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头正高,书殿前的台阶上只能看见人头攒动。
此刻,这个是下课的时辰,每个人都混乱又有序地朝着书殿外走去,人声混杂之中这道嘶吼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苏怀夕和钟离茉还没走出书殿的大门,就被前方瞬间围过来看热闹的众人堵住了去路。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钟离茉一边拉着苏怀夕的袖子,一边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前面的路。
苏怀夕倒是对这种热闹不是很感兴趣,她抬头,桃花目眯成了一条缝,姣好的面容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微微蹙起的眉梢带着些许严肃。
钟离茉瞧见了她这副模样,心下思量着苏怀夕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大事,热闹也不着急看了,将脑袋凑近了些,低声问道:“怀夕,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啊,怎么了?”
苏怀夕收回目光,又看了一眼堵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眉梢又紧了紧。
钟离茉粉嘟嘟的脸上带着不解,犹豫地开口,“那你怎么看起来如此苦恼?莫不是在烦忧长老留的课业?”
苏怀夕沉默了片刻,淡声道:“我只是在想,人这么多会不会没饭吃。”
“......”
小姑娘是没有想到苏怀夕是在苦恼这个,冷不丁地想起来从与苏怀夕相遇的那天开始,苏怀夕好像对吃就格外看重。
她想起从前在山下随哥哥游玩时看到的穷苦人家,又看看苏怀夕,怎么也将这个娇美的姑娘跟路边的乞儿联想到一起去。
可苏怀夕说过,上山只为了吃一口饱饭。
许是条件确实不太好。
苏怀夕未曾注意到身侧人眼神从诧异变成疑惑,最后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居然还带着几分心疼。
“?”
这小姑娘在想什么?
不等她细究,钟离茉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少女的手细嫩光滑虎口处布着薄茧却并不膈人。
“?”
“怀夕,你是我上山以来第一个好朋友,我一定会对你好的。”钟离茉一双杏眸中闪着细碎的光,带着热切和真诚,是一双好看又干净的眸子。
闻言,苏怀夕一愣,“谢谢。”
感受到她有些疏离的态度,钟离茉只当她不好意思。
人群的喧闹并没有在二人的谈论声中结束,反而是愈堵愈烈,苏怀夕二人艰难地想要冲出熙攘的人堆,可前面的人没有半分挪动的意思。
“怎么?你就凭这点本事打的黄家小少爷?”
隔着几层人墙,这嘶喊声依旧传入了她们的耳中,苏怀夕只觉得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这孟亚杰可是出了名的无赖,你说这新来的怎么就惹上他了呢?”
“今日有远客来访,闹成这个样子谁都不好看,我看着孟亚杰也是疯了。”
“能不疯吗?上个月刚输给唐江华,同期入门的人里就他还是个外门弟子,修为也是垫底...每年除了欺负欺负新人还能有什么本事?真是给清风派丢人。”
......
苏怀夕听着旁边的议论声,朝着食殿的方向艰难挪动,心中不免腹诽,“挤挤挤死了,什么热闹能比吃饭重要,看热闹作业就能写完了吗....”
耳边的声音愈加嘈杂,忽地不知发生了什么,在听到钟离茉大声呼唤了一声自己的名字后,后背不知被谁猛地推了一把,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前扑去。
方才前面还站满了人,转瞬间众人十分默契地向两边站开。
“?”
苏怀夕下意识一把薅住了站的最近的人,刺啦一声有一瞬间打破了在场的喧闹。
苏怀夕看着手里的半截袖子,又瞧了瞧脚边掉落的那根有些简陋的拐杖,以及那单腿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垂着脑袋的少年。
季洮抬头看她时,苏怀夕心虚地收了收捏着破烂袖子的手,上前捡起拐杖低声问候,“你没事吧?”
少年垂着的碎发遮住了眼,看不出情绪如何,只是脸上滑过不知是汗还是泪水,看的苏怀夕心里一惊,嫣然才想起这小子浑身缠满纱布的日子,也才过了几天罢了,顿时有几分不好意思。
“你哭了?”
季洮撑着地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十分艰难地撑着身子接过苏怀夕手中的拐杖。
直到他站直了身子,苏怀夕才瞧清楚少年额角因痛苦而格外清晰的汗珠,轻咳了一声,心虚地摩挲了一下鼻尖,“我不是故意的。”
不等她解释,少年晃晃悠悠地撑着拐杖站直了身子,苏怀夕这才看清楚季洮苍白的唇色,压低的眉眼凝着一股阴云,他有些削瘦,下颌分明,撑着拐杖的手收紧了几分。
苏怀夕捏着手中的半截袖子不免腹诽着这大门派的料子也不怎么地嘛。
“怎么?你们俩认识?”
这句话引起了苏怀夕的注意,她后知后觉看了一眼周围,这一摔直接从观众摔到了舞台,像只动物园的猴子。
说话之人一袭清风派门服,眼睛细小夹杂着算计的光,腰间配着柄青色长剑,剑鞘凹凸雕刻着玄兽纹样,于阳光下栩栩如生。
单看剑鞘,此剑便是不一般。
再看这人...
苏怀夕突然有些可惜这把剑了。
她打量此人的同时,孟亚杰也在细细看着苏怀夕,“你就是那个发现魔族入侵的新弟子?”
这件事情已经不算是秘密,虽然长老们要求不得对此事过度声张,可谁私底下不讨论几句?因此周遭的人在听到孟亚杰的话时,众人忍不住多看了苏怀夕一眼,毕竟听说当时入侵的魔族凶残至极。
“想必你修为不低,来,跟师兄过上两招让大伙瞧瞧!”孟亚杰说着,目光看向了一旁沉默的少年,从鼻尖发出轻哧,“我当打败黄家小少爷的人能有多强...也不过如此。”
说着,抬手指向了苏怀夕,语气十分倨傲,“师妹,师兄说的话你听不见啊?过来给大家瞧瞧你的本事。”
周围瞬间议论声起。
“这鳖孙,就是看准了这新来的两个好欺负,年年如此也不嫌腻得慌。”
“那能怎么办?每次入门的新弟子大部分都是世家子弟,他孟家再强也拧不过大腿,只能拿这些人撒撒气咯。去年那个新人直接被羞辱的第二天就自请下山了。”
“赌一把,看看这两个人能待多久?”
......
苏怀夕不是聋子,周围的声音她都听的清清楚楚,看着对面趾高气昂的男人,她算着时间已经快到饭点了,拒绝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师兄,我们还有事儿呢,恕难奉陪。”一道有些软糯的声音从人群中出来,苏怀夕循声望去,是钟离茉。
少女的脸许是因为紧张红彤彤的,指尖还捏着裙角,另一只手坚定地扯着苏怀夕的袖子,“我们走吧。”
苏怀夕有片刻的呆愣,对上钟离茉目光时才回过神来,眼底带着一丝不解。
她与这姑娘左右不过相处不到三日,为什么会对自己那么好?
“你是健康系统还是万人迷系统?”苏怀夕忍不住在脑中对系统发出提问。
在良久的沉默之后,系统冰冷的提示音中带着些无语,【请不要怀疑。】顿了两秒继续道,【这种程度连百人迷都算不上。】
话外意思就是,你别自作多情了。
苏怀夕撇了撇嘴,倒也不介意。
“走吧。”
再不走真吃不上饭了。
孟亚杰面色一凛,阔步挡在了两人面前,“有没有规矩!师兄说话你们听不见吗?”
话音刚落,只听银剑出鞘带起的声音,苏怀夕耳边风声一过,几缕青丝在阳光之下反着金色的光丝,随风缓缓地落在了青石板上。
谁也没有料到孟亚杰会突然动手,一时之间,场内的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虽说这人以前也是常欺负新人,可没有抬到明面上来,谁也不会去多嘴什么。
此番因为唐江华的缘故,孟亚杰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懑了。
这两个小姑娘和那个小瘸子恐怕是惨了。
苏怀夕听不见其他人心里的想法,她看着地上掉的头发,脑中闪过的是前世化疗时镜子前光秃秃的自己,面黄肌瘦,不用拽发丝就会自动脱落,思虑到此她手心一热,下意识攥紧了不少。
“规矩,规矩还真是不少。”
少女语气中的嘲讽在安静的环境下格外明显,“黄唐有规矩,你也有规矩,敢问这规矩是师兄们自己定下的,还是掌门他老人家亲自定下的?”
她来这不过几天,规矩规矩规矩,人人都要给她讲规矩。
讲你妈个头啊。
“不是要比武吗?可以。”
苏怀夕脆生生道。
钟离茉闻言紧张地拽了拽她的衣袖,低声急道:“怀夕不可,孟师兄少说是中元境之上,你我不是对手。”
她当然知道。
但是有些脸,必须打。
孟亚杰一顿,掂了掂手上的剑,脖颈微微上扬满脸得意,“你比这小子有骨气多了。”说着还拿剑指了指一旁沉默不言的季洮,特意扬了扬剑,“小师妹,瞧见这剑了没?这可是三长老亲自赠予我的,此乃上阶法器。”
“能与他过招,师妹你真幸运。”
苏怀夕,“?”
这人脑子没事吧。
“比可以,但是我也有规矩。”
-
烈日铺满练武场,八角台下围满了人,熙熙攘攘着往前面走去,想要离得近一点好看清楚今年的倒霉蛋是谁。
清风派严令禁止弟子私下内斗,若要比试则需上比武场,签下和平比武条约方才不算违背门规。
“这小姑娘看起来娇滴滴的,孟亚杰真不是东西啊,这也下得去手欺负?”
“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等着吧,八成一会又要介绍他的那把剑了。”
“年年装逼,他也不嫌烦,一把长老赠的法器让他嘚瑟一辈子了。”
...
台下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孟亚杰满意地看着众人,清了清嗓子,“各位同门,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三年前我刚上清风派时三长老就一眼看中了我的才能,并当众赠予我这柄——绝世擎天银剑!”
“你们是不知道,当年试炼大会上....”
孟亚杰左右挥舞着那把银剑,讲的绘声绘色,众人听的却是瞌睡连连。
“我说啥来着,开始了吧。”
“这讲了几百遍也不嫌烦啊,他真是...等会,她在干什么?”
苏怀夕对孟亚杰激情高昂的演讲一点也不在意,伸手从乾坤袋里一阵摸索,在耀眼的阳光下,当着众人的面,掏出了一口...黢黑黢黑的,锅?
“你,你这是何意?”
苏怀夕朝着台下的小瘸子招手,“会切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