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低眉恋红颜 第417章 第三百八十六章 绝命

姜伋从后土殿出来本打算先在外头逛逛再回去的，不想阎罗王根本不给他张嘴的机会径自吩咐不知何时召来的一对从侍直接把他抬到了君翊殿前。泰山府君负手而立严阵以待，唬得姜伋连责备阎罗王一字半句都来不及便慌忙下了车架趋步至泰山府君近前行礼问安。阎罗王并一众服侍姜伋的从侍早已纷纷跪倒在地，泰山府君垂下眼帘没好气地冲着姜伋哼了一声，绷着一张脸招呼左右把姜伋扶进殿内。俞跗早已在殿内候着，热汤也早已备妥，待姜伋坐稳当了身子暖过来了俞跗也仔细请过脉确认无甚关碍了，泰山府君方开始责问姜伋起来，“身子还没见好，这又是偷溜到哪玩了？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在榻上歇息，非要到处跑叫为师悬心吗？说！你到底上哪了？敢隐瞒一个字，本君连阎罗王一并责罚。”

“伋儿去后土殿坐了坐。”姜伋一脸正经地回答泰山府君，泰山府君见姜伋这副表情瞬时明白他并不是出去野的，心头的怒气便也跟着散了，只余下了满腔的慈爱和担忧，“后土殿距离君翊殿远了些，外头风又大，虽说没什么关碍，但这两日还是要多注意，尽量别出门了。”

“喏。”姜伋饮下热汤不久便觉得困意袭脑，他使劲儿眨巴了两下眼睛望向俞跗，俞跗查看了姜伋脸色片刻点头说道，“臣刚才给公子进的热汤是安神养心的，公子若困了，正好躺下休息，不必硬熬着。”

“那便侍奉公子安寝吧。”泰山府君召常侍进来，又在边上守着直至两个时辰以后姜伋一觉醒来。阎罗王奉上殿旨意召集七十二冥官前来君翊殿商议关于姜子牙申请闻仲回阳一事，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最终决定给予姜子牙否定答复，“申请闻仲回阳的理由是襄助周军剿灭鹰川，可鹰川气数还有十年，放闻仲在阳间逗留十年，于冥律不合。”

阎罗王将冥界君翊殿的回函交给了姜子牙，姜子牙虽然一脸的震惊与失望但还是礼数周全地将阎罗王送回了冥界，然后往西伯侯府去见姬发。一路上他掐着回函的手指骨节分明发白，姬发在听完姜子牙所转述的冥界回复后也是额角青筋陡然暴起忍不住拍案怒斥，“鹰川造了这么多杀孽居然还有十年气数？！究竟是何道理？！”

“天子息怒。”姜子牙死死咬住后槽牙使自己情绪不至失控，此刻姬发俨然动了真火，其实当姬发审完鹰川派来行刺的鱼在溪等六人后，他的心情便一直动荡难安，“夫人，为夫真是深感惭愧。”

“夫君自责没能守土保民的心情妾能够体谅，但恕妾直言，眼下大周尚未正位天下，雁城沦陷实非你之过，何况夫君既为天子，那你的心情便不该止于愧疚。雁城百姓都在翘首盼望夫君赐下能臣颁下德政助他们重建家园，原北疆守军散漫多年，也亟需一名帅才带领日后方能成事，安内攘外俱是迫在眉睫啊。”

“夫人提醒得及是，为夫有空坐在这里感怀的功夫，这不如去做几件实事更加来得实在。”姬发因着姜淑祥的话立即从自身情绪消耗中抽将出来，“咱们返回西岐第一日，我叫来姬奭训诫了一顿外，还请来了广胜大夫和韦护将军恳谈了一番，我打算安排他二人后天便启程去往雁城，依夫人估计，雁城土地明年开春就可耕种，那就先送去三年的粮食，还有，我已经密令苏侯爷彻查原北伯侯府贪腐与通敌之罪，这帮蚂蟥，曾经趴在百姓身上究竟吸了多少血，我必定要他们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夫君有此心意，北疆的百姓总算煎熬出头，得见青天了。”

“另则，夫人，我此去雁城，遇着了三个小男孩儿，他们父母亲人皆因守护雁城而死，我想收养他们，就像……”姬发突然顿住话语小心翼翼地看着姜淑祥，姜淑祥见姬发这幅表情立刻猜出了他的打算，她体谅地对姬发温柔道，“这是善举，只是我们膝下只有一女，突然宣布收养三子，我担心会引起王室和朝臣诸多揣测，不妨先将这三个孩子接回来安顿，再择机宣布他们都是忠烈之后，这时再宣布收养，我想应该就不会有人多疑多思了。”

“夫人思虑周全，今后我与夫人要多负三子教养责任，辛苦夫人了。”

“相夫教子，本是妾之职份，何谈辛苦，只是……”姜淑祥沉吟片刻面容陡然一肃下拜言道，“天子，人主之慈当普惠众生，是逢乱世，放眼天下，痛失父母颠沛流离的孤儿不知凡几！天子既有意施恩，何不设置馆舍，收容教养，使其成材，来日报效社稷家国？”

“王后所谏，吾允准。”姬发慎思之下郑重弯下腰身扶起了姜淑祥，在翌日朝会上与群臣仔细商议后正式敲定，同时发布诏旨的还有雁城归治及前线投毒事件，这里姬发特意点名表扬了华云的忠勇，专门下旨销去华云奴籍，恢复他平民身份，并赏赐黄金百两以作褒奖。而永信君胡安也表现得很识趣，没敢劳姬发开口自己主动出言请了辞，姬发见此便也干脆地许了他卸职还乡专心务农。至于大周对于鹰川是战是和，不必商量，鹰川大周是灭定了的！姬发态度坚决不容置喙，虽然在姜淑祥的劝慰下他的心情貌似渐渐平复了下来，但任谁度十分清楚，天子之怒不过是被王后暂时按下，不到鹰川覆灭那日，天子都绝不会真正释怀。果然。姜子牙强作冷静地抬眼望向座上怒气犹盛的姬发，凭良心讲真的不能怪姬发这般失态，他自己听完阎罗王给出的关于拒绝闻仲回阳的理由心底都忍不住嗞啦一声猛地烧起一团火来，尽管阎罗王解释说鹰川本该还余四十年，结局本是没于一场雪灾，事实上鹰川已经受到了阴谴，烧在他心里的那团火依然膨得厉害。作为从街头术士拔擢上来的一国丞相，姜子牙要比姬发更加懂得雁城百姓的无助和五千朔城军的悲哀，他恨不能立刻纵马提鞭要鹰川以血还血，可现在这个时候，正值天子震怒，他这个丞相必须克制清醒保持冷静，决不能使天子怒意蔓延开去，“天子，鹰川虽还余十年气数，灭其非一日之功，但这不代表我朝真就无法作为。鹰川粮食依赖进口，我朝又因之前对黑图、对南蛮之战中确立了威仪，只要稍稍向外放出风声，试问天下有谁敢触天子逆鳞？至于闻仲，天子圣明，必须令其回阳，朔城冤案涉及商王帝乙，必得由这位对殷商忠心耿耿的三朝老臣出面方能令人信服。那么，既然请闻仲襄助周军攻伐鹰川的理由不通，那就改为请他襄助天子平冤，我倒要看看，那帮冥官还能给出什么理由来反驳。”

姜子牙很快便重新拟好了关于闻仲回阳的申请，除了改换闻仲回阳的理由，落款处还加上了姬发的名字和玺印，当然这是姬发自己的意思。申请送到冥界君翊殿的时候，姜伋正两眼冒光地紧紧盯着俞跗拿在手里细眼端详的一款点心。这是不久前后土殿作为回礼送过来的，是鬼市上的新品，姜伋卧病的这些时日因着病情反复，饮食上一直都是以温开水为主，偶尔奉一碗极稀的米汤上来还不许他多食，好不容易这两日身子见舒坦了嘴巴可以尝些滋味了，俞跗又跑来横在他前面挑剔这个检查那个，为着之前蛇丝子事件姜伋还没话驳他，只好赔一张笑脸说道，“俞先生，这是后土娘娘送来的点心，您还不放心啊？”

“公子说错了，这是后土娘娘派洛宓元君在鬼市购买的点心。”俞跗沉声回了姜伋一句，脸色凝重地朝着姜伋施礼说道，“为求谨慎，恐要再劳烦孔谷主走上一趟。”

姜子牙乍然得到阎罗王相请的时候还以为是要回复他闻仲回阳的事，毕竟姜伋这阵子的起色比起过去明显红润了不少，照理说不该再有什么事，可阎罗王这次并没有像先前那般从鬼门关来而是取道丞相府内姜伋房间里的帐帘，更何况他的表情实在是……姜子牙到底还是把已然冲到嘴边的疑惑给生生咽了回去，在泰山府君的示意下静然落座。一名仆役悄声上茶再悄声退下，泰山府君请姜子牙饮过一杯茶后方才说道，“姜丞相，本君今日请你过来，是想问你，人主姬发对于鹰川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姜子牙挑眉看了泰山府君一眼，“恕子牙直言，这似乎不是泰山府君有权过问之事。”

“本君的确无权，但是冥王有权，手掌冥王玺印的公子亦有权。”泰山府君眸色倏然一深，姜子牙眼神也随之一紧，“今日召见是冥界公子的意思？”

“是。”泰山府君干脆点头，正色肃声道，“因为冥律规避原则，公子不方便和你谈论政事所以由我来传话。在今年鬼节之前，冥界会对鹰川有所动作，考虑到鹰川处在人间，按例需要通知人主，所以才会请你过来。”

“按例通知？言外之意，无论我家天子想法如何，冥界都不会改变态度。”姜子牙不觉皱眉，胸脯一个起伏凛声问道，“泰山府君，能够告诉子牙，究竟发生何事，会让冥界对一个尚存十年气数的鹰川采取行动。”

“既然请你来了，当然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你交代清楚。半月前……”俞跗手托着点心执意要求请孔宣过来，姜伋也不好太拗着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抬头向阎罗王颔了颔首。孔宣被请来后先是净手漱口，然后才开始检查点心，经过一番细致的鼻闻口尝，孔宣的脸色渐次冷了下来，额上也沁出了一层密密的汗滴。这款点心当真有问题！里头居然搁了冥界两百年前便明令禁止使用的甜心粉！后土收到消息忙手拄牛头拐杖起身携蓐收及洛宓元君匆匆赶来下跪请罪，泰山府君摆了摆手，抬手示意她们入座。后土在蓐收和洛宓元君的搀扶着站了起来却迟迟不敢坐，直到泰山府君再次申明公子和自己都相信后土殿无辜这才不踏实地坐下了。姜伋看着后土眸中沉淀出一点深重的墨色嘴角勾出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容，“后土娘娘，我近来不常出去走动，但因为我曾在鬼市任职，知道鬼市正值一年一度的斗品大会，鬼市上应该会推出很多新花样，您为什么单单相中了这一款？”未给后土回话的机会姜伋又把径自审视的目光转移到后土身边的蓐收身上，“后土娘娘肯定不会这么小气的，是蓐收将军吧，您为着昊天上帝所以讨厌我，这才拦着不让洛宓元君不给我买好吃的！”

“公子，臣不敢。”蓐收和洛宓元君一并面色惶惧的伏下身子，后土则是赶紧低下眉眼细声解释，“公子所言不差，从年初到备礼那日鬼市共推出了四十九款新品，但比较来比较去，只有这一款适合公子食用，所以才只备了这一款。”

“是吗？只有这一款能吃，居然还不让我吃，真是这样那就更可恶了！阎罗王，传教酆都，命斩衰两日内给本座一个明白交代！”

“诺。”阎罗王俯身下去，姜伋又转头笑眯眯地与孔宣道，“据本座了解，甜心粉之所以被禁用是因为它是取娇美人研制的，截止到目前，除了害人，本座没有看到一条关于娇美人的其他用途。我外公生前曾说过，这世上的任何事都是两面甚至多面的，不能片面地去判断一个人、一件事的善恶好坏，或许娇美人也有美好的一面，只是我们还不知道，所以，暂时令娇美人绝迹，只在后土殿和神农谷各留一株用作研究，孔谷主可有异议？”

“没有，没有异议。”孔宣只觉得浑身突起一个战栗，虽然嘴上没有反对，但眼睛还是下意识地往泰山府君那里看了一眼。姜伋微笑着召来仆役带了孔宣下去，转头朝着后土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