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低眉恋红颜 第412章 第三百八十一章 药罐

“长姐，我没偷吃。”姜伋说完这句话后便立刻咳嗽个不停，但他还是撑起了身子与姜淑祥对视，沾着水意的眼睛溢着委屈。姜淑祥端着脸色凝睇姜伋半晌蓦然笑出声来，伸出右手温柔地抚摸着姜伋的脑袋，“长姐知道了，果果乖啊。”她转头与孔宣和俞跗说道，“师尊，我们去煎药吧，就照着这些方子。”

“长姐……”姜伋糯糯地唤了姜淑祥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姜淑祥的衣袖。姜淑祥慈爱地朝姜伋笑笑，将他交给马昆照顾，自己则是亲自过去照方煎药。孔宣俞跗，姜子牙马招娣，四双眼睛齐齐盯着，配药的时候明明没有蛇丝子，但煎出来的药汁里面偏偏就能辨出蛇丝子来。姜淑祥把称药的小秤、加药的筷子、药罐、滤布、药匙、药碗……但凡是能接触到药材的用具通通清洗干净再分别用确定不含蛇丝子的清水去煮，到翌日早晨，终于确定问题出在药罐。姜淑祥皱眉端详着药罐，吩咐叫来华云说道，“华云，我瞧着这药罐仿佛不是家主常用的那个，你觉着呢？”

华云自姜淑祥手里接来药罐仔细地看了又看，面色勃然一变，“大小姐英明。家主的药罐是妫家制的，从老太爷那辈儿传下来到如今已经过百年了，药罐手柄边缘有个缺口，是家主小时候顽皮不小心弄坏的。而这个药罐，是仿妫家的手艺，造出来后埋进土里做旧，把柄上的缺口是明显故意凿出来的，如果不是家主换了药罐，那就是被故意掉包了！”

姜淑祥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华云，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瞬的表情变化，“我记得，家主的药罐向来都是由你保管的。”

华云点头道，“是的，不过小敖成手以后，家主便将这个活儿指派给小敖了。”

“小敖……”姜淑祥眸色一变，姜子牙夫妇和孔宣俞跗的表情也跟着微妙起来。姜淑祥沉吟片刻后说道，“不管怎样，药罐有问题基本可以确定是事实，既然如此，我觉得还是尽快将此事禀告给泰山府君比较好。”

姜子牙夫妇及俞跗和孔宣均对姜淑祥的提议表示赞同，于是立刻动手收拾好东西带上华云和药罐前去觐见泰山府君。泰山府君得知姜伋久病不愈竟是因为药罐被动了手脚登时大怒，水草马明王在旁见状出言劝道，“君上息怒，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公子。”

泰山府君抬眼看向姜淑祥俞跗和孔宣，俞跗瞄了瞄左右上前奏道，“禀君上，病因既已找到，接下来只需对症下药即可，只是用于煎药的药罐……”俞跗的意思是可从神农谷借来一个顶上或是干脆换一个新的用上，不想泰山府君竟会直接吩咐水草马明王，“去凌虚阁，把泰一用的药罐拿来给公子用。”

“喏。”水草马明王略过在场的一水儿的惊诧目光径自恭声请示，“可王后问起，臣要如何回话？”

“照实说吧。对了，你再去叫阎罗王把敖丙提过来，本君要问话。”

“喏。”水草马明王俯了俯身子，正要退下去办差，一直安静的华云却在此时冷不丁地开口，“恕奴才多嘴，奴才以为，与其询问敖丙，不如直接去问家主。这个药罐是老太爷的遗物，奴才敢用项上人头担保，敖丙他绝不会在这上头犯糊涂。”

水草马明王顿住脚步望向泰山府君，泰山府君冷眼睇了睇华云，朝水草马明王点了点头挥了挥手。水草马明王会意，没作言语退了下去。泰山府君起身带着姜子牙夫妇等去见姜伋，姜伋这会儿由福伯陪着，听罢事情来龙去脉后马上召唤来了姜文焕，竖眼瞪他冷恻恻地问道，“姜文焕，本座的药罐呢？”

“这不是在这……”姜文焕闻得契主召唤匆匆赶来，乍然听得姜伋问话还感到懵然。他忍俊不禁地用眼神指了指华云手里的药罐，话未说完脸上唰地惨白了一片。姜伋冷笑，“看来依您的出身和眼力，是瞧得出这药罐是个赝品。姜文焕，枉我这么信任你，一心帮衬你，你就是这般回报我的吗？那可是我外公留给我的！”两串泪珠从姜伋的眼眶猛地飙飞出来，几根青筋爆起交扭爬上额角，肩头不受控制地抽动着，“阎罗王，通知卞城王，本座与姜文焕即可解契！”

“喏。”阎罗王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起身退下的同时顺手收拾走了瞬间石化连求情都忘了的姜文焕。“此事与姜文焕何干？”姜淑祥疑惑张口，姜伋渐渐卸下火气低下眼睛小声解释，“小敖那边不是出岔子了嘛，我就把药罐交给姜文焕了。前些时候，姜文焕来找我，说是有一户人家孩子染了一种怪病，求了许多大夫来看都不见效，后来偶遇一江湖郎中，他看后说可治，还说这是他家祖上传下来的药方，只需一碗药便可痊愈，不过这煎药的法子略微有些奇特，必须要用百年的井水、百年的杉木、百年的药罐。”

“如此说来那确实奇特。”姜淑祥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药方是什么你还记得吗？说出来好叫长姐也长长见识。”

“姜文焕说他为求慎重于是特意要来药方看了一眼，上面道龙骨十二两、鹤肉十二两、乌鸡髓十二两、甘草十二两。”

“这不过就是一张活血祛瘀，缓急止痛的方子而已，这叫什么怪病？而且对于孩子来说，这药方下的剂量未免有些重了。再者，姜果果，长姐不是告诫过你，有些东西不可以随便外借的吗？你为何不听长姐的话？”姜淑祥越说越急，到最后几乎成了训斥的口气。姜伋缩起了身子不敢回嘴，华云向着自家主子虽畏惧姜淑祥气势但还是硬着头皮出言维护，“大小姐，家主也是好心，您不去追究那些恶人，反而在这里责骂家主，是何道理？”

“他是好心，那他得了好报了吗？我责骂他是要他长记性，要他记住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个道理！”姜淑祥厉色呵斥回去，华云下意识地躲向姜伋身后这回是主仆怕成两只鹌鹑一并团在那里。世人皆道长姐生来便能压制幼弟，此话纵有偏颇，倒也不是全无依据。好比姜家这对姐弟，哪怕姜淑祥和姜伋没有血缘关系，姜伋对姜淑祥的敬畏之情却也早早便融进了骨髓里。姜子牙心中感叹一声，和马招娣一致认为姜伋就这样被姜淑祥压制一辈子似乎也没什么坏处，同时也觉着姜淑祥管教姜伋没有错，姜伋在姜淑祥面前老实服管也不错，但是管教归管教，这治病也不能耽搁，只是他们该如何跟姜淑祥提这话呢？若提了这话姜淑祥会否认为他们做父母的偏心呢？可若不提，姜伋实在是病得难受，会否也埋怨他们对他的关心不够呢？唉呀，抚养这样一对灵慧机敏的孩子就是骄傲并且为难，而守在姜伋身边的福伯的眼底却是忍不住浮起了一层薄薄的怨怼：为难个鬼！分明是你们当父母的一个没心一个没肺，但凡平时留意一眼，焉能不知其实根本不需要你们为难好么！果不其然，姜淑祥在训诫完姜伋后便很自然地与俞跗孔宣联手为姜伋看诊并斟酌提笔写下处方。水草马明王拿着冥王泰一惯用的药罐回来，姜淑祥几番检查确定没有问题后交给俞跗下去煎药，然后她走到屋外，正见姜文焕站在台阶下一动不动。从姜伋宣布要与姜文焕解契到现在也过去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了，无论是西伯侯府还是南宫府都没有动静，可见姜文焕是个懂事的，晓得姬发或者南宫适可以作为自己的靠山，但有事没事就拿出来显摆，甚至搬过来压人只会没的叫人恶心，当然犯恶心的人不止姜伋和姜子牙，还有姬发和南宫适。姜淑祥几不可见地弯出了一点笑意，迈步降阶走到姜文焕面前。姜文焕下跪叩首口称姜少谷主，恳请姜淑祥慈悲为怀给自己指一条明路。姜淑祥抿嘴一笑，瞥向姜文焕的眸光有多了一分赞赏，“你倒是有点聪明，知道这是自己作为伥鬼犯下的过错，不适合拿人间的身份来说事儿。念在你还算乖觉的份上……”姜淑祥亲切一笑，右手轻轻一挥，姜文焕的身边立时有七个药瓶飘浮围绕，瓶体颜色由浅到深。只听姜淑祥说道，“这是我神农谷特制毒药，按颜色深浅分为苹果、香蕉、柑橘、葡萄、蜜柚、荔枝、白梨七种口味，服之不会有丁点痛苦，你可以任意选择一种，我算你八折。”

姜文焕抬头仰望姜淑祥，配合地摆出一副绝望中还不放弃地想要拼命挣扎出一丝希望的模样，“还有没有别的选择？”

“有。”姜淑祥认真地点了点头，抬手向上翻出一翠色药瓶，“孔雀胆，神农谷秘制经典款。”

姜文焕抽搐着眉角跪坐下来，“姜少谷主，卑职再不济，也是大周的将领，您身为大周王后，居然戏弄臣下，未免出格了些吧。”

“我并没有戏弄你，我只是对你将来可能的下场进行一次预演。只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你不会像现在有这么多的选择，更别奢望你会舒舒服服地魂飞魄散。”姜淑祥敛起全部笑容，轻挥衣袖收回所有毒药，“姜文焕，你有否想过，如果对方是冲着果果而来，那他为什么会找上你呢？”

仿佛一记重锤凌空甩来直击心脏，姜文焕的瞳孔倏然放得老大。姜淑祥肃容低声，“你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被执行解契程序，是因为冥律中有一条上令缓办原则。因为果果是在情绪激动的情况做出决定的，因此他的这道命令会被下面的冥官搁置办理，搁置时间短则七天，长则不过十四天。你还有时间。”

“上令缓办原则？”姜文焕疑惑地眨了眨眼，“难道不是因为冥官之首驳回了上殿的命令吗？我分明看见阎罗王在出门前遇到了秦广王啊。”

“我想这应该只是巧合，因为果果只是与你解契，并没有对你进行任何处罚，更加没有冤枉你，是以秦广王根本没有驳回上殿命令的充分理由。”说到这里，姜淑祥忽然蹙眉俯瞰姜文焕，“方便的话，能把你的功德簿拿给我看看吗？”

“姜少谷主不必看了，姜文焕的功德是负的，他现在纯粹是在靠公子撑着，公子也是为了帮姜文焕攒功德，这才答应药罐外借的。”阎罗王从远处过来，走到姜淑祥身边站定摊手摇头，“说实话我是真的很纳闷儿，同样都是姓姜的，差距怎么就这这么大。”

“可是就算差距再大，姜文焕也是上过战场的武将。战场之上，眨眼之间手起刀落司空见惯，姜文焕不会连这点警惕都没有啊？”

“怎会没有呢？姜少谷主，阎罗王，我对着冥王泰一发誓，我以我姜家列祖列宗的名义起誓，从药罐借出到收回，我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我连眼睛都没敢眨一下。好吧，就算我疏忽了，可是药罐收回后，我亲手清洗过还洗了三遍，我再瞎也应该认出来那是个假货吧！”

“依你所言，你恐怕是中了对方的障眼法了。若真如此，姜文焕，你更不可以轻举妄动了。”姜淑祥思忖片刻，单手虚扶姜文焕站了起来，“正如我刚才所说，你至少还有七天的时间去梳理筹划。在这期间，你绝对不可以单独行动，不管你要做什么，你都必须要告知阎罗王。”姜淑祥说着转头饶有意味地盯住阎罗王，“我相信阎罗王也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也不会介意伸手帮你一把。”

“当然。姜少谷主，您真的很聪明。同样都是姓姜的，差距就是这么大啊。”阎罗王向姜淑祥俯了俯身子，拉起姜文焕转身走进了漂流无痕的冷风当中。姜淑祥嗅了嗅周围清列的气息静了静脑子，准备回屋的时候却惊见姜子牙绷着一张脸立在门口。这之后，姜子牙不由分说地把姜淑祥扣在了自己眼皮子底下。复过了一日，夜里约莫丑时左右，一道黑影无声潜入丞相府中逐渐向内逼近。屋中正躺在床上睡觉的柳息风耳廓猝然一动，他睁开眼睛悄然起身下床埋伏暗处，在黑影即将破门一瞬迅速打出手里的桃木钉。黑影的心口位置被桃木钉击中后软软倒了下去，映在地上开始逃窜。柳息风持剑追了一程丢了目标，正打算去将此事告知姜子牙，耳边骤然传来一声痛苦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