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 第28章 （六）入情

“然后呢？然后呢？”

芄兰听到这里，难掩脸上的激动，老天爷，跟了她这么久，这妹子总算是上道了，瞧瞧这气氛，这环境，就是自己也弄不出更好的了。

“然后……”肃肃羞愧的捂住了脸，闷闷的声音从指缝里传了出来：“没有然后了。”

“什么？”芄兰不敢相信：“都到这个地步了，你们两个最后什么都没发生？肃肃啊肃肃，你连□□这一招都不会，妖皇是怎么看重你有做卧底的潜质的？”

肃肃可怜巴巴的点了点头，可怜巴巴的说：“我听他说我奔放，以为他嫌弃我作风不正，我又被那个吻吓到了脑袋有点懵，所以，我就……”

“你就逃跑了！”

“嗯。”肃肃老实点头，没错，她可耻的逃了。端木北最后说的那句话她其实没太听清，她还沉浸在那个霸道的吻里，所以只依稀听见了什么奔放、胆大啥的。

可有这几个词就够了。

她的酒立刻就全醒了，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顿时死的心都有了。肃肃扯了扯身上那条披巾，让它裹得更紧一些，推开端木北的手，一溜烟遁了。

芄兰彻底服气了，她完全不想再和这货交流！言传身教，苦口婆心这么多年，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白白浪费了，真是，真是枉生为妖啊！烦躁的在屋子里溜达了两圈，芄兰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你跑了，那端木北没追上来？”

“啊？什么？追上来，没，没有吧。”肃肃不确定的说。

“有问题，这其中一定有问题，以老娘多年的经验，哪个男人不偷腥，这肉都送到嘴边了，即便你反悔了，他怎么忍得住？”

不得不说，芄兰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端木北没有继续动作的原因很现实，他已经知道了肃肃是一只妖，这正是他顾忌的原因。

倒不是端木北看不起妖，或者对肃肃妖的身份有什么芥蒂，而是身为仙君，他考虑得更长远一些。自从知道肃肃不是仙童，他又认清了自己的内心，知道对这个女子的爱意，端木北就在为他们的以后打算了。想要长长久久的和肃肃在一起，其中有太多他需要考量和准备的，他不希望和肃肃之间只是一场露水姻缘。他认为在解决这些问题前，如果和肃肃发生了什么，是对她的唐突和不负责任，所以他忍住了。

“兰姐姐，不要再说了，此事就此打住，顺其自然吧，好不好？”肃肃觉得在这上面自己真的是没天分，要是本体也是蛇、狐啥的，说不定就不会这么没用了。

而芄兰，连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都不想再多费力气给她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肃肃见了端木北都会想起那晚的那个吻，还有自己做的糊涂事儿，十分不好意思之下就会躲着对方走。同时，她再也不成天“仙君长，仙君短了”，也不粘着仙君了，行为举止愈发端庄了起来，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个大姑娘，就连四方都暗自称奇。

而端木北，大致能猜到肃肃变化的原因，好笑之余也没有再进一步。肃肃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端木北决口不提那日的事情，这才逐步恢复了正常。

十个月后，**门逍遥剑门的门主魏清思为其孙女魏圣霓举行满月宴，他广发门贴，邀请仙界各宗主和长老参加。虽然小两口还没有举行缔结道侣的大典，但许是仙人怀孕生子比凡人要难的缘故，即便没有正式成婚，这个孩子的到来都受到了他爷爷，他爹，还有整个魏家的热烈欢迎。

“欧阳姐姐，你看她，嘟嘟着嘴，好可爱！”肃肃一边做鬼脸，一边摇着手中的玩偶，逗弄着摇篮里的小圣霓，笑得比小婴儿都开心。

“你啊，和小婴儿都能玩到一起去，这么闲吗？怎么，不用陪你那个仙君了？”欧阳傲桃新做了母亲，脸上多了些慈母的神色，可语言依旧犀利，她早就看出肃肃和端木仙君有问题，可这等了这些年，两人依旧没有动静，真是急死人。

“哎呀，不要说这个了。”现在一听到端木北，肃肃就会自动逃避某些事情，所以她赶紧转换了话题。

从储物袋里掏了半天，肃肃选出一根桃枝来，放到小圣霓手中。小宝宝立刻就被那朵粉色的小花吸引了，小手紧紧的握着，怎么也不松手。

“这，这是胜境玉桃的树枝？这太贵重了！”欧阳傲桃以丹药入道，自然对各类灵植了然于胸，这树枝不似平常桃枝的黑色，而是白玉色，从本体折断这么久，枝头上的桃花依旧鲜艳如新，两片桃叶更是碧绿欲滴，乍一看是假的，似乎是女子头上的发簪，可细细观察就可以发现，这叶片，还有花朵都是真的。你若摘了花朵，以灵力催之，它就会再次长出新的桃花来，这便是传说中辟邪的宝贝——“胜境玉桃”！

据说，这胜境玉桃的桃枝除了是制作某些丹药的上好原料，家中有小儿的，放上一小枝带在身上，百鬼不扰，邪气不入，对小孩哭闹、不安、惊厥等症状也有辅助调理作用。可惜，这桃树五界仅有一颗，只长在妖皇钩戈殿的后花园里，对于仙族来说，千金难求一枝。

“没啥，偶然得来的，我拿着也没甚用，我们小圣霓这么可爱，还是给她比较好，我这个做姨的，也得送个拿得出手的见面礼不是。等我们小圣霓长大了，就给她做个发簪，多美啊！”肃肃对此十分大方，苍耳是钩戈殿的常客，只要打着为妖皇炼药的名头，那些看守不敢不让他折上那么一两枝。

欧阳傲桃对这个新出炉的“小姨”更加满意，想到最近听到的一个传言，她把肃肃拉倒一旁小声说：“喂，你知道吗？你们家仙君好像曾是有婚约的。”

“什么！”

肃肃这次是真的是惊着了，结结巴巴的问：“没，没有吧，没听说啊。”

“哎，我之前也不知道，是这几日前辈们吃酒席，两个广灵门的老仙人说起来，我才听了一耳朵。说是仙君小时候和广灵门宗主的大弟子，也就是她的侄女江寄云定过亲，后来不知怎的，多少年没提过，这些年又说起来了。我也不知道真假，你可要当心啊，那江寄云我曾见过，那叫一个花容月貌、软玉温香，而且她资质上乘，现在已经是仙君了！”

肃肃：“……”

从满月宴出来，肃肃还恍惚着，脑中全是关于那个江寄云的话：

“她天资聪慧，虽然是以琵琶入道，可是剑术也颇为不错，按剑术论，几乎可以达到仙人之上的水准，端木仙君更是用剑的好手，他们都说这二人十分般配呢！”

瞅瞅自己：除了炼药、符咒还拿得出手，剑术一塌糊涂，仙童中也是垫底的，要是跟端木北比，更是连人家的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她嫡传师傅是广灵门宗主，也是她的婶婶，背靠仙界第一大乐家江家，出身名门，从小就通乐理，善音律，后来以琵琶入道，一曲能斩百妖，前途无限！”

再瞅瞅自己：诗词歌赋一窍不通，爹妈都不知道是谁，是个在玄鸟族都被人欺负的杂毛鸟，家世方面渣得不能再渣。

“她父母生前和端木仙君的父母是至交，两家可谓是门当户对，望衡对宇啊！”

再瞅瞅自己：她是一只妖，还是个居心不良来仙界当卧底的妖，别说门当户对了，说是世代仇人都不为过。

肃肃觉得今天受的打击着实有些大。

浑浑噩噩的走回凌云峰，肃肃刚进含元殿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后殿旁边的花园里，两个人正在谈话，男女主人公正是让自己陷入一片焦虑状态的端木北和江寄云，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还颇为融洽！

肃肃顿时只觉热血上涌，什么焦虑踌躇的立刻一扫而光：奶奶的，情敌，妥妥的情敌！而且这个情敌还找上门了！

她刚想露面去“拆散”这对郎才女貌，就听端木北道：“还没恭喜江姑娘，顺利晋级仙君。”这江寄云还是数千年前他在广灵门学艺的时候见过，后来她闭关冲击仙品，就再也没见了。

“多谢端木仙君。”江寄云满脸绯红，含情脉脉的注视着眼前这人，自从很久以前在广灵门见到后，她一颗芳心就暗许了。后来听长辈说自己其实和他曾经有过婚约，更是芳心萌动。可她几次示意，对方都没有表示，她以为是自己仙品不够的缘故，便发奋修炼，终于冲破了仙人的品级，顺利晋级到仙君，借着这次满月宴，硬是跟着宗主过来了。

肃肃藏在一块假山后，看到那羞答答的江大美人，差点把手下的石头给戳个窟窿。对了，芄兰曾说过，遇到情敌的时候怎么做来着？先观察，后分析，谋定而后动！肃肃啊肃肃，这次真的不能急，千万不能冒失，看看情况再说。

“不知江仙君到此有何事？魏门主家的满月宴并不在凌云峰，如果走错了，我可以叫四方带你回去。”端木北一脸正色，似乎眼前杵着的不是个大美人，而是宫逐光那张欠揍的脸。

肃肃心里一喜：“好样的，端木北，没有被美色迷惑，回头奖励你绿豆糕！”

“我，我……”江寄云想不到他会如此直接，看实在找不出借口，才不管不顾的说道：“就是有关婚约的事情，想来问问你。”

“婚约？”端木北眉头一皱：“什么婚约？”

“就是，就是咱们两个的，的婚约。”江寄云鼓足勇气说完，期待的看着对方。

肃肃心里跟着一沉：“端木北，你敢承认和她有婚约，我，我就……”可还没等她想出如何“惩处”端木北，就听那男人斩钉截铁的说道：“江姑娘，请自重，我们两个根本就没有任何婚约，请不要盗听途说，有损姑娘清誉。”

江寄云急了，忙说道；“端木仙君，这是真的，我曾听婶婶说过，小时候两家父母说过这事儿，你，你怎么能不认？”

端木北看她越走越近，后退两步站定说道：“仙子，我父母早亡，我从未听过此事，先人遗物中也并没有婚约书之类的契约，并非在下不认，而是根本无凭无据，今天把话说清楚，还请仙子以后不要误会。”

听了这般绝情的话，江寄云自然又羞愧又着急，眼泪噗嗤噗嗤的就落了下来。**门本就女仙甚少，这些年端木北除了对着肃肃，根本就没和其他女性独处过。肃肃平日又是个活泼的性子，好像没见过她哭，因此看佳人落泪，端木北脸上罕见的露出个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

眼看端木北就要招架不住，肃肃眼睛一转，给自己使了个换装符，从储物袋中拿出托盘，酒壶，果子，点心，挪着小碎步就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仙君，你在这里，可让奴家好找！”

听到这娇滴滴甜兮兮的声音，谈话的二人都被惊着了。江寄云没见过肃肃，以为这人就是这个样子，可端木北平日见的肃肃虽然穿着女装，但都是干练的短打，走的是干练利索的风格，从未见过她涂脂抹粉，身着广袖华服的模样，再配上那让人能起鸡皮疙瘩的嗓音，饶是一向镇定自若的端木仙君，都呆了一呆。

看二人看见自己都楞住了，也不再继续“逼婚”的谈话，肃肃很为自己的机智感到满意。

学着芄兰勾引新欢的模样，她朝着端木北抛了个媚眼，再把腰一扭，用屁股轻轻撞了下端木北的身体，继续用甜得腻死人的声音说道：“我说仙君怎么还不到我房中来，原来是遇到了个漂亮姐姐，都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还真没错，昨晚还说要跟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今天就另寻新欢了，你可叫奴家怎么活，呜呜呜呜——”

江寄云刚才听她说第一句就觉得不好，心道这可能是端木北的房里人。这些个高位的仙君神君的，收用几个女仙服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她一个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哪里经历过这等事情！竟没想到这女子竟然如此不要脸，大庭广众当着外人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这让她如何再呆得下去？于是，她连忙通红着脸快声说了句告辞，慌不择路的跑了。

“好了，不要假哭了，人都走远了。”端木北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肃肃在哪儿装小丫鬟，道：“你这样说我，就不怕别人误会？”

肃肃一听，立马不嘤嘤嘤了，挥挥袖子，收了托盘，叉腰用原来的声音说道：“我这也是为仙君解围啊，她刚才拿长辈压你，明明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偏偏说得跟真的一般，看着就来气。”

“其实，也不算子虚乌有，只是的确没有契书罢了。”端木北看她没有变回原来的衣服也没在纠正，一身桃红色裙装是女仙们最爱的颜色，可穿在她身上又多了一丝灵动和俏皮。

“什么？”肃肃真的急了，以为是杜撰，没想到还有实锤？

她一把抓住端木北的领口恶狠狠的说道：“快说，怎么回事，老实交代。”看到胸口的那只爪子，端木北心想：这小妖，越来越放肆了，不过，这是否证明，肃肃越来越把他当自己人了呢？

坐在石凳上，端木北跟肃肃细细讲述了那所谓的婚约的由来。

妖仙大战前，端木北父母和江寄云的父母的确是好友，两家又各自有一个男仙童和女仙童，就口头约定以后要结为亲家。可还没等正式立婚约，妖仙大战爆发了，谁也没时间，也没心情再说这事儿。

后来，双方父母都在这场大战中战死，两人都成了孤儿。不同的是，端木家受损严重，仙君以上几乎全灭，整个家族遭受到重创，端木北举目无亲，只有一个姓魏的老师照顾，颇为凄惨。而江寄云呢，她父母虽然也死了，可是家族里仙君好几个，甚至神君也有一个，还是她婶婶，所以继续过着大家闺秀的幸福生活。

后来当端木北还是仙人的时候，曾到广灵门学习乐理，见到了江寄云，相处还算愉快。魏清思知道后，考虑到霸天剑门在**门的弱势，想给他找个强有力的岳家，就亲自去找了广灵门的宗主，提及了两人的婚事。

可是人心易变，江家看端木家势弱，觉得霸天剑门连个长辈都没有，如果端木无法领略其剑意，这霸天剑就得失传了，再说端木北无权无势，也失了宗子的身份，便闭口不谈此事，后来更是否认有过这回事，于是也就不了了之了。

“后来我在母亲的遗物中，找到了江寄云母亲寄给她的信件，上面的确提了一句结亲的事，我才知道原来真有这回事。不过此事的后续，也就是师傅去广灵门为我兑现婚约被拒的事，我想江寄云并不知道，但是师傅却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我。”

肃肃听了，沉默不语。仙界虽然看着一片祥瑞和睦，那只是表面的光鲜罢了，底下的激流暗涌明争暗斗，和妖界也没什么不同。

看到她眼神中的心疼之意，端木北无所谓的笑笑：“没什么，肃肃，真的没什么。这些事，我早已习惯，其实我现在挺感谢他们拒绝我的，否则，我怎么有机会认识了你？”

肃肃：“……”

自从那次温泉醉酒事件后，这货越来越没有以前的端庄严肃了，难道是被自己给带跑偏了？

对于江寄云这个最后算不得情敌的情敌，肃肃只是在心里小小的膈应了一下下，就抛到脑后了。而且正因为得到了端木北的解释，即便之后两天的一个夜晚，在一个宴会上目睹江寄云和端木北合奏乐曲，还说了几句话，她也没在放在心上。

“解决了的事情就不再去想”，这是她的一个座右铭，不论你解决一个问题花费了多少的心血，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解决了就好，譬如她失去的翅膀，再譬如这次她装作婢女故意显露和端木北的亲近吓退了江大小姐，或者看到心上人和情敌月下谈情。可她万万没想到，此事没完。

**门脚下人间界的小镇上。

“你说什么？端木北和那姓江的女人花前月下，对月弹琴，清瑟相合，对影成双？”芄兰勃然大怒。闺蜜没搞定心仪的男人，那是闺蜜欠收拾，是自己这个当老师的失职，可是闺蜜心仪的男人被别人拐跑了，那就是那个男人欠收拾，自己这个当老师的得给她出出气。

“兰姐姐，求求你，你能别用四个字的成语行吗？还说的那么形象，那么顺嘴。”肃肃没脸来找芄兰，可惜，从仙界到妖界，她就这么一个可以在此事上谈心的闺蜜，欧阳傲桃不算，她经验不丰富。

“哼，臭男人，这还没得手就开始三心二意了，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扔一个！你个死妮子，我让你主动点，主动点，你看看现在出事了吧！”芄兰看肃肃不出声，不知道在想什么，便使劲摇了摇她的胳膊问道：“他们可说了什么露骨的话？你说给我听听。”

肃肃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摇摇头道：“没什么出格的，两人聊的都是乐理上的东西，什么宫商角徵羽的，我也听不懂。”

“他两个弹琴弹了多久？”

“也不长，就两首曲子吧，虽不知弹的是什么，可是我家仙君弹得可真好。”肃肃回想起那悠远的琴音，露出一个傻笑。

芄兰翻了个白眼：“别花痴了，你以为是好事啊？今天你看到他和那女人月下弹琴，明天是不是就要收到人家的喜帖了！那女人比你有心计多了，先以共同的喜好增进感情培养，再徐徐图之，就你是个傻的！”

这话如同三伏天浇下的一盆冰水，让肃肃彻底清醒了过来，她可怜兮兮的问：“那，那我该怎么办？”

芄兰嘿嘿一笑：“把你上次没做完的事情，做完它！根据你的描述，端木北似乎真是个正人君子，这种人一旦做了就会负责，到时候他不就是你的了？”

肃肃：“……”

话是这样没错，但是兰姐姐，你别笑得跟个妓院的老鸨一样猥亵，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