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重走后,战报忽然如雪片飞来,中军帐中出人意料地忙碌起来。小侍卫不知是不是晚上没休息好,迷迷糊糊中眼皮打架起来。
身体轻轻晃着,陶源忽然惊醒过来,天色已黑,墨曜正抱起她向王账走去。
陶源悄声道:“快放我下来。”
自己的这身打扮,墨曜的这番举动若被其他人看到会作何感想,心中一惊,忽然想到那郁城传单上的“国君断袖”,可不能引得那谣言更加沸沸扬扬......
墨曜反而加快脚步,边走边不满地笑道:“怎么把你弄醒了......快到了。”
一掀门帘,两人进入王账中。
墨曜将陶源放到床上,轻声道:“我还有些事,你先睡。”
不是说会盟期间,要停战吗?为何云重走后,他反而更加忙碌了?
陶源被自己忽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问道:“是有紧急军情吗?是战是和?”
陶源一瞥间,发觉他眼中似乎有星火溅出。
墨曜垂下眼帘,道:“是战是和?恐怕曾步裹容不得我选。”
陶源心中一凛:“你会怎么做?”
墨曜望向她,她以前都是刻意避开上鲁国政务,为何今日忽然问起这些?
墨曜沉默片刻,笑道:“顺天道。”
“当年邾国对须句,是以小吞大,采用残暴高压政策,即使已经过了七年,他们仍不得民心,也无法真正长治。而上鲁国不论人口还是面积都比邾国大许多,可以将邾国分而治之。邾国中有不少外族或前朝旧民,心并不向着邾国王室,温抚即可安定。”
陶源心中惊奇,墨曜答的有些首尾不接,是在告诉自己以后几年的国策趋向?
陶源不想掩饰自己的想法,道:“我去洛冰城时,见到须句旧民境遇悲惨,若上鲁国能对须句旧民......”
她的话音淹没在他落下的唇间。
“我知。”
随城,初春星星点点的鲜花妆点着道路,“十国会盟”的彩旗四处可见,人流中又悄然显现出秩序井然,作为这个多国会议的常驻城市,市民心态非常平和。
随城万花礼台上,众嘉宾依次入席。早到的人正在彼此寒暄,打着哈哈,几句客套间又彼此想要先探一探对方的底。
礼仪官员大声宣报来者身份。
“甲父国使团报到,毕阳飙大使携副使两人入座。”
“大庭国使团报到,高昳大使携副使两人入座。”
“谷国使团报到,何煦大使携副使两人入座。”
“上鲁国使团报到,云重大使携副使五人入座。”
“邾国使团报到,曾步裹大使携副使五人入座。”
这次的会议将座位按圆形排列,为的就是方便各个国家各抒己见,谁一站起来都可以快速成为全场的焦点。
会议上到最早的是一名沉着的中年男子,榆望,会议联盟主席。他同时也是桑国的邦交长官,这种大场面对他已经不陌生了,不过今日的会场上莫名就有些异常,就怕战场上的硝烟味飘到会场上。
按会议规程,每个国家除了使团领队以外,可携带副使人数最多不可超过五人。邾国和上鲁国显然都是按照最高配置的人数来的,至于甲父国、大庭国、谷国等一些小国家,倒是和桑国一样明哲保身,只派了少数几名使者参加,似乎迫不及待想要摆明自己观战的立场。
“云重大使,幸会幸会。怎么不见你国著名抗疫克星桃源圣手?”
“琅璞王子,失敬失敬。您不但在战事上劳神,还要亲自来参加这会议,真是事必躬亲,令人敬佩啊。上鲁国的医者就不劳您挂心了。”
这边云重和曾步裹已经从寒暄开始较劲起来。
榆望默默将会前和国君议定的策略又再重温一遍,作为桑国这样的小国,只要在各个大国间斡旋时,把握好时机,站好队便可,大国手指缝里漏下一点利益便够得桑国这样的小国家国泰民安好几年。只是......这次到底是站邾国,还是站上鲁国?......会议为期三天,且待观望。
邾国的副使站起来慷慨陈词道:“自去年年底开始,我邾国境内的上鲁瘟疫爆发严重,然而上鲁国国内却只有零星散发。此显然是上鲁国恶意研制的病毒,故意在我境内扩散。”
果然是恶人先告状,明明是邾国自己弄出来的病毒,却又冠上“上鲁瘟疫”的名号,实在恶毒。没人注意到角落中戴着面纱的自己,陶源打算先默不作声,旁观下。
陶源昨晚迷迷糊糊中,隐约觉得墨曜似乎是忙了通宵,不停有人来递上军报,他翻阅地图,批阅军报,又命人快马送走......
清晨一睁眼,王账中清净无人,本来还在担心要如何避开墨曜的眼睛,没想到天赐良机,正好用四维术来到这里。
这几日似乎有大事发生?希望他忙起来后,将自己的不告而别忽略掉,希望不会影响他的部署。
心中微微刺痛,陶源往座位上矮下身子,与会的人见过自己的应该不多......
“可笑,七年前的那场瘟疫中,上鲁国疫情严重,邾国却没有疫情,岂不是邾国所为?”云重反驳道,以其人之矛攻其人之盾。
“七年前是须句王族弄出来的病毒,他们当年畏罪**,邾国只是帮助维持秩序。”邾国副使道。
卑鄙者果然都有自己的卑鄙之道。
陶源听得不由得心中一紧。
“维持秩序?那这七年间邾国官兵对须句旧民赶尽杀绝的做法又是为何?”云重问。
邾国副使正待站起来反驳,却忽然被身边的人按下肩膀。
琅璞王子曾步裹冷笑一下,站起来道:“远的不必再提,这次瘟疫病毒的事对各国都有不小的影响,谁要是不配合,那我们邾国只能选送一些重病患去贵国,请你们帮忙治疗。”
各国使者原本只是做壁上观,忽听到这赤|裸|裸的威胁,都是心头一震,彼此深望一眼,纷纷望向联盟主席榆望。
榆望也不好接这烫手的目光,一双小眼睛飘向云重。上鲁国可有对策?
云重神色夸张的干笑道:“怎么这么多名医都不够治贵国的病,还要将病患送出来啊?”
不待对方接话,云重一口气道:“甲父国的嵇高扬、侯景同,谷国的燕伟诚、罕玉泽,上鲁国的张高懿、莱明珠、司徒慧,大庭国的顿新知,桑国的悉英范、庞高卓......”
云重像是报菜名似的一口气说了一长串名字,几乎将各个国家的名字都点到了。
这些大夫都是几年间被邾国想尽办法网罗去的,有些小国只道自己国家的某位名医忽然失踪,却不知道里面另有隐情。时间长了,有的对邾国暗中动作略有耳闻,却迫于邾国的积威,不敢讨人。
各国使团中一阵窃窃私语,这么好的顺风车,岂容错过?
立刻就有小国使者似乎无心的顺口说道:“我国的两位名医大夫援助邾国也是仁义之举,我国非常赞成,只是如今我国内也正是抵抗疫情的紧要关头,可否先放他们回国。”
“琅璞殿下,既然您手上有这么多名医,可否将我国的庞高卓大夫送还?”
“我国小,不像邾国人才济济,两位名医请琅璞殿下高抬贵手,都归还我国吧,额,或者先送还一个?”
“......”
云重心中暗笑,幽幽叹口气道:“琅璞殿下,说起来啊,我们这些合盟国对你可是不薄啊,这几年间可是给贵国援助了不少名医。”
被云重说成是各国援助给邾国的,显得邾国立刻欠下了各国一份大大的人情。
曾步裹气得脸色一阵发白。
邾国副使振振有词:“这些大夫都是自愿来我国的,何来送还之说?”
“早就料到,贵国是属貔貅的,只吃不出。”云重干笑一声,又转而正色道,“幸好早有准备,我上鲁国君命我今日带了礼物过来分享给诸位盟国——有请医盟副会长陶心洁陶神医入会场。”
是墨曜叫云重带了师傅一起过来参会?
本以为这会议上邀请了自己,若不来会落人口实,没想到墨曜已安排了师傅过来,如此倒也显得符合情理。
陶源思索间,见精明干练的中年妇人已快步走到那圆形座椅的中间,对众大使一拱手,道:“我很忙。”
陶源心里一笑,师傅果然还是老样子,雷厉风行得让人心里发怵。
“我很忙,这里有抗疫手册发给大家,我大约用半炷香时间简单讲解下......”
只听她从药理上给大家解释此邪毒可防可破,用中医的方法扶正与驱邪,只要封闭二间穴和风池穴等重要穴位,再加以清热解毒药物,便可有效提升对瘟疫的防范能力。
原来师傅这段时间一直在跟踪最新的疫情,又有了新的提升,陶源由心佩服。
“好,讲完了,我先告辞了。”师傅说完转身便要走。
“陶神医稍等,我有些不明白......”
“陶神医,你刚才说的封闭两穴,是什么?”
“陶神医,我国需要你驻地宣讲......”
“陶神医......”
众使者刚才还在被曾步裹威胁,眼见来了个救命稻草,还不紧紧抓住,陶神医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眼神扫向周围的人群。
师傅果然还是那个最烦啰嗦的性格,陶源又忍不住暗笑。
“我徒儿会,问她吧。”师傅忽然用手一指。
坐在角落里的陶源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