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低眉恋红颜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琥珀

西伯侯府大厅静肃的气氛被一道凌厉的掌风瞬间搅乱。冰魄出掌快速凌厉毫不留情，玄衣女子眼波平静不躲不闪生生受下，翻身倒地唇边涌出血沫。哮天犬面色大变心中一痛，赶忙俯身将玄衣女子揽在怀里，见她伤势不轻，哮天犬愤然抬头赤目瞪向冰魄，刚要开口责问，却见一行清泪自冰魄眼窝悄然淌了出来，哮天犬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杨戬看了一眼哮天犬，上前一步拱手道，“敢问姑娘，可是这位玄衣女子故人？”

冰魄眸中泪滴闪闪，仿佛有无尽变幻烟云藏于其间。倏而一抹杀意划破重重雾霭亮于冰魄瞳仁之上，哮天犬眉宇一惊双臂张开挡在玄衣女子身前。玄衣女子伸出右手狠狠将哮天犬拨倒在一边，跪地苦苦哀求，“天狼星什么都不知道，姨母，你要杀就杀我吧。天狼星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玄衣女子此话一出，满厅议论低语之声立时响起。冰魄视线直逼哮天犬，片刻后切齿道，“是你，原来是你，居然会是你！”冰魄眸中骤然燃起蔚蓝色火焰，金色鱼叉自宽敞垂地衣袖中急速飞向哮天犬面门，杨戬见状立刻唤出银尖宝戟抵住鱼叉尖端，与冰魄怒目相向。西伯侯眼见大厅内杀气陡然升腾，神情一肃严声道，“这位姑娘，有何恩怨不妨直言，何须刀刃相见。”姜子牙亦劝道，“冰魄祭司，子牙见这位玄衣女子非冥界中人，哮天犬更不是，有什么天大的冤仇你非要破了杀戒呢？”

玄衣女子闻言一愣疑惑地看了哮天犬一眼。冰魄收回鱼叉稳了稳心神，道，“西伯侯，姜丞相，这个孽畜闺名琥珀，乃家姐与白虎星君所生。”

哪吒跳将出来，“你是果果哥的手下，她是你的外甥女，那她为什么要帮那只闻小狗啊？”

琥珀一脸茫然，“果果哥是谁啊？闻小狗又是什么？我不知道啊。我是看天狼星杀人，不想他造孽才出手的。我没帮谁啊。”她转头看向哮天犬，“你什么时候改了名字了？”

姬发暗暗观察良久，见琥珀眼神清澈不像怀有恶心，遂向西伯侯谏言道，“爹，孩儿看这位琥珀姑娘似乎与世隔绝了许久，我们不妨坐下来慢慢聊。来龙去脉总要问了清楚，方好决断。”

西伯侯颔首，吩咐众人落座，传令备饭烹茶。琥珀坐在哮天犬身边怯怯不语，冰魄看不惯她这副柔弱模样冷声斥责，“这会儿你倒是没胆子了？”

哮天犬护着冰魄，“我不管你是谁，你要是再欺负琥珀，我对你不客气！”

西伯侯见气氛再次紧张赶忙出言调停。冰魄傲然扭头，“逝水过往我不想再提。琥珀，你在天界三载，人间已过了千年。神农早已羽化归了混沌，你眼前的这位姑娘也不是瑶姬。”

哮天犬高兴地握着琥珀的手，“我说当年一别再无你的消息，原来你修成正果已登仙界了。”

冰魄冷哼一声没有言语。琥珀反手一握，微微摇了摇头，“我本就是仙胎，出生就有神位。我是触犯了天条，被囚禁了三年。”

“什么？”哮天犬猛地站起身来，咆哮道，“你在太行山造福山民，天帝凭什么责罚你啊？”

琥珀见哮天犬情绪激动，安抚两句后拉着他的手让他重新坐了下来，“你就别问了，都过去了。你现在可不可以以告诉我，现在是什么世道，你又经历了什么？”

哮天犬常年隐居太行山修炼，才现世不久，人间沧海他也说不清楚。西伯侯温文一笑，引经据典滔滔讲来，不时与姜子牙等人叹惋几句，琥珀闻此沧海巨变亦不免跟着惆怅。她被囚禁之时，启还未立夏，待她重获自由，商竟都到了末世。哮天犬也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和盘托出，琥珀听着听着眼里逐渐闪起泪光，“你答应过我，不食人的。”

哮天犬赶忙解释，“我当时真是饿得不行了。太行山的走兽飞禽都被人给捕猎得差不多了，我是狼，不能总吃草吧？西伯侯马车过来，我只当来了一个鱼肉百姓的贪官，想着这种人活着还不如死了。不过我也遭报应了，我左臂被妖怪给砍了，我还跌落了山崖差点粉身碎骨了。”

琥珀的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哮天犬面上一慌，手忙脚乱地哄着，“求求你别哭了，你要是再哭的话，我也要哭了。”

在场众人见此情景皆是哭笑不得。冰魄问道，“丫头，你这番跑来西岐干什么？”

琥珀道，“爹说姨母有任务在身，要我过来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帮上忙的。”

冰魄冷冷回绝，“我冥界的事无需你天界中人插手。替我谢谢姐夫的好意，回你的蓬莱山去吧。”

琥珀深深垂下了头。哮天犬道，“我虽不知你有什么任务，不过既然琥珀愿意帮忙，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多双手总是好的嘛。”他向西伯侯和姜子牙提议，“侯爷，丞相，琥珀法术很高的，留下她日后绝对能帮上忙。”西伯侯和姜子牙一眼看破哮天犬的小心思，两人对视一眼后，西伯侯含笑应下。

朝歌兵营，闻仲和申公豹历劫归来，同时长长吁了一口气。闻仲心有余悸，“今日实在凶险，若非那神秘人相救，老夫就回不来了。”

“是啊。”申公豹抚着胸口问道，“太师，我见那人仙气缭绕，可是你的道友同门吗？”

闻仲摇了摇头，“老夫从未见过此人，或许是师尊新收的弟子，或许是路见不平。无论来自哪一路，只要不是来助姜子牙的，跟咱们就是同道中人。”

申公豹眼珠一转，“太师，不如我去打探一番，看看有没有办法收为己用。”闻仲答应。

姜淑祥举着一面背部雕花青铜镜照个不停。鲛儿搭着鲤鱼精的手漫步进来，见到姜淑祥痴痴地模样不由得抿嘴一笑，“长姐天生丽质，娇姿绝色，若是刻意粉饰，反而不美了。”

姜淑祥放下铜镜，扭头看向鲛儿，认真道，“弟妹跟长姐说实话，我真的长了一张很薄命的脸吗？”

鲛儿闻言掩了掩口，赶忙道，“怎么会？长姐这面相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

姜淑祥颓丧地放下铜镜，“那为什么近来见了我的人都说我长了一张瑶姬的脸呢？那瑶姬可是未嫁而亡，真真称得上是红颜薄命啊。”

鲛儿坐到姜淑祥身边，笑道，“长姐博览群书，难道不知瑶姬曾育灵芝而救苍生吗大禹治水行至巫山，瑶姬授其法宝并遣神将助之，又曾斩杀十二妖龙，为航船指引方向。瑶姬功德无量，盖神女也。长姐心慈貌美，悬壶济世，他们是感念长姐嘉言善行，才以瑶姬比之。此乃赞誉之词，长姐也受之不愧。妹妹愚昧，实在不知长姐皱眉缘何。”

姜淑祥飘在眉宇之间的阴云霎时散去。她捏了一下鲛儿的娇颜，“你这嘴可比蜜糖还甜，难怪果果喜欢听你说话。不过……”姜淑祥顿了顿，微微拉长了脸，“要是让他得知你擅自下床出去，无论你这嘴有多甜，恐怕都逃不过一顿骂。”

鲛儿一脸委屈，“天天躺在床上，没病都躺出病来了。我就是出去透透气，没有关碍的。”

姜淑祥绷起脸来，“有无关碍，你说了算吗？回床上躺着，再不听话，我向果果告状了啊。”

鲛儿撅起嘴起身回了里屋。姜淑祥复举镜自照片刻，道了声荒谬，随手将镜子一扔，背起药箱往军营过去。姬旦方才派人来请，说军营里正在举行庆功宴，西岐众将因为打了胜仗正在喝酒欢闹，军营里一片欣然鼓舞，唯帅帐里一片安静，姬发也未在宴席上露面。众将担心姬发是不是旧患复发，特请姜淑祥前去一看。姜淑祥来到帅帐前，喟然叹息一声后掀帘进去。姬发正端坐案后，恭敬誊写阵亡将士的名字。每落下一笔，他的眸中就多一分伤情。写到最后，右手已然颤抖不住无法执笔。

姜淑祥默默放下药箱坐到姬发身边，他身前绢帛已经湿了一片。姜淑祥神情端肃，接过他手中的笔继续誊写。她纤长玉指轻轻拂过绢帛上的名字，低低问道，“淑祥在家父桌案上见过一两卷，字迹与此一般无二。阵亡将士名册，都是二公子亲笔所书？”姬发剑眉凝蹙，蓦然，他缓缓开口，“淑祥，你会否觉得我妇人之仁？”

姜淑祥落笔坚定从容，“将帅之人，当杀伐决断，非煮鹤焚琴。上位者，单有狠厉，视人命如草芥，久之，必失人心。兵者，亦民也，民者，国根基也。淑祥浅见，仁义之师，不仅要秋毫无犯，还应以最小牺牲换最大胜利。如此，才能云集响应，所向披靡。”姜淑祥放下笔，看向姬发，“二公子追思哀悼亡灵无可厚非。你不仅要记住他们的名字，还要记住他们毕生所求，这样你才能不忘初心，才能真正实现你的理想抱负。”

姬发眼波一荡，握上姜淑祥执笔之手。姜淑祥动作一顿后，随着姬发施加的力道笔端再次迤逦而下。待名录誊写完毕后，姬发凝视绢帛上一排排名字，又起身疾步行至门前大力掀开帘帐望了一眼外面豪饮烈酒的将士们，原本深沉的双眸复有明亮起来。他转过身来笑眼看向黛眉明眸，婉约如画的姜淑祥，“你去煮一碗酒来，我们一起为西岐的将士们庆功！”

琥珀斜身靠在廊下，目光忧郁地看着庭院里的一株桃树。哮天犬凌空一个翻身跳到琥珀跟前，扮出一个鬼脸。琥珀掩口咯咯地笑个不停，哮天犬松了口气坐到她身边，“总算把你逗笑了。”

琥珀伸手帮哮天犬整理了一下衣领，“你不是跟丞相他们商讨军务吗？怎么过来这了？”

哮天犬道，“军务已经商量完了，我是来叫你一块儿过去用膳的。你在天上这些年吃的肯定不好，丞相夫人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呢。”说着拉起琥珀的手往屋里进去。进了堂上，众人已经落座，姜子牙坐在主位正与马招娣说笑。百花仙子抬头见到哮天犬和琥珀进来，笑着朝他们招手。哮天犬和琥珀向众人行礼后坐到杨戬夫妇身边。

敖丙耷拉着脑袋进来，琥珀眼睛一圆，脱口道了声“姨父”。不过她声音实在轻微，就连哮天犬都没有听到。马招娣见敖丙情绪低落，关切问道，“小敖，你碰到什么难事了吗？”

“小敖？”琥珀侧脸询问哮天犬，“他是什么人啊？”

哮天犬夹起一口菜喂给琥珀，待她咽下去才回答道，“他不是人，是龙。他是东海龙王的三太子敖丙，现在跟着丞相家的公子。”

琥珀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敖丙一眼，眉头团在一起，似在思索什么事情。哪吒扔给敖丙一个水蜜桃，敖丙愁着脸盯了水蜜桃一眼，皱眉道，“你现在就是扔个蟠桃过来，我也没有胃口。”

“那就别吃了，出去，再探再报。”冰魄端汤进来，放到案上。敖丙将水蜜桃掰开两半，往冰魄眼睛上一扔，冰魄偏头躲开，黄天化施了个法术令两半桃子落到了桌上。敖丙瞪眼骂道，“我探你个鬼啊！你跟我现在是同一品阶，命令谁呢你！”

席上传来琥珀清脆的笑声，她笑得开怀，鬓边浮动的青丝也跟着微微颤动起来。众人齐齐看向琥珀，敖丙的脸黑了起来。琥珀笑了半晌终于缓了口气摆手道，“姨父，您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姨父？”敖丙闻言看了武吉一眼，又看向姜子牙夫妇，“您二位何时添的这位千金？”

冰魄僵着脸解释道，“这位是我外甥女，避世多年，把你错认成我夫君了。”

敖丙吃惊地指着自己，无比地陶醉，“我长得真那么英明神武俊美无俦吗？”

冰魄两只眼窝盛着满满地嫌弃，呵斥道，“做什么梦呢！要么吃饭，要么干活！”

“是你外甥女……等会儿！”敖丙一手扯着冰魄的胳膊一手指着琥珀，“你外甥女，你骗谁呢？生得完全不像龙不说，还这么不伦不类的。你看看她的真身，头像骆驼，脖子像天鹅。手像鹰……”敖丙探头瞟了一眼琥珀的脚，“嗯，这双脚长得像老虎。她浑身上下也就那双眼睛和鼻孔下面那几根长须有那么一点点像龙，你外甥女，能别胡扯了么？”

哮天犬亮出狼牙棒飞身冲了过来，抵着敖丙颈项，“你骂谁呢？”

敖丙胸脯一挺双手插上腰，瞪圆眼睛道，“干嘛，想打架啊？正巧我心情不好，来一场！”

“啪！”一声重重地击案之音自主位传来，响彻厅堂。坐在姜子牙身边的马招娣十分完全地感受到了她夫君身上散发出来的摧城怒气，十分清晰地听到了桌面裂开的声音，亦十分明了地看见了身前桌案上瞬间出现的细碎裂纹。姜子牙额头几根青筋隐隐浮现出来，突然他眼眸一抬，右手团起一股极强的道家罡气朝着前方打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