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低眉恋红颜 第404章 第三百七十三章 血泪

“千红遍洒暗天下！”手持兵器站在苏护身前苏全忠忍不住惊呼出声。方才刺客来袭突然，他反应过来刚要出招，那厢柳息风便已将刺客全数解决。四十具尸体并排躺在院中，皆是伤在颈项，伤口只及喉骨伤痕不足一寸。柳息风使暗器杀人，抛洒出的不过区区一把花瓣大小的轻薄刃片罢了，换作是他，纵是宝刀在手，恐怕也无法将力道拿捏得如此之好。苏全忠在外闯荡过，但柳息风的著名杀招，从前他也是仅仅耳闻，还当是江湖传言不可当真，而今亲眼所见，苏全忠不得不叹一个服字。不远处的马昆留意到苏全忠的表情不禁眸色一深，同他并肩而战的柳息风见状则是微微一笑，头稍稍偏向马昆语不传六耳，“准备好怎么跟你姑父解释了吗？”

“我姑父心明眼亮，自是能明断是非。倒是你，天子威严，你可是准备好了？”

马昆肃起神色睇住柳息风眼眸越发地深邃，柳息风明了马昆话中深意，立刻也肃起了神色朝着马昆重重点了点头。院墙边一棵参天古树静静伫立，硕大茂密的树冠不知何时悄然藏住了弯钩弧月一轮。乍然似有夜风自远处刮来，倒在寒冰冻雪的树影随之轻摇，紧接着影子瞬间一分为二，一个窈窕身影从中飞出。姜子牙下意识以为又有刺客来袭赶忙张开手臂护住姬发，不想那女子却是看都没看姬发一眼，竟是直奔仍旧躺在院中的那四十具冰冷的尸体，只见那女子蹲身低头仔细查看了一番后腾地跳起身子径自叫骂了起来，“柳老二，你下手也太快了吧！一个活口都没留，你要本姑娘问谁去？！”

在场诸人皆是一愣，合着这姑娘眼中是没有活人的？还是夜黑风高活人站得太远这姑娘瞧不见？姬发朝着苏护示意了一下，苏护得到姬发的指示轻咳一声上前请礼，“姑娘何人？芳驾降临，敢问有何见教？”

那姑娘闻声转头，这才注意到院子里除了躺着尸体还站着十几个活人。她尴尬地笑了笑一张秀气的小脸立时涨得通红，这时柳息风不好意思地出面致歉，“禀天子、丞相、各位将军，这位是我小姨子相霜。小孩子家家的没见过什么世面，叫各位见笑了。”

“无妨。晚上冷，都进来说话吧。”姬发笑着摆了摆手，面容亲切地招呼大家进了屋。众人围坐火塘取暖，姜子牙抬眸对着相霜和蔼笑问，“相姑娘，从你进屋就一直盯着我看，是我有什么地方失礼于姑娘了吗？”

“没有，是家父，他曾经收过一名门外弟子，有一次那名弟子的父亲来家里探望，那时候我还年幼，依稀记得他的长相，跟您好像。”话尾处相霜的声音变得低落，喉咙隐约开始哽咽，“他那时看出我阿姐数年后会有一杀劫，还留了一道护身符给她，可惜我们没有当真，如果我们当真了，或许我阿姐这会儿还好端端的。”

“小姨子，我托姜医工帮忙打听过了，你阿姐在冥界过得挺好的。”

“那你去陪她啊！你去冥界陪她过日子啊！你为什么不去陪她？”相霜突然情绪激动狠狠推了柳息风一把，泪珠夺眶而出沿着脸颊吧嗒吧嗒掉个不停。柳息风红着眼眶低下头，紧紧咬牙竭尽全力地隐忍着，马昆深知柳息风的心情立刻出言驳斥道，“你以为你姐夫他不想吗？可当时他跟你阿姐已经有了孩子，你阿姐是为雁城而死，你姐夫要是就这么跟着去了，你告诉我，你姐夫拿什么脸去见你阿姐？”

“雁城究竟牺牲了多少人？”痛心的声音来自姬发压抑着的哭腔，柳息风眼角滑出一行泪来，望向院中静伫古树诉道，“回天子，雁城的牺牲都记录在那棵树上。树上有多少刀痕，雁城就牺牲了多少人。”

“柳老二！”相霜心底猛地一震尖叫一声跌跪下去，柳息风含泪解释道，“听老一辈说，这片土地什么都没有，直到轩辕派句芒来，在这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这里才焕发出了生机。老人们说，雁城建起的时候，也是那颗种子破土扎根长出小苗的时候。那棵树陪着雁城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寒暑，传说有一天，北地起狂风，连北伯侯府都遭了灾，雁城却好端端的，只因风起的时候，整个雁城都笼罩在一片树影下面。鹰川侵占了雁城后，曾几次想要毁掉这棵树，但是都没有成功，最后一次是在半年前，毁树的时候电闪雷鸣，白昼鬼哭，把那鹰川贼子当场吓死了好几个。”话至此处，柳息风嘴角弯出一腔子的快意。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雁城人都相信，树在人在，所以老城主才会用这种方式纪念他们。”

姬发一脸沉痛地起身，缓缓走到古树前，姜子牙等人随之。一盏灯笼照上前来，姬发泪眼凝睇着那一道道布满树上的短短的刀痕，整个身子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这便是他们的一生吗？他们竟然连名字都留不下吗？”

“请天子恕罪，彼时雁城沦陷，能留下这些刀痕已然是不易了。”

姬发泪雨滂沱，他退后三步，双膝落地，怀着无限崇敬，深深拜伏下去。次日清晨，姬发请柳息风带他和姜子牙走一遍雁城。柳息风恭敬承命，因姬发提出想要先看看雁城的土地，柳息风便将他和姜子牙引了过去。雁城的土地与西岐不同，是黑色的。姬发蹲下身子抓起一把黑土看了一番，再放到鼻下仔细闻了一闻，转头问蹲在他身边的姜子牙道，“岳父，我怎么闻着这土里像是有股腐水的味道。”

姜子牙凑到姬发伸过来的手边嗅了嗅，又随机选了个位置抓起一把土来细细嗅了一番，疑惑道，“还真是。”他同姬发站起身来，看向陪在一旁的柳息风问道，“柳剑士，我看这地依稀还有耕作过的痕迹，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柳息风道，“这块地算是雁城最肥沃的土地了，以前也是种满了粮食，直到被卖给鹰川……”

“什么？卖了？这么大片的土地，卖给外夷？北伯侯府都不管吗？”姬发和姜子牙俱是一脸地不敢相信，柳息风轻轻嗤笑面上不觉流出一丝愤恨，“崇侯虎长住朝歌，代他留守封地的崇应彪那会儿还是个孩子，一应事物皆被臣下把持。这帮官员贪图钱财，收受鹰川贿赂，莫说是卖块地，就是卖了崇应彪，他们都会答应。”

“祸国鼠辈，实在该杀！”姬发气得咬牙切齿，深吸了一口气后犹自衔怒道，“你继续说。”

“鹰川买了地后，毁去了原先的作物，改种了一种叫娇美人的植物，收成之后，制成熏香，贩卖牟利。”

“我家中也常用熏香，为何从前一直不知还有一款来自雁城的熏香？”

“他们这种熏香要价昂贵，且未放到市场公开售卖，而是通过一条的隐秘渠道来进行走货，我们也是后来北伯侯府派人收缴熏香驱赶鹰川贼人才知道的，这也成为后来鹰川发兵侵略雁城的理由。”

“你方才说，北伯侯府已被鹰川腐蚀，为何又突然调转枪头对付鹰川？莫非是分赃不均？”

“这件事后来我托道上的朋友去打听，查了好些年才得知，鹰川的熏香抢了逍遥散的市场。我不知逍遥散是何物，本想继续挖下去，但此时马昆传信给我，说背后的水很深，让我不要追究。”

“果然哪。”姬发重重叹了口气，继续问道，“雁城沦陷后，北伯侯府难道没有上报帝辛请求支援吗？”

柳息风摇了摇头，“他们瞒下了此事。守土不力是大罪，他们唯恐帝辛怪罪，就没有向朝歌求援。”

“为了自保，不惜出卖国家利益，他们还配穿官服，煌煌然立于庙堂之上吗？”

“天子息怒，这帮官员固然罪该万死，但朝歌消息闭塞，连国土沦丧这等大事都无法上达天听，天子当引以为戒。”

“丞相提醒得及是。”姬发点头认同并接受了姜子牙的谏言，随后又问柳息风道，“还有一事。鹰川种在雁城的娇美人，你们是如何处置的？他们还继续占地种植吗？”

“北伯侯府派人赶走鹰川贼人后，我们拔出娇美人打算重新种回粮食，却失败了。我们不解其中缘由，直到姜……王后游历到此，我们才知道，原来这种娇美人会破坏土壤，这块地已经坏掉了，所以才种不出粮食。我们老百姓都指着土地养活，地坏了，日子也就没法过了，所以我们就求王后想个办法补救，王后就给了我们一瓶水，说只要把这水洒到地上，土壤肥力就会慢慢地恢复。鹰川抢占雁城之后，还打算继续种娇美人，大概是水的关系，娇美人种一棵死一棵，鹰川贼子也没办法，无奈最后也只能放弃，这地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了。”

“原来如此。哦对了，方才我一路过来，看到有好几处院落都空了，是百姓迁居别处了吗？”

“是被杀了。”柳息风声音陡然凄凉，手握成拳手心几乎能掐出血来，“鹰川曾在雁城进行了三次屠杀，内子就是在带领大家反抗鹰川暴行的时候遇害的，她……被砍了十一刀。”

“禽兽不如！那位相姑娘要问的事情，想必也是与此有关吧。”

“那倒不是。鹰川培植了一群杀手，他们的武功招数与相家独门的鬼步有九分相似，小姨子是来查这个的。”

“是这样。”姬发点了点头，在柳息风的陪同下又与姜子牙查看其他土地以及附近山林。之后，又请来城中所有百姓，亲切问起了他们过去和现在的生活。至晚间，姬发独留姜子牙房内议事。姜子牙打量着姬发决然的表情，开口问道，“天子下定决心了？”

姬发沉声道，“占我国土，戮我子民，是可忍，孰不可忍！”

姜子牙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鹰川斗胆冒犯天威，自是罪无可恕。子牙支持天子对鹰川用兵，只是不知天子打算以谁为帅，以谁为兵？”

姬发抬眸，“丞相，我打算见一见原本驻守北疆的降兵降将，我想看看，他们是不是也同那帮鼠辈一般，没有心！”

姜子牙听明白了姬发的意思，俯身一礼，“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