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又传来嗡嗡声,似乎比刚才的声音更大了些,是那些暴民冲进来了吗?如果是这样,那我就用四维术......
陶源知道这不是脆弱的时候,逼迫自己强打精神,端坐着,听着外面的动静,静静等待事态发展。
外面又渐渐安静下来,似乎一切秩序都慢慢回归到正常,侍从进来端上早膳。陶源只让人放在外边桌上。
等待,到底是一种煎熬还是一种幸福?每一刻都漫长得像是一生。不知过了多久,他睫毛颤着,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在空气中搜索着,终于寻到床边守候的人,迷蒙地望着她。
陶源也只是静静望着他,沉默着。
片刻后,他似乎清醒过来,努力睁眼,看清身边的人,问道:“陶源,是你?”
陶源点头,微笑道:“嗯。你醒了。”
墨曜似乎有些吃惊,问道:“你为何在此?”
陶源现在才懂,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难过到,没有情绪,没有表情。她一阵心悸,垂头道:“我......不该在此。”
墨曜似乎想坐起来,痛楚表情在脸上一闪。
陶源轻轻按住他,柔声道:“你别动。”
他强自镇定,双眉紧锁,面色似乎又白了几分,望向陶源,道:“你有些不对劲。吓坏了?”
他似乎想去牵陶源的手,陶源将手放到他掌心中。
墨曜眼中显出神采来,嘴角微微一弯,浮起一丝笑意,轻声道:“陶源,你过来。”
陶源把身子凑过去。
墨曜又道:“再过来一些......”
陶源只好又将头凑过去,越来越近,近到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她觉得自己的心狂跳起来。
“假的。”他的声音轻微的像蝴蝶扇动翅膀。
陶源惊愕地抬头,他正望着她,眼神明亮,含笑道:“不要担心我。”
可是我昨夜明明见到你的伤口那么狰狞,鲜血浸透了被褥。
墨曜问道:“你一夜没睡?”
陶源愣愣地一点头。
“陶源......”他眼中的光芒闪烁着,似有些激动,又有些无奈,沉默片刻后,命令道:“你现在回去补觉,睡醒了再过来看我。”
徐太医过来复诊,陶源退出来,回到自己之前的偏殿中。何好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有人端来饭菜,陶源胡乱吃了些。食物将她身体重新激活了,一夜间,身体和大脑都承受了太多的惊恐和伤心,姗姗来迟的疲惫感袭来。
等陶源醒来时,日头已经偏西了。
墨曜坐在床上,似乎在等人。他脸上有了些血色,不像之前那样惨白,见到陶源进来,虚弱的神色又添了一份神采,他向她伸出手来,轻声道:“过来。”
陶源扶住他的手,眼中一片酸涩。
为何你总是这样故作坚强?为君者必须戴着冰冷的面具,对所有人都戴着重重伪装?
墨曜一瞥周围的侍从,道:“你们都出去。”
屋里的人心领神会,快步离去,屋里只剩下陶源和墨曜两人。
他望着陶源,微笑着,眼神中透出一丝自嘲,感慨道:“为何每次考试都要败给你?”
陶源一愣,问:“什么?”
墨曜自嘲道:“我又失算了。何好怎能拦得住你呢。”
陶源回忆着,耳边响起何好的声音“大大哥说没事,叫你不要担心”。是的,何好说过,只是自己当时心中一片混乱,没听进去。
陶源想了想,问道:“所以你昨日早知道那些难民中有刺客?”
墨曜点头,又一摇头,道:“我知道那些难民有问题,但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动作。没料到那些杀手会忽然出来胡乱砍杀,只好叫人速去制住那些杀手。当时场面混乱,我正担心事态会无法控制,谁知,忽然冒出来一些刺客,竟然追着我。”
陶源心中一紧。
墨曜云淡风轻一笑,道:“我便将计就计,将那些人逐一击倒,只留下最后一名武功最强的,让他......以为自己得逞了。”
他说得如此轻松,但陶源知道高手过招,差之毫厘就是生与死的区别。
“可你为何要受这么重的伤,你昨日流了好多血......”陶源回忆起昨夜所见,禁不住又一阵心悸。
墨曜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问道:“你见到伤口了?”
陶源点头:“嗯。”
他愣了下,讪讪一笑,道:“谁叫我威名远播。不让他的刀上留点血,只怕他不会相信我真的受伤。”
陶源一愣:“你是故意受那一刀?”
墨曜又轻松笑道:“其实我控制好分寸的,那刀伤不深,不碍事。只是没料到他这样的宗师,也会行如此卑劣行径,竟然在刀上下毒。”
陶源皱眉道:“所以是苦肉计?”
墨曜一点头,又一摇头,道:“什么苦肉计......是将计就计,引蛇出洞。他们以为我受重伤,国中必然大乱,以为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有什么坏招,便都要忍不住使出来了。”
陶源接口道:“所以昨夜便有暴民围攻王宫了?”
“是的。我和云盛提前计划好应对之策,只是依计行事。”墨曜赞同道,脸上露出一丝难为情,可惜道,“只是昨日之事过于突发,没来得及提前告知你。”
陶源回想他刚才的话,又问道:“你知道那名逃走的刺客是谁?”
墨曜面色一沉,点头道:“知道,邾国的无法天。”
当年暴民围攻须句王宫的风暴,和这次的手法如出一辙......
“陶源,对不起。本以为我这里是最安全的。”墨曜柔声说道,将她的思绪从记忆中带回来,他似一个犯错的孩子,轻声道:“早知如此,还不如把你安排到别处。”
陶源觉得耳朵好烫,低头道:“嗯......我还是觉得在这里比较好......在别处只怕我要疯了......”
“陶源......”墨曜嗫嚅着,敢去敌人刀上挨一下的勇气似乎都消失了,语气变得胆怯。
陶源望着他:“嗯?”
墨曜脸上露出羞涩,眼神忽闪,双唇颤抖,犹豫再三,轻声道:“你刚才的话,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可好?”
陶源低着头,认真道:“太后昨夜她在这里流了好多眼泪。”
“哦?”墨曜没有听到想听的话,神色间有些不满,转念一想,却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兴趣满满地问道,“她和你说什么了?”
“嗯......太后没和我说什么特别的。”陶源脸上一阵发烫,忽然脸色认真,对墨曜严肃道:“幸好你没事。否则上鲁国可能真的要乱了。”
墨曜神情困惑,问道:“什么?”
陶源替他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太后膝下只你一位王子。你又没有子嗣。这确实是上鲁国的极大隐忧。若你有事,恐怕敌人还没来,上鲁国自己就要先内乱了。”
他神情似乎有些不对,陶源急急住嘴,抱歉地笑道:“对不起对不起,这是你国的内务,容不得我乱说......”
墨曜只定定盯着陶源,沉默良久。
有人扣门,语气沉着,道:“启禀君上,云盛有事禀报。”
墨曜轻道:“进来。”
英气逼人的年轻男子快步而入,对着墨曜一拱手正要开口,忽见陶源在场,一滞。
墨曜淡淡笑道:“云盛,说吧。任何事都不必瞒她。”
云盛看向陶源,稍迟疑了下,便对墨曜一点头,认真禀报起来:“昨夜有暴民围攻王宫,我等按之前计划行事,将人群驱散为几股,分别引入翁城,逐一击退,并抓获其中主谋策划二十三人,经讯问,皆为邾国间谍。另有昨日下午抓获的杀手刺客四十八人,皆供认是受邾国驱使。昨夜在围城的暴民中发现了无法天,事败后,他便失踪了,后城外蹲点的探子发现他赶往北部边境。”
墨曜似乎早已料到,略一点头,又问道:“现在外面情况如何?”
云盛道:“昨夜已发布全城禁令,目前正在搜捕漏网分子,行动到今晚结束,预计明日市面可恢复正常。”
墨曜道:“好。莫兰山那边如何?”
云盛道:“刚收到的飞鸽传书,莫兰山尚且平静。”
墨曜点头道:“无法天还在路上,再等等。现在,外面的消息如何?”
云盛道:“君上受重伤的消息已传得满城皆知。”
墨曜点头道:“不出五日,各国要领也都会收到此消息。你今日速去公布,暴民和刺客来自邾国的,让朝野都知道邾国已对我国发难。并发布通告给诸国首领。”
云盛拱手道:“是。”
墨曜又问:“朝中情况如何?”
云盛道:“徐太医今晨已向众大臣言明君上的伤情,太后令众大臣这几日坚守岗位,擅动者将重罪处罚。朝中平稳,一切正常。”
“霍司马、王司徒等大臣今日下午已来探视过本王病情,朝内人心应已安定。”墨曜又一点头,望向云盛,道,“昨夜母后没有为难你吧?”
云盛低头,道:“太后初时震怒,但念及祖上恩德,未曾惩罚云盛。”
墨曜道:“这次让你受屈了......”
云盛闻言,铮铮铁骨忽然撑不住了,双膝跪地,洒下热泪,道:“云盛不屈。君上不惜以身试险,为国洒热血,是我等将士楷模。”
墨曜有些无措,正愁不知该如何劝慰云盛,望着陶源,忽而轻声道:“云盛,你快起来,这里有外人,莫让女子耻笑。”
云盛偷瞥陶源一眼,见她果然正愣愣看着自己,急忙两手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闷闷站起来。
墨曜见他那样子,好笑道:“云盛,你昨日忙到现在,回去修整下吧。”
云盛行礼告退。
墨曜问道:“陶源,你刚才是不是说,我该快些有子嗣,才能解上鲁国最大的隐忧。是吗?”
陶源愣愣的一点头。
墨曜对着陶源一弯嘴角,问道:“你想多快?”
陶源低头支支吾吾道:“这我怎会知道......”
墨曜又问:“你不知?”
陶源道:“我只是个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