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低眉恋红颜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决断

四不像驮着姜子牙回来的时候，马招娣正和丞相府女眷一起给将士们缝制军衣。姜子牙已经现出白发苍苍的本来模样。马招娣看见姜子牙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身子顿时一软。她招来下人把姜子牙扶回房间躺好后，颤抖着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姜子牙居然已经气绝！马招娣心脏抽痛不已，立时昏厥过去。百花仙子将马招娣扶到隔壁，鲛儿咬破手指挤出三滴血喂给了姜子牙。她传信给姜伋，同时派人通报西伯侯。

西伯侯接到消息后立刻和散宜生赶来过来，眼见姜子牙面色如土不见回转，西伯侯自责懊悔不已。散大夫见状急忙将他扶到一边坐好，出言相慰。此刻，西岐城外杀声震天。杨戬和李靖合力对抗闻仲，哪吒和雷震子交手申公豹，黄飞虎父子和哮天犬迎战轩辕墓二妖。武吉和土行孙等其他将领随姬发身先士卒痛打敌将。此战虽无姜子牙筹谋，但他之前为防朝歌来袭早已布好防御，所以闻仲并未占到便宜。两军杀到日落时分暂时停战，退回各自营地。

姬发等人铠甲未脱就来到姜子牙塌前。哪吒眼圈一红，“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他这一哭，连带雷震子，土行孙和黄天化也哭了起来。姜子牙塌前顿时哭声一片。武吉红着眼睛吼了一嗓子，“这是我师父的卧房，不是灵堂。你们都哭什么丧！”他问站在一旁的鲛儿，“我师母呢？”

“娘晕过去了，杨大嫂陪她到隔壁休息了。”鲛儿双手绞得死紧，“长姐和姜郎怎么还不回来？”

散宜生这时提议道，“二公子，您不是和姜小姐学了一阵医术吗？不如您给丞相看看。总好过我们在这傻站着强啊。”

姬发轻轻点了点头。他见姜子牙脉息全无，但胸口尚有一丝余温。他立刻吩咐道，“哪吒，杨将军，你们赶快摆下延年益寿七星灯，为丞相续命。如果灯灭了，就用法术。就算逆天而行，也要让丞相等到姜小姐姐弟回来。”

哪吒和杨戬立刻依姬发之意而行。延年益寿七星灯闪了两下后尽数熄灭。哪吒和杨戬再次点亮灯盏后用法术护住火焰。姬发劝西伯侯回府等候消息。西伯侯摆了摆手，坚持一定要亲眼见到姜子牙醒转。午夜时分，孔宣和姜淑祥姐弟赶了回来。此时马招娣已经清醒，正守在姜子牙身边抽噎着，不住地念叨，“相公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抚着马招娣后背的鲛儿见到姜伋立刻扑到他怀里。姜伋夫妇把马招娣扶到一旁，好让孔宣诊治。孔宣切脉之后揭开姜子牙的衣襟，心口赫然排着五个黑色血洞。姜淑祥倒吸一口冷气，“是九尾狐的狐爪？”

孔宣抬头，扫了一眼塌边众人，“你们之前给他用了什么药吗？”

众人面面相觑。姬发见姜淑祥看向自己立刻猛摇了几下脑袋。鲛儿颤着声说道，“我给爹喂了三滴我的血。不会害了爹吧？”说着一串晶莹地珠泪滑出眼角。姜伋见状将鲛儿搂在怀里，孔宣道，“多亏你了，要不然姜子牙真就死了。”他捋着胡须，看向姜淑祥，“你弟妹的血将姜子牙体内的妖毒化解大半，他的魂魄又被延年益寿七星灯的火焰护在了体内。不过，他的五脏六腑受到重创，须得紫蕴龙王参一味，方能回转。”

马招娣闻言来了精神，立刻吩咐姜伋，“果果，赶紧的去药材铺，把那个什么参给你爹买回来。”

姜淑祥道，“娘，我师尊说的紫蕴龙王参长在峨眉山，市面上买不到。我这就去采。”她嘱咐姜伋，“果果，你在这守着。万一冥界的勾魂使者来了，你先挡一挡。”

孔宣叮嘱，“记住，必须要幻得人形的参才有效果。”

姜淑祥点了点头，马招娣握住她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姬发唤出黄钺塞给姜淑祥供她作防身之用。姜淑祥失笑，“我有孔雀神木，二公子还是留着黄钺抵抗来犯之敌吧。依我看，西岐接下来怕是要有好几场硬仗要打。”说罢唤来金孔雀往峨眉山飞去。孔宣低头，聚精会神为姜子牙行针。

紫蕴龙王参为人参中之极品。参体发紫，蕴天地之灵气，幻成人形的参能治病祛邪，故得此名。只是此参极为罕见，成人形的参更是无踪迹可寻。渐渐的，就成了峨眉山上的一个传说。姜淑祥在峨眉山上足足花了五日工夫，才见到一棵。这棵人参活了两千多年，山中精灵尊称他为参王。他听完姜淑祥的来意后一笑，扯下几根胡须交于她。姜淑祥感谢不尽，参王哈哈大笑，“当我谢你才对。若非你来找我，我岂能功德圆满，位列仙班？”说着脚下飘来一朵祥云，参王一步踏上，飞身上仙。

姜淑祥再次俯身三拜后乘金孔雀返回西岐。五日内西岐和朝歌交兵四次，互有胜负。姜淑祥将参交于孔宣后，遵奉师命立刻至伤兵营进行救治。孔宣将参研磨成粉，加入大枣五枚，水煎成浓汁，喂姜子牙服下。又从鲛儿指尖取血一滴，落入神农尺中，配以五色神光，为姜子牙疗伤。姜子牙的天灵盖闪起微弱白光，然后渐渐耀眼起来。哪吒和杨戬撤回法力，延年益寿七星灯火焰明亮。孔宣长长舒了一口气，收回神农尺。他闭目掐诀令姜子牙恢复年轻时的模样。西伯侯眼见姜子牙伤势好转，放下心来。姬发在军营里鼓舞士气，姜淑祥蹲在一边给伤兵包扎伤口，哪吒乐颠颠地跑来，笑言姜子牙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姬发和姜淑祥对视一眼，皆展露欢颜。

姜淑祥抢救一名重症伤患后回去休息。她边走边捶着酸痛的肩膀，不经意间转头瞥见辕门前一道笔直的瘦削身形。姬发昂首伫立，赤色铠甲泛起寒光，鬓边发丝有几根成了白色。风猎猎而来，卷起姬发身后的金色披风，亦荡起姜淑祥心湖一层涟漪。她走过到姬发身侧，轻轻开口，“这里是风口，二公子要当心风邪侵体。”

姬发转过身来，风吹得姜淑祥一缕青丝挡在她的额前。姬发伸手为她拨开，凝视她布满血丝的眼眸。“姜小姐快回丞相府吧，这里很危险。”

姜淑祥嘴角一弯，“丞相府就安全吗？淑祥再愚昧，也知覆巢之下难有完卵。”

姬发立刻道，“那就回神农谷，我相信闻仲和轩辕墓三妖不敢放肆。或者去昆仑山，元始天尊会护你周全。”

姜淑祥轻笑，“二公子看来是要作最坏的打算了。想必哪吒他们的后路，你也给安排好了？”

“他们法术高强，无论明日战况如何，他们都会全身而退的。”姬发望向天边翻滚的浊云，“明日一战，关系到我西岐生死存亡。若是败了……”

“未战而先怯阵，仗还用打吗？”姜淑祥冷声打断姬发，眼神坚定犀利，“三个时辰前，二公子升帐。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意气，区区一阵风就给吹散了吗？”姜淑祥近前半步，眸色锐利似姬发佩剑寒芒，“二公子既知此战关键，那就应该思考如何确保战争胜利，而不是想着杀身成仁不是吗？姬发，你不是为自己荣耀而战，你是为西岐百姓而战。我相信，二公子一定会得胜而归。”

姬发全身一震，凝眉片刻后嘴角扬起一抹自信与桀骜，“听闻姜小姐煮的酒风味绝佳，不知明日姬发回营后可有这个口福？”

姜淑祥粲然一笑，“淑祥等着为二公子奉这杯祝捷酒。”

姬发脑中盘旋姜淑祥方才那声“姬发”。他凝视姜淑祥盛着九天星月的眼窝，鼓足勇气问道，“明日之后我可以叫你淑祥吗？”

姜淑祥愣了一愣。姬发以为她有所迟疑，脸色有所黯然。姜淑祥回过神来莞尔一笑，“当然可以。”姬发听得姜淑祥的允许眼眸闪烁亮光，握在剑柄的右手加重了几分力道。

明日来得很快，眨眼之间就成了今朝。姜淑祥稳坐帐中神态自若，手持竹简一副，恍如不闻帐外震天喊杀之声。一旁碳炉燃烧正旺，火舌“滋滋”舔着锅底。锅中热水沸腾，馥郁酒香遮住飘进帐帘的血腥之气。

姜淑祥煮好一碗酒，回身就见帐帘向外高高扬起，恰似军旗迎风而展。姬发手持黄钺立在帐前，身后一轮金红斜阳熠熠生辉。姬发顶上头盔锃亮，脸上挂着血痕，冲着姜淑祥微笑。姜淑祥奉酒樽上前，姬发接过一饮而尽。营帐外，欢呼之声不绝于耳。此战虽然没有将朝歌兵马彻底击溃，但遏制住了闻仲攻伐之势，保住了西岐百姓之平安。

姜子牙昏迷七日终于醒了过来。他一睁眼就见到马招娣憔悴不已的笑脸。马招娣见到姜子牙清醒，鼻头一酸竟哭了起来。孔宣疑惑道，“姜子牙醒了你应该高兴啊，怎么还哭上了？”马招娣没好气地吼道，“人家喜极而泣不可以呀？”

“可以可以。”孔宣伸手作安抚状。惧留孙道，“师弟，你总算是醒了。你夫人守了你七天七夜，还有姬侯爷，怎么劝都不肯回去，非要在这等着你醒过来不可。”

姜子牙听得此言，挣扎着坐了起来。马招娣立刻扶住他，“相公啊，你看你坐都坐不稳。你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啊？”

“君臣有别。哪有臣子要主君守着的道理？我这就去见侯爷。招娣，赶快替我更衣。”

西伯侯正在大厅听姬发等将领回禀军情，见到姜子牙就着马招娣的手臂走出来立刻迎了上去。姜子牙敛衣下拜却被西伯侯拦下。西伯侯见姜子牙脸上仍然没有血色，急急要他回去休息。姜子牙见姬发等人皆甲胄在身，料想这七日西岐是出了大事。他躬身道，“多谢侯爷关心，子牙已经无碍了。”

西伯侯牵着他的手来到主位，君臣相向而坐。西伯侯愧疚道，“都怪本侯优柔寡断，才让丞相经此大难。”

“侯爷也是为了黎民安危着想。”

西伯侯喟然，“可本侯此举非但没让百姓过上清净日子，反而险些酿成城破人亡之惨局。这下更好了，本侯被扣上了弑君叛国的帽子，倒成了他殷商的罪人了。”

姜子牙神色疑惑，“子牙会见闻仲之时，他口口声声说我谋害帝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姬发道，“爹，丞相，我在阵前问过闻仲。他说在丞相住过的茅屋里找到了所谓丞相用来诅咒帝辛的草偶。”

哪吒愤然道，“师叔要是要害帝辛早就动手了，干嘛等到现在啊。这个道理我一个小孩都明白，他那么大个人了却不懂。我看，就是他刻意构陷师叔。”

李靖道，“闻仲对帝辛忠心耿耿，他不会这样做。依我看，当是申公豹的奸计。二公子驳斥闻仲的时候，申公豹可是大言炎炎。”

黄飞虎哼了一声，道，“可不是。他说丞相是因为侯爷伐商才被重用的。如今侯爷要投诚了，丞相就没有用了。为了保住权势，于是您就用什么钉头七箭之术，谋害帝辛，好让这场仗能够打下去。简直荒谬。”

“钉头七箭术，我在天书上见过。是陆压道人的独门秘术，阴诡凶险至极。”姜子牙咳嗽两声，“申公豹竟然如此狠毒。那么我军此次战果如何？”

杨戬回道，“好在丞相之前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二公子也指挥有方。我们已经将闻仲的军队给击退了。”

“不过……”姬发面容浮出悲痛之色，“此战我军伤亡惨重。阵亡者过百，重伤者逾千。”

厅中众人面目俱是悲戚，为战死沙场的将士哀悼。沉寂良久，姜子牙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格外有力，“侯爷，您作出决断了吗？”西伯侯略一沉吟后微微颔首，姜子牙了然，神情端肃向西伯侯俯身一拜。墨色之夜，姜子牙手持天书立身中庭。浩瀚人世间，风云已起；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注：本章中紫蕴龙王参的情节出自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特此说明。另，孔宣给姜子牙所下处方来自《红楼梦》中独参汤，此处作了修改。单纯行文需要，无任何依据。诸位看官请勿信以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