挡在前面。
一时间,四周响起“铿铿锵锵”的声音,听在耳边嘈杂极了。
黑衣人不愿在此拖延时间,眸光一闪扬手就将其中一把弯刀掷向了一旁的时桑年,等小刀调转方向前去阻止时又趁机打算逃跑。
“砰”的一声,弯刀和小刀一同掉在地上。
裴沐九的身影在原地变成虚影,转瞬间出现在黑衣人面前,掐住她的脖颈往上提,用力砸在了坚硬的墙上。
发出一道闷哼声响。
她的声音低沉又显得阴郁:“谁允许你动他的?”
黑衣人被掐得脸色涨红,不停地拍打着她的手臂:“……”
“好了,放开她。”时桑年走近。
裴沐九眼中闪过一丝狠意,但还是松了手,把人像是什么脏东西一样丢到地上,还十分嫌弃地擦了擦手。
“咳咳咳!”黑衣人捂着脖子剧烈的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时桑年俯身半蹲在黑衣人面前:“姜雨,我们没有恶意的,只是想跟你聊聊。”
说着他看向对方脖子上清晰可见的淤青,又补充道:“回去我会教训她的,现在你还要走吗?”
黑衣人缓了许久才勉强抬起头,看向他的目光中全是陌生与防备。
……
半个小时后,某个空房间内。
“你叫什么?”时桑年看着面前的人,她和姜雨长得一模一样,但看样子却似乎并不认识他。
不知道是不是女护士长给她用了什么药,还是说——
她其实并不是姜雨。
想到有这个可能性,时桑年的眼中更添几分趣味,好整以暇地站在一边等着对方的回答。
却见黑衣人撇过了头,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
见状,没等时桑年说什么,裴沐九动了动手指,小刀从她的衣袖中飞出,落在了黑衣人满是伤痕的脖颈上——
“说。”
沉默了半响后,黑衣人终于说话了,声音沙哑又干脆:“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话音未落,抵在她颈项的小刀毫无预兆地刺进了脆弱的皮肉中,鲜血飞溅而落,弄脏了纯白色的地板……
黑衣人双手捂着伤口倒在地上,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无比,却无法阻止血液的流失。
裴沐九神色冷漠,半点眼神都没分给地上正为生死而挣扎的人,淡淡道:“年年,这种人留着没用,我……”
“是你说了算还是我?”
裴沐九跟他对视不过一秒,很快败下阵来,退后一步,“我错了。”
她甫一抬手,小刀顿时从血肉中离开回到她手上,上面沾的鲜血也跟着消失殆尽。
紧接着裴沐九走上前,拿出一块抹布俯身在黑衣人脖颈上流血的地方用力打了个结,以防她流血过多而死。
做完这一切后她抬眸看向时桑年,眼里似乎在说:年年,她还没死。
“……”
时桑年没有看她,垂眸看着那张和姜雨一模一样的脸:“你不是姜雨,你是谁……我记得姜雨有个姐姐,难道是你?”
这话一出,黑衣人不知为何瞳孔骤然缩了一下,随即面色变得更加的冷硬:“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时桑年也没在意她说的:“你说了不算,我去问问姜雨就知道了。”
听到要去找姜雨,她的眼神躲闪又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不要,不要去找姜雨,我和她没关系,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时桑年只当没听见,对裴沐九道:“把人带走。”
-
第七天。
王依林猛地从床上惊醒,后背全是冷汗,黏在衣服上格外的难受,她却没空去理会,紧张地看遍自己的全身。
从头到脚都看了一遍。
“我……没事?”她有些迟疑地道。
旁边在这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我救了你,你当然没事。”
这声音猝不及防的出现,冷不丁将王依林吓了一跳,下意识抬头看去——
果然是路岑。
“谢谢啊。”不知怎的,王依林莫名感到些许尴尬,但随后想到什么,又急忙地询问对方:“对了,昨晚你有什么发现没有,黑衣人把我带去了哪个地方……”
说到这个,她又觉得十分来气,忍不住道:“果然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爱男,怎么宋小明的时候也没怎么样,到了我这儿就用上迷药了呢。”
越说她就越生气,这真是太不公平了!
旁边的路岑看了她一眼,道:“有没有一种可能,黑衣人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了。”
闻言,王依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忙道:“为什么?”
路岑给了她一个眼神。
“动用你尊贵的脑子好好想想,宋小明和时桑年被女护士长发现那晚,看没看到地上有具尸体?”
“……”
王依林仔细回想了下,好像是真的有,只是当时她的注意力都在别的上面,而且刚刚才出卖了对方,她哪敢看那么仔细,正心虚着呢。
这会儿路岑提起,她也才想起这件事。
“所以我……错怪对方了?”
王依林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还有等等,她刚刚是说这件事情吗??
王依林顿时无语地看了看路岑:“你干嘛要转移话题,我在问你昨晚的事呢。”
路岑再次给了她一个眼神。
“……”
王依林发现路岑果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个样子,之前刚来的时候装得多好,还以为他是那种温和安静型的帅哥。
结果到头来,只有帅哥两个字是真的。
就见路岑道:“就那样呗。”
王依林问:“哪样。”想了想她还是补充道:“昨晚我晕过来了什么都不知道,你跟着黑衣人去到那个地方了吗,最后怎么救的我,详细讲讲。”
路岑说:“没去,用手。”
王依林:“……”
“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哦。”
这么“闹”了一会儿后,王依林也很快冷静下来,想到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也就是最后一天时间了,顿时觉得无比的头疼:
“怎么办啊?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我们却什么都还没找到,这下完了,完蛋了。”
王依林越想越觉得悲观,就差哭出来了:“我不想死啊……”
一旁的路岑轻飘飘道:“凉拌。”
王依林:“……”
王依林咬牙切齿:“你给我闭嘴!”
……
“噔噔噔!”
同一时间,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高跟鞋踏在地上发出的声响,一下又一下。
病房内,王依林眼神惊惧又疑惑地抬起头,先是和路岑对视了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向门口——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窗外,朝他们看了过来,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该集合了,病人们。”
-
时桑年将报纸摊平在桌面上。
这是昨天裴沐九又费了些力气才找到的相关的东西——从那个书架上。
上面记录了三年前的一件大事。
——关于路岑精神病院成立。
据说,精神病院的前身曾是郊外的几栋废弃的烂尾楼,因为地段不好没人想接手,却被富商路森看中,后买下了周围的地皮,再将楼推翻重修。
这才形成了现在的路森精神病院。
当时精神病院刚刚修建完成,其实也是无人问津的,里面也没几个人,但不久后,这里却收纳了超过上百的病人。
病房都快不够住了。
还有另外一个传出来的消息说,进入这里的病人非但不用交钱,还会倒贴给你钱。
对此,路森先生给出的回答是:精神病院才刚刚开设,需要大量的病人来打开知名度,因此才不用收费,而且还免费给其提供住宿和治疗。
条件是未经同意不允许私自出院。
这在其他人看来莫过于一个别样的“养老院”……
这样的“好事”其实是很少见的,许多人因此慕名而来,纷纷加入其中。
于是这家名叫路森精神病院一时间人满为患,很多猎奇的人甚至会假装自己精神有问题,想进去一探究竟。
——结果就是再也没能出来。
那段时间,一直有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进入精神病院的人越来越多,但能出来的人却几乎没有。
这就算了,精神病院就建了那么一栋楼,但却从未出现缺少病房的情况,明明进去的人数早就已经超过所谓的病房数目……
直到后来,再也没人敢踏进这里一步。
三年后,精神病院也因为其他原因失火倒闭,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关于它的事情发生,人们也渐渐遗忘了这么个地方。
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就连路森先生本人,都逐渐销声匿迹了,消失在人们的口中。
……
时桑年又将报纸重新看了一遍,他心底觉得这份报纸上的内容有许多奇怪的地方,但若是想要找出来问题所在,又好像并没有什么头绪。
他垂眸思考着什么,目光再次落到了报纸上一个熟悉的名字上面。
——那是第一批进入精神病院的代表人名单。
其中就有姜雨这个名字。
除此之外,她的旁边还有另外一个人——
姜晴。
姜雨的姐姐。
三年前,她们两个作为第一批进入这家精神病院的人,被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送到了这里。
然后再也没有了消息。
可能因为是女孩儿,她们才被送到这里,也可能因为是女孩儿,即使音讯全无,家里也没有任何的表示。
这还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例子。
往事说起来,总是悲哀又无奈的。
时桑年收好了报纸。
他从昏暗的房间里出来,微微仰起头,正午的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温暖地照耀在他身上,平等地驱散了周围的一切黑暗。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