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芳师傅?”杨显露出来宛若凝脂的上臂箍着的臂钏马招娣一眼就看出来是出自墨流芳之手,不过……马招娣迅速打量了杨显衣着一番眉宇间荡起一波疑惑,“杨姑娘的这件臂钏款式我之前从未见过,姑娘这一身儿也与这饰品明显不搭。”
杨显微笑嘴角抿出一抹歉意,“马堂主好眼力,我这款臂钏是流芳师傅死后打造的,平时我不这么装扮,今天是为了与您见面,特意换了。”
马招娣摆出了酒桌上应酬时的笑容却没有接话,杨显嘴角笑意瞬时尴尬凝住。吴龙抱拳替杨显赔罪,姜子牙不辨情绪地笑笑温声催促梅山七怪尽快入正题,见状梅山七怪便也不再多言,和蚩尤一起直接请姜子牙夫妇到了侧立山壁间的一栋土堡中,堡内是一家首饰作坊,有几十号人。戴礼介绍道,“这栋土堡是流芳师傅亡故后建起来的,在堡内工作的都是被逼迫得走投无路的苦命人。他们在朝歌活不下去了,于是逃进梅山隐居避世,本打算开山造田以求安身立命,不曾想梅山慌败无地可垦,他们当中不乏老弱病残,又多背负冤屈,这兵荒马乱的,他们根本无法再往他处,只能栖身于此,也是天地有心不绝人路,冥冥之中送来了流芳师傅。”
蚩尤接口道,“流芳师傅途经山外被吸了魂魄,我救下了他的魂魄欲送他去冥界,可他看到山中有人断了生计行将饿死于心不忍,决定主动留下帮他们一把。他把自己生前积下的功德兑换成冥钱加上我做冥官攒下的俸禄作为本钱投了进去,建作坊托朋友买原料拉生意,几年忙碌虽没赚到大钱,但日子总算能过得下去了,有时还能富裕些去帮帮别地的受苦人。”
“原来如此,我还纳闷你们为何不唤我为姜夫人,而是依着生意场上的规矩称我为马堂主。你们做首饰生意,又得流芳师傅助力,那你们是怎么瞒过我家里那三个小祖宗的?”
“我们是专属定制□□,流芳师傅负责设计,打造时从旁指导不轻易上手,联络送货的活儿都是我手下的鬼差在跑,鬼差是可以有副业的,我们这不算违律。”
“那你声音怎么就发虚了呢?鬼差跑活儿不算违律,别的呢?墨流芳的人脉,卖出去的首饰,要不是那仨小祖宗被旁的事儿给绊住了,你们能瞒四年?瞒四个月我都算你们有本事。”
“您说的是。”蚩尤和梅山七怪一水儿地低下了脑袋,马招娣扫了他们一眼蹙眉抱胸,“我猜猜啊。鬼节前后,你们接到了三笔来自不同买家的订单,还都是大单,买家出手很大方,嘴皮子也很溜,你们派去的鬼差禁不住忽悠痛快地签下了契书,回去之后你们才发现契书里面买家提出的要求非常苛刻,必须流芳师傅亲自上手才能完成,于是你们觉出不对劲儿,想办法查出来了买家的身份,然后你们立刻意识到,事儿露了。”
“知子莫若母。”蚩尤和梅山七怪抬头赔笑,马招娣紧抿了抿嘴唇长吐一口气,“一个凌虚阁常客,一个得到你们上殿礼聘的医工,一个你们上殿,你们真是好看得起我们夫妇啊。”
蚩尤和梅山七怪闻言瞬时齐刷刷地换了个十足恳求的表情顶着一双潋滟水意的眼睛直勾勾地凝睇着,姜子牙搂了搂马招娣的肩肃起面容说道,“流芳师傅怀善心行善举应得善报,这事我夫妇也一并搁心上了。你们还有别事吗?如果没有,那我可有事要说了。”
蚩尤和梅山七怪正经神色昂首挺胸,只听姜子牙严声吩咐道,“我要你们做两件事。第一,戴礼方才说过,土堡里的人多背负冤屈,因此我夫妇离山返营后我会即刻安排人过来为他们录状。”他手掌向上翻出一块令牌,拆成两半后将其中一半交给戴礼,“尔等切记,不可泄露一丝风声出去,否则叫祸首得知销毁证据,冤案变成无头案,到时纵然天子有心也是无力了。”
蚩尤和梅山七怪点头道喏,姜子牙轻轻嗯了一声继续说道,“第二,九尾狐疑心很重,所以我们要做戏做全套,不仅要去九尾狐设好的陷晃一圈。在山里我们还得打一架。”
九尾狐隐匿身形踪迹同申公豹与九头雉鸡精在梅山里仔仔细细寻了三圈依然没有找到姜子牙夫妇半点影子,她的脸色愈加难看,就在她敛眉盘算下一步该往哪里走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山石炸裂的轰然声响。申公豹急忙拉着九头雉鸡精躲到一边隐蔽。远处姜子牙一手抱紧马招娣一手挥动打神鞭跟梅山七怪斗得有模有样有来有回,九头雉鸡精一边探头观战一边对申公豹小声说道,“姜子牙单手都能不落下风,他的法术已经如此精进了吗?”她扭头询问身旁隐隐流动的山岚,“大姐,我们可要上去帮一把?”
“不必。”九尾狐冷着嗓音一口否决,她吩咐申公豹和九头雉鸡精待在原地自己悄悄尾随上去,看到姜子牙渐渐被梅山七怪引入她预先埋伏好的陷阱。玉石琵琶精联手九尾狐之前留下的分身和姜子牙对招,她瞅准一个时机出手偷袭,只见眼前微光一闪,姜子牙夫妇倏然不见,唯有两件衣服轻飘落地。玉石琵琶精惊讶瞪眼,九尾狐倒是表现得淡定仿佛这事发生早就在她的意料当中。姜子牙拥着马招娣共乘四不像回营,路上马招娣忧声问姜子牙他和梅山七怪施展的那套幻术究竟能否骗过九尾狐,姜子牙掀了掀嘴角笃定道,“自是不能。”
“哦……啊?”马招娣反应过来惊诧回眸,姜子牙微笑安抚住马招娣情绪细声说道,“夫人忘了,你因龙神陷害被绑上断头台的时候,为夫就是用这招引开的轩辕墓三妖。”
“一计二用确实冒险,那你还用?”
“无论梅山七怪有多少理由,他们和轩辕墓妖有所牵扯是事实,日后乾正坤定难保不会被拉出来清算,为使他们将来能抽身出去,为夫必须现在就让三界皆知,梅山七怪和轩辕墓三妖不是一条心,更要创造机会叫他们阵前倒戈。”
“九尾狐多疑狡猾,让她看出你和梅山七怪演戏骗她,她一定十分着急,她手上可用的棋子不多了,梅山七怪她必然要啦牢牢抓住,如今既然哄不住了,那就只能威逼利诱了。而恰好此时,你派的人抵达梅山,拿着另一半令牌冲将上去给他们解了围,梅山七怪顺势归附。你想得挺好,但真的会那么顺利吗?且不说你这个时机不好拿捏,梅山七怪能否看出你的意图尚未可知。”
“夫人是觉得他们不够聪明?”
“别的都不提,就说那个臂钏。我理解他们的想法,毕竟第一次见面,托付的又都是大事,他们心中戒备谨慎应对理所当然,但是明明穿一件披风更顺理成章而且不会失了礼数,那位杨姑娘非要那么做,你觉得他们够聪明?”
姜子牙眉心轻皱叹了一声,坐下四不像行至周营三里处骤然停步呦了一声。姜子牙抬眼观望见整个周营被一层淡紫兜头罩住,心中一沉面色一紧赶忙施法破解禁锢。一张紫纱随风飘起后慢慢落入姜子牙手中,姜子牙瞧着这纱布觉得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不过急事在身容不得他耽搁,便索性先收进袖中以后再说。入营进帐见礼完毕,未等姬发开口李长庚就迫不及待地出言问了,“子牙,周营的禁锢是你破的?”
姜子牙语带责怪地回道,“我还没问师兄你为何不施法破解呢。你是天界战神,怎地,你没那个本事?”
李长庚脸上表情难以言说,嘴唇磕动片刻一个字儿都没崩出来最后也只是和孔宣一并朝姜子牙伸出手臂竖起了大拇指。姜子牙暗戳戳地翻了个白眼儿撇头不再搭理他俩径自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向姬发奏事,在征得了姬发的同意和批准后将那一半令牌交给杨戬命他速速赶去梅山,自己则是动身下赴冥界。姜淑祥思虑一瞬跟姬发商议一番后提笔书信,召哮天犬上前请他把信寄至四星将府。四星将府位于上清境,人间书信无法直接送达,但凭哮天犬与琥珀的情谊,这封信可以先送至蓬莱岛上琥珀修行的洞府,再由洞府转寄给四星将府。四星将府中听风园内,琥珀正在练习女红,园内充斥着无数飞虫,密密麻麻嗡嗡乱叫一刻不停地闹着她的眼睛和耳朵。但见她旋转腰身转动手腕,刹那间一百枚雨丝细的银针自她手中极速飞出。园内飞虫或噤声或零落,她低头打量地上飞虫颜色一片红中点点白禁止脸庞泄气一垮。一缕清风幻出人形执帚开始打扫,一只青鸟衔信飞来扑棱了两下翅膀。琥珀摸了摸它的脑袋从它嘴中取信出来。青鸟逃也似的振翅高飞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琥珀亦感后背猛地一寒深吸一口气作出一副乖巧表情笑容灿烂地转过身去甜甜唤道,“爹爹。”
白虎星君皱着一张脸负手过来,朝琥珀压了压视线同时伸出了手。琥珀不敢忤逆乖乖把信双手奉上,白虎星君这才面色稍霁口气和软地语重心长道,“孩子,人家有句俗话,叫升官发财死老婆,话虽难听,但理是这个理。爹娘给你挣的,你自己挣的,你自己挣的,你自己用不好吗?为何非要分出去一半?我们四星将府没有什么尊位等着继承,爹娘也不指望你传宗接代。”
琥珀闻言下意识就要张嘴为哮天犬说好话,奈何白虎星君那双状若冷星的眸投下来的目光实在清冽,她顶不住只能乖顺咽下所有好话。清风扫干净了园子消散而去,白虎星君安排琥珀去园内小亭歇息后自己则是拿信去了落雪斋,展信看罢唤来剑胆查明信上内容真假。品过一杯茶后剑胆回来复命,白虎星君搓了两下手指起身携信前往北海水晶宫。时君接到通禀匆匆赶到知客室,嘴巴等不及身体坐稳率先行动,“白秋暝,你是疯了吗?居然敢堂而皇之地跑来见我?还有,你就这么跑来,不怕我侄女趁机溜下凡间和天狼星私会?”
白虎星君坦然对道,“你我君子之交,从来没有过什么上不得台面的阴谋算计,你兴兵逼宫一事更是与我无关,我怎么就不能堂而皇之地来见你了?至于你侄女,更不劳你担心,我拘她在府里修习女红,安排了琴心照顾侍卫保护。你知道的,我四星将府行军法,即便琥珀不懂事,琴心和那些侍卫为了自个儿脑袋也是不敢纵容她的。”
“女红?”时君忍不住噗嗤一声,“你说哪天我侄女要是能出去了,和谁聊起你督促她修习的所谓女红,外头会不会猜测九丑星被你白虎星君给关傻了?”
“闭嘴。我今天来不是让你品评我如何教养女儿的,我是真有事相托。”白虎星君拿出信件递给时君,“你先看看这个吧,我让剑胆查过了,内容属实。雪魂逆鳞将化的时候,是姜少谷主把它放到了她母亲的身上养着这才保住的,现在她写信来求,我实在无法袖手旁观。”
时君收起笑容接信来看,面上不羁尽去表情渐次正经起来,“你要我替你出这个头?你好事怎么不想着我?”
白虎星君轻瞪时君一眼嗔声说道,“你有没有良心?你被藤壶妖暗算龟壳快碎成渣的时候是谁帮的你?”
“是你,这份恩我没忘,可是白秋暝,你这忙我恐怕帮不了。”时君退回信件脸上神情不似推诿,“你这事关系到冥界,我家姑爷心窄得很,我出头只怕会把事情搅乱。”
“但若我出头,你家姑爷必定不会安心啊。”白虎星君攒起眉来,知客室内一时陷入为难的寂静中。静置仙客来席上的两只茶杯中中蓦然各自翻出一朵浪来,随即知客室猛地狠狠摇晃了一下。白虎星君和时君同时心头一悸面上一凛,齐齐站起从知客室疾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