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在云端此起彼伏一声急过一声,龙吉公主闻得脸色一变即刻跳下云撵。她让敖润先回凤凰山自己则是改道赶往北海水晶宫。匆匆步履至宫门口被敖丙拦住,龙吉公主不解挑眉。敖丙客气解释,“公主驾临,本该恭迎,只是我家宫主抱恙,不便接待,还望公主见谅。”
“无妨,我本就是来探望你家宫主的。”龙吉公主岂会不知敖丙所言乃是托词,又何尝听不出他这是有意送客,换做平时她多半会接一两句场面话然后告辞,可这回……龙吉公主皱了皱眉绕开敖丙,敖丙闪身挡住表情也严肃起来。驻守宫门的戍卫迅速集结在敖丙身后一字排开亮出蚌刀,龙吉公主见状眼神一冷勾唇微笑,“这是何意?是拿我当贼了么?”
“公主这是哪的话?实在是我家宫主身子不适不便见客,您是宫主义姐,就别跟自家妹妹计较了。”敖丙虽咧着嘴角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他一步步逼近龙吉公主,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向您通风报信的那只海雀已经被我绑了,再说下去可就不好看了。”
龙吉公主陡然沉色厉眼瞪向敖丙,片刻唇畔慢慢绽出一朵极其冷艳的笑容,“好啊,你真不愧是姜伋一手教出来的好奴才。”
“多谢公主夸奖。”敖丙不恼龙吉公主话中刻意对他的侮辱,退后两步扬声说道,“公主,蓐收将军陪着呢,您大可放心。”
“阿姐?”龙吉公主闻言征忪,敖丙笑着点了点头,“是啊,蓐收将军同您一样,很是疼爱我们宫主呢。”
龙吉公主表情变了又变,心中计较片刻最终还是松了口,“既然阿姐在,那我改日再来。”
敖丙弯着嘴角俯身一送,待龙吉公主离开后立刻起身收起笑容。他肃声吩咐一众戍卫严守宫门,自己则是快步返宫内。蓐收听得动静转过头来,敖丙点头示意,和蓐收一起看向垂首抿唇脸色黯淡的鲛儿。蓐收蹙了蹙眉,“鲛儿宫主找臣过来,究竟有何吩咐,不妨直言。”
“阿姐。”鲛儿一个激灵猛地抬头生扯出一个笑容,“我想见公子,阿姐能否帮我想个法子?”
“请恕臣有心无力。”蓐收眼眸深邃睇着鲛儿,“鲛儿宫主若无别事,臣告退。”蓐收颔首一礼利落转身出去回了冥界。后土殿内,洛宓元君正批阅公文,恍一抬头看见蓐收不禁奇怪,“你不是去北海看你妹妹了吗?怎地不多聊两句?”
“是她不愿跟我聊。”蓐收轻叹一声坐了下来,她的座位是与洛宓元君的正对,“你的差事办得如何了?”
洛宓元君抽出一份卷宗作势递给蓐收,蓐收立时跳起身子扔下一句“我出去一趟”瞬间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儿。蓐收关心同僚是真,不愿给自己揽事是真,说出去一趟也是真。鲛儿请她去北海会面这事儿需得禀报后土娘娘和姜伋一声,所以她先回了后土殿,不想她一个嘴欠差点给自己招来了十天半月的夜值。姜伋饶有兴致地看了蓐收一眼,微微低头莞尔致歉,“本座教内不严,让将军见笑了。”仰脸扬声唤来阎罗王,“氐氏不遵内廷教则,擅见别殿冥官,罚口头训诫,即刻执行。”
“喏。”阎罗王领命退下,蓐收亦行礼告退准备随阎罗王出去,不意被姜伋出言叫住。蓐收回身等候吩咐,姜伋却是面色温和唇角含笑悠然问道,“昊天上帝在冥界也有些时日了,将军就没想过去看看他吗?”
“冥律在上,臣不敢作此非分之想。”蓐收摸不清姜伋心意便出于谨慎回了句场面话,姜伋审视着蓐收眸色见重笑意加深,“血脉亲情哪里就成了非分之想,行了,我心里有数,你退下吧。”
“臣告退。”蓐收直觉姜伋大概是要算计她,走之前还忍不住多看了姜伋两眼。福伯捧着一盆修建好的水晶兰送了进来,阎罗王代表姜伋行罚完毕从北海回来时,姜伋正坐在长窗前细眼欣赏。他屏退所有服侍坐到姜伋身边递上一卷天蚕丝缎,姜伋接过快速展开,写在缎子上面的每一个文字都令他触目惊心。阎罗王轻声道,“这是北海水军拿下蓬莱岛后在碧游宫密室内的一个暗格里搜出来的,少夫人确定这是昊天上帝的笔迹。”
果然不是他多心。姜伋脸上覆着一层山雨欲来的阴沉,“少夫人可是真的信了?”
“少夫人说:我谁都不信,只信公子。”换言之,姜伋说这是真的那就是真的,假的也是真的。姜伋眉间开始曲折挥了个手示意阎罗王退下,余光瞥见阎罗王坐着不动遂理了理情绪抬眼问道,“还有事?”
“臣这次去北海也顺道把敖丙领了回来。少夫人既然犯错受罚,那就不敢留敖丙在她身边伺候。当然,少夫人有过,但是王姬无辜。”早料到姜伋会拿希儿作借口把敖丙调拨给鲛儿,阎罗王以眼神轻轻压了一压姜伋继续说道,“可是公子也该清楚,敖丙因毒粥案被问罪,虽然提前释放,但也需给他一个降职处分方能服众,是以凭敖丙现在的身份,从职责论,他不应服侍王姬,因此臣特意去求了王后懿旨,请凌虚阁的冥官阿镜前去照顾王姬。公子觉得妥当吗?”
“甚好。”姜伋换了个姿势闷闷地趴上凭几,目光越过长窗望向远处貌似随意地问道,“你准备让小敖降几等啊?”
“一等。”冥界殿阁婢仆依据内外划成两拨,内呼作随,外称为侍,分为近、常、从、散四等,敖丙此番就是被降为了常侍。消息一经传出东海龙王登时坐不住了,颠颠飞来西岐跑进丞相府,扑通一声就在姜子牙面前跪下了,吓得姜子牙险些把手里的茶水给泼出去,“东海龙王您这是作甚?快起来,有话慢慢说。”
姜子牙这边放下手里的茶杯,那边东海龙王却是一把抱住了姜子牙双腿痛哭流涕,“慢不了姜先生,我儿被降位了,他北海水军统领的位子已然丢了,若是再没了近侍的差事,您可叫他怎么活啊!姜先生,我求求您去给我儿子求个情,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
“您起来吧。”姜子牙大致推测出敖丙因何被处分,他单手扶起东海龙王道,“我会去找我儿子说说这事,但能不能成,我还真没多少把握。其实龙王也不必如此悲观,敖丙再不济还有您,有东海龙宫作倚仗呢,不会活不下去的。”
东海龙王怔着眼神看着姜子牙,蓦然他拍手大笑,“对啊,东海龙宫!东海龙宫!姜先生。您果然智勇双全仁义无双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我知道怎么办了,多谢姜先生!多谢姜先生!”
“……”这回轮到姜子牙发愣了。他懵眼看着东海龙王颠颠地来又颠颠地走,“东海龙王似乎曲解了我的意思。”
“自信一点,把似乎俩字去掉。”马招娣端了一盘洗好切块儿的水果出来,坐到姜子牙身边和他互相喂着吃。姜子牙问马招娣道,“夫人觉得为夫要不要去跟果果聊一聊?”
“别。”马招娣摇头否道,“那日小敖呈上的那碗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咱们都能查出来,阎罗王会查不出来?按下不提,不过是想给小敖机会罢了。你若插手,那就变成果果卖你情面了,何况,果果心思太重,我怕他会疑你这是有意笼络他身边人,好心办了坏事,到头来落下了一身埋怨。”
姜子牙思虑一番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头,张嘴吃了马招娣喂给他的水果,同时也不忘夹起一块儿喂给马招娣。那厢东海龙王离开西岐便兴冲冲地去找敖丙,拉着敖丙絮絮叨叨地了半天,闹得敖丙哭笑不得,“父王,哪里就到这步田地了?行了,您的心意我知道了,您放心,我不会忘记自己有您这座大靠山的。”
客客气气地送走东海龙王,敖丙瞬间敛了笑意回了内室。程碧莲重新给敖丙沏了一壶茶,敖丙浅啜了一口,放下茶杯握上程碧莲的手,“我父王说的话,阿莲也都听见了。阿莲以为如何?”
程碧莲柔声道,“若夫君决意回东海,妾自是追随。但夫君问妾的意思,妾不同意你回去。”她身子倾向敖丙娓娓说道,“妾知道父王是真心为我们打算的,可夫君上头两位哥哥早已成了气候,夫君未来在东海的位置决不会比北海更高。夫君背靠公子,在外,两位哥哥是你的助力,在家,妾只怕两位哥哥会把你当成阻力,兄友弟恭演变成兄弟反目。况且,公子身为宫主夫婿,万事都要以宫主和希儿为先。我们两个孩子养在东海龙宫,说白了就是为了双方制衡,一旦公子手上没了夫君这个砝码,届时又会如何?父王又真会护住你?夫君现下虽然处于低谷,可希儿尚在襁褓,加上时君大夫复出,雪魂元君归来,为希儿将来计,公子必定会给她留下心腹,所以留在北海,好生谋划,日后未必不会有造化,夫君以为呢?”
“阿莲所言,正是为夫所想,即便没有这些利益算计,一日奉主,终生服侍,我是断不会舍下公子的。”敖丙欣慰一笑,随即又爱怜地看着程碧莲心疼道,“只是苦了我的阿莲,要跟我过一段穷日子。”话音未落紧接着他又立誓般地说道,“不过阿莲放心,我不会让你苦太久的,我一定很快爬出低谷,让你重新过上大鱼大肉的好日子。”
“说的好像我现在吃糠咽菜一样。”程碧莲不禁失笑,靠上敖丙肩膀盘算起来,“眼下家里,孩子养在父王那儿,一切花销都不必我们承担。受那碗毒粥连累,我们平白遭了一场牢狱之灾,虽说当时有娘帮着把水漾阁给撑了起来,可还是不免被望江楼钻了空子,如今我既出来了,水漾阁自然要接手过来了。”
敖丙接口道,“为夫这边,宫主发兵攻陷蓬莱岛,为夫参战立功定有赏赐提拔,至于降等处分,短时间内自是弥补不了,不过只要用心服侍仔细当差,还有希望升回去的。”
或许姜伋心里还恼着,敖丙昨日请求向姜伋问安被驳了回去,所以今日他会以领罚谢恩的名义再前去请见。临走前,敖丙很是认真地询问程碧莲,“如果程烷获罪入狱,阿莲会收回望江楼吗?”
程碧莲眼底瞬间蓄泪,却是一脸坚定地摇了摇头。敖丙安抚地拍了拍程碧莲的肩膀,就是这一刻,敖丙心中突然生出一个他自认为大胆的想法,就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