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离奇出现的无头蛇和一群不知所谓的无头苍蝇,倒是也很应景。
所有人都在找消失的两个孩子和不见踪影的老祖宗,唯有杨芸带孩子老老实实地躲在屋子里,不去沾“晦气”。
今天就不是好日子,一大早就吵吵嚷嚷的,一上午都没个消停,死人还不算,现在又不知道为什么瞎折腾,从回来就没个安生。杨芸穿着拖鞋,围着披肩,支着下巴,在窗台边向外看,暗中腹诽。
“妈妈,叔叔说小志哥哥丢了?咱们为什么不……”杨帆拎着做一半的手工花灯,仰着脸问,但还没说完就被妈妈紧紧捂住嘴巴。
杨芸往外面打量,确认周边没人才发低声警告,“不是不让你说话吗?”
杨帆瘪瘪嘴,指着两人,委屈地拉扯手中红色的灯笼线。
“就算是只有咱们两个也不行。你再忍忍,就剩五天了,你能做到的对不对?”杨芸蹲下摸摸孩子的头,又玩乐般捏捏孩子的脸,“妈妈也是为了你好。”
扬帆黑黝黝的圆眼睛眨巴两下,发现窗外两道人影一闪而过。
樊茜把手机扔出去,陈心去找,阴差阳错地在石壁靠近围墙的三角区暗处,找到昏迷不醒的关圣志和关飞星,两个孩子全身布满着白色湿滑的黏液,没有冻伤的痕迹。
陈心也没想到自己能有这样的力气,两边腋下各夹一个孩子往房间跑,樊茜半死不活地跟在后面。
与此同时,正房的关修身也亲眼看着老祖宗从观音的佛龛后面出现,手掌上还带着湿湿答答的黏液。
“孩子找到了吗?”老祖宗边洗手边问。
“说是找到了。”关修身站起来抻个懒腰,余光向佛龛后面张望。
“好奇?”老祖宗换好衣裳要往外走,见他脖子没抻出二里地,威声点他,“不该你知道的东西,别上心。”
“要不是我在这看着,你那点东西早被人顺走了,现在还跟我说这些。”关修身发出一声冷哼,不情不愿地跟上去。
“他们能顺走的都不是好东西。”老祖宗推开门,走进再次升起的风雪里。
下午的风要比凌晨温和,雪也变得轻棉。陈心站在石壁地下往上看,怎么也想不通那么大、那么长的东西能跑到哪里去,而且还没在雪地上留下移动的痕迹。
“把孩子送回去到现在,也就二十分钟左右,就算雪大也不会把痕迹全都盖上了啊。”她在花园四处踱步,却始终没有找到怪蛇可能逃走的路线。
祠堂的地下还有一大群这玩意儿,但并不是从祠堂出去的。祠堂的石雕缝隙也就只能通过一个手机,所以怪蛇能出来,一定还有别的路径。找到路径,顺藤摸瓜,没准能找到它“卷走”孩子的原因,获得事关关家的隐秘。
只要能掌握核心的信息,就能有机会获得话语权的博弈,这就是老祖宗有现在的地位的原因,而对于她们三个来说,也就意味着能有效拉高游戏通关的概率。
樊茜因为情节走得多,触发支线任务,那自己努努力,没准也能得到特殊的任务和奖励。况且,这线索都给到眼前了,没理由视而不见啊。
陈心经过一番探查,终于在鱼池边那凹凸不平的雪块露出欣喜的目光。只是现在不是追查的好时机,孩子出现变故,作为母亲要守在孩子身边才算是尽职尽责,消失太久反而会引起怀疑,已经趁着送樊茜回去休息的借口已经出来够久了。
该回去了,晚上再来。
就是不知道吴奇怎么样了?
老祖宗都出来了,她还没有露面。
在外面的人都为两个孩子苏醒松口气时,吴奇在密室中也做好了接引童子。她也不知道怎么做好的,手像是成为独立的个体,拥有几十年的记忆,从头到尾只要不分神,就没有停下来的间隙。
可等东西做完,身体得到休息,她的精神又开始陷入对早上事件的复盘中,自责也被无限放大——
要不是樊茜留下的手机,陈心现在是什么样的下场?死在火里,然后宣告游戏失败,被永远留在游戏世界?要真是这样的结果,原因是什么?
她思来想去,得到的大难是自己的自以为是和自作聪明!
吴奇原本还很难从上一个副本的记忆中抽离,但现在被这么一惊,犹如大梦初醒。
接引童子的外皮经过药水的特殊处理,还保持的弹性和色泽,加之缝合手艺精湛,跟木头身躯贴合紧密,并看不出人偶的样子,唯独那双由和田玉做成的眼睛,黑漆漆的,全无魂灵。中间缺少的赤瞳,要等老祖宗来点。
在此之前,她就算饿死也得等,点睛前的童子有两个禁忌,一是不可使得男女童子对视,另外是不能与人错开眼睛,也就是说,吴奇的视线必须盯着这两个东西。
如果不盯着会发生什么?她不敢尝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无论是唬人也好,确有其事也罢,权衡下来还是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正想着,密室门被前来验收的老祖宗打开。
“不错,说到底手艺没丢。”老祖宗摸着人皮木偶的脸,接替吴奇的角色,拿起白瓷碟上架着的毛笔点朱砂,边点边问:“魏燕的事,你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一整天的自责、懊悔和悲伤将所有的精气神都染上一层颓废的灰,她只想低头告退,可一下午弓着身子剥皮剔骨,描眉画线后的脊背异常僵硬,最后只好将背部挺起舒缓肌肉,好似硬气地说句,“您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休息了。”
“去看看樊茜。”老祖宗没有阻拦,只指派了简单的任务。
吴奇倒退着,盯着被点上红睛的童子,离开密室。
她走后,老祖宗又从怀中掏出两枚符篆贴在接引童子涂着胶水却尚未风干的额头,低声慨叹道,“毕竟将来你还得指望她呢,就像我指望你一样。”
吴奇原本想先去看陈心,但被这么一说,生怕樊茜在外面有什么变故,于是多个心眼回到药房查看,发现屋子里一片狼藉,知晓樊茜没有服药后,在废墟中收集还能用的东西,重新调配。
今天三人的一切计划被打乱,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关煜。
但其实关煜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只要谈到中国传统文化,必然得提到“四书五经”。“四书五经”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儒家思想的核心载体,更是中国历史文化古籍中的宝典。
其中,位于五经中的《礼记》有一篇《效特性》章节,写着这样一段话,“男女有别,然后父子亲;父子亲,然后义生;义生,然后礼作;礼作,然后万物安。”因此,生出一个极为经典又极其日常的成语“男女有别”。
经过千百年的流传,文化的累积,智慧的增长,人们对成语的释义愈发抽象——
男女有别是指男性和女性在生理结构、心理特征、社会角色及行为规范等方面存在差异,这种差异在社会文化和人际交往中需要有所区分和遵循相应的准则。
强调在传统观念和社会习俗中,男女在一些场合、行为方式等方面应保持一定界限,遵循不同的规范。
抽象的思想入侵人们的精神,具象的行为彰显规则制定者的本色。
因为男女有别,哪怕遭遇同样的事件,哪怕关飞星身上的淤青更重、更明显,但老祖宗对她的救治还是排在关圣志后面。
待她苏醒后,又因为【男女有别】,只好离开祛体寒的温泉,独自一人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披着潮湿的衣裳,回到临时被收留的四奶奶的房间。
看屋子被翻个遍,她紧张的地跑向床头,遍布青紫的小手在枕头底下翻找,之后又脱鞋上床把所有被褥、枕头都移开,每个缝隙每个角落都不放过,但还是没找到。她又透过帷幔往地下看,可天色暗,床下无光什么都看不清。
关飞星连鞋都没穿,跑下去开灯,又翻出手电筒钻下床,最后终于找到那截白骨,这才大大松口气。她正攥着东西往外爬,一抬头,正对上关煜似笑非笑的眼睛看着自己。
“找什么呢?”关煜蹲在地上,往床底张望,看她手中攥着东西,伸手就要抢。
关飞星一出溜,怯怯地缩回床底。
“我能吃了你啊。”关煜暗中确定她不是“关飞月”,起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从口袋里拿出一把五彩缤纷的水果糖,“我想问你还记不记得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问小志了吗?”关飞星在床底将手中的东西塞进胸口里。
“他不记得,不代表你不记得。他们都不听你说,我听。你放心说,我相信你。”关煜将手中的糖挑一颗扔到床下,好像在逗条小狗。
孩子一听,当即往外爬出去,拆开糖果,边吃边说,“昨天四奶奶不知道哪去了,我去找她,走到往东跨院走的小角门的时候,看见一条白色的大蛇,卷着小志往花园走,之后我不知道了。”
“不知道了,怎么可能不知道?”关煜皱起眉头,但很快又松下去,“哦,也对。”
“醒来之后我就躺在花园里头了,小志在我怀里,大蛇在石壁上。”
“蛇什么样?”
“很大,很长,尾巴尖尖的,没有头,没有眼睛和嘴,两边都是尖尖的。身上很黏。我害怕它要吃我跟小志,想拉着小志跑,但是小志已经睡着了,我怎么叫都喊不醒,然后我也睡着了。”
“在石壁上? ”关煜站在发现孩子的位置向上看,怎么都看都不明白这个石壁有什么不同。莫非自己找的机关和通道不在假山内部,而在石壁上面?若真是这样,那还真是出其不意。
他关掉手电,准备从假山那边的台阶上去,到石壁上面看看情况。可在他刚要从假山内部出去时,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得从花园大门走过来,一身黑色,眼神不济的话还真是很难发现,而且她的路线竟然跟自己要去的地方一样。
关煜认出陈心刚准备拦住她,又看她身后跟着一个矮小的人,看身形似乎是关飞星。
她肯定是在救孩子的时候发现了什么!
陈心跟早上一样,没察觉到暗中有人窥视,只想赶紧弄清楚自己白天的推测是不是正确。往石壁上走的台阶又小又窄,她差点没看清滑下去,幸亏花园里温度高,底层的雪化掉成为冰碴,固定在地面上,才能稳住身形。
她是趁着刷碗的间隙偷摸过来看,连手电都没敢拿,手机也怕被关皓收回去,所以放在樊茜那里,最后只好带着孩子的电话手表出来。她借着屏幕上的微光,低头查看石壁上雪的痕迹。
石壁上边并不大,因为是假山的造型,上窄下宽,所以最上面的平顶就是差不多两米宽,三米长的范围。况且晚上的风还是将上午的雪吹乱,痕迹不好辨别。
她蹲下去,用手在地上摸索,正认真的时候,一个声音在身后突然响起,吓得人一激灵。
“我都没好意思把飞星带来,你倒是挺聪明的,看来你问出来的东西比我多?”关煜刚上去就瞧见陈心背对着自己找东西。
“什么意思?”陈心不明所以地站起身,向他身后张望,“飞星也来了?她刚恢复,你带她来这么高的地方干什么?”
“不是你……”关煜嬉笑的表情瞬间消失,一眼就能看全的石壁平顶上哪有第三个人的身影,可刚刚跟在陈心身后的,明明是关飞星的样子,他半信半疑地问,“你自己一个人来的?”
“不然呢?”
“你刚刚去找飞星了吗?是不是她没上来?”关煜看她疑惑又嫌弃的脸,升起一阵胆寒。
“她生病了我去找她干什么。”陈心觉得关煜的精神越来越不正常,准备离开,可下去的楼梯却被挡住。
“你发现什么了?”关煜权当自己眼花,“是不是在找孩子的时候有什么发现?”
“没有。”陈心干脆地否认,准备绕道离开,却被关煜一把拉回来,脚下湿滑,一个没站稳,差点掉下去。
“你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总跟我过不去,我得罪你了吗?”陈心气急,冲他大吼。
“你没得罪我,你老公得罪我了。”关煜松手,手电筒的光直对着她的眼睛。
陈心被闪的一阵眩晕,赶紧双手交合挡在眼前,“他得罪你,你就去找他啊,你反三四次的难为我算什么本事?!”
“是啊,我是没本事。他要当接班人了,我现在还收拾不了她。但是我能收拾你啊?”关煜一步步向陈心靠近,“早上要不是你,我就成功了!”
“不是,表弟,你听我说,我早上的事情我也是自保,况且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陈心发现情况对自己不利,迅速放下姿态,缓和气氛。
“要是他昨天能把你带给我就好了。”
“他想来着,因为关修玉的事情耽搁了,我都被装进箱子了,真的,就是耽搁了。”陈心退得不能再退了,再退后面就是空地,下面就是鱼池了。
“我看出来了,你们一家都在耍我。其实嫂子,我对你没有恶意,我只想他为了孩子,牺牲你,这样你就能投奔施以援手的我,然后死心塌地地帮我找到去往地下的入口。”
“你要我怎么帮你?你说,我肯定尽力。”
“晚了。我家破人亡,你们人丁兴旺。我看了很不开心,所以也不想你们能好过。真是不巧,你是第一个!”关煜说完,晃动着手电筒一步步靠近。
“你冷静点,我能帮忙,你知道我爸是干什么的,我知道很多关家的秘密,一定能帮到你。”
“说谎!”关煜说完将手电一关,对着陈心心口就是一脚。
人从高耸的假山石壁上坠下,掉在水里,“啪叽”一声。
“关家的秘密,怎么可能让你一个女人知道。说谎都不会编个像样一点的。”
关煜冷笑着,准备离开“案发地”,但一转身,视线正好落在关家大院的祠堂里,开着的窗户上,那个消失的人影正歪头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