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低眉恋红颜 第400章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主君

“请君上安。”阎罗王和刑天慌忙行礼恭迎，泰山府君脸色铁青负手站在门口，明显是被姜伋气得够呛。随侍在侧的水草马明王惶惧垂首，跟在身后的姜子牙、马招娣、姜淑祥和马昆则俱是一副既提心吊胆又拿姜伋没辙的无措样子。姜伋在经历最初的惊惶之后面色已恢复平静，似是想通了个中关窍一壁起身奉迎泰山府君至主位一壁意味深长地瞟了姜淑祥一眼。阎罗王和刑天礼毕后立身阶下均不敢擅自开腔，泰山府君厉眼睇着姜伋片刻陡然伸手一把抓住姜伋的衣襟将他拉拽到自己膝前，强忍住给他一巴掌的冲动低声喝斥，“孽障！你这又是在给我作什么？”

姜伋委屈抬眸瞥了与自己相向而站的父母兄姐一眼抿了抿嘴唇没有答话，泰山府君终究还是不舍得把火气都发到姜伋头上于是转脸开始责问阶下的阎罗王和刑天道，“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辅助上殿的？阎罗王，公子耍孩子脾气，你身为执事不加劝谏也倒罢了，怎么还纵容公子任着性子来？你这个执事是想递辞呈了是吧？”

“臣知错。”泰山府君话音刚落阎罗王和刑天便立刻单膝下跪垂首认错，姜伋俯下身子软着嗓音求道，“是伋儿之过，与阎罗王和刑天无关。”

“都起来吧。”泰山府君当然不会真的降罪阎罗王与刑天，既然姜伋搭了台阶泰山府君自然顺着下了。阎罗王与刑天谢恩起身退至一侧，泰山府君握起姜伋的手放软面容道，“公子，不是本君要唠叨你，你是上殿，冥界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怎么可以任性胡闹？”

“非家主之过，是奴才蓄意欺上，触怒了家主。”这时马昆出列伏地告罪，姜淑祥亦低头行至马昆身旁下跪说道，“奴婢未经家主允准擅自动用了家主长随，犯上不敬。”

“果果动怒同你们兄妹无关，是我的不是。”姜子牙一脸地愧悔，不觉间眼角已有一串水痕无息滚下，“果果，是爹不好，爹不该怀疑你，更不该对你做出那种事，是爹对不起你，你原谅爹好吗？”

姜伋撅起嘴巴别过脸去，马招娣看了看身边的丈夫，又瞧了瞧面前的儿子，再瞄了瞄跪在地上的女儿和侄子，暗自计较一番后心下一定上前一步道，“果果，你爹这事儿做的确实混账了，但娘也骂过他了你爹也知道错了，你兄姐……处事也确有不周，你是家主，你要教训他们，娘也没话说，不过娘觉得，这个地方不适合行家法，要不咱们回家再说可好？娘为了你，可是跟你爹都翻脸啦，你就给娘一个面子，好不好？”

“我知道娘疼我，孩儿让娘为难了。”姜伋此话一出马招娣便知姜伋这回是不打算给她面子了，不是因为他孝顺自己这个母亲，毕竟自己与姜子牙是夫妻，他给自己面子就是给姜子牙面子，若换做别的事情，面子给了也就给了，但这次，他是真的被姜子牙给伤到了。马招娣团了团眉毛暗自叹息一身，没办法只能冒险触姜伋逆鳞了，“家主，来时你长姐说了，你的状况与大娘，与西伯侯都不同，我们这回是瞒着主母来的，若再耽搁下去，届时出了什么岔子，那我们也只能惊动主母了。”

“娘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一招了？”姜伋眼前顿时有水雾泛起，鲛儿是他的软肋。马招娣这招逼得他不得不妥协，“刑天，本座还阳的手续办好了吗？”

“是，都已办妥，公子随时可起驾。”刑天一直缩在阎罗王身后乍然姜伋点名吓了一跳，肩膀还禁不住地抖了一抖。车架扈从一直在殿外等候，姜伋没再多言在阎罗王的服侍下冷着脸色甩袖登上车架绝尘而去。马昆和姜淑祥忍着膝盖酸痛站起身来，突然一道霹雳在姜淑祥脑海中咔嚓闪过，忙招呼爹娘长兄赶回阳间，一路不停地加速奈何还是晚了一步，在踏进雁城柳家内院用于安置姜伋的房间，见到已然醒转的姜伋和陪在榻前的鲛儿后，四人齐齐变了神色，又齐齐调整情绪摆出一副恭敬模样近前行礼，“请主母安。”

“请爹娘安，请兄姐安。”鲛儿微笑着起身还礼，姜伋一个眼神都没给直接背过了身子。姜子牙把度厄真人拉到一处僻静无人的角落冷声责问，“我让你看着果果，你怎么把我儿媳妇叫过来了？”

“这不是你们一直没有消息，我担心真出事儿没法处置嘛。”度厄真人也是为难，姜淑祥断出姜伋魂魄立体，从某种意义来说，等于宣告了姜伋的死亡，这种情况可以瞒着任何人，唯独不能瞒着鲛儿啊，“子牙，你放心，我没让你儿媳妇割腕放血，也说了请她过来只是我自己的主意，与你无关。”

“果果不会信的。”元始天尊与通天教主俱押在冥界，阐教和截教谁都不敢轻举妄动，鲛儿作为冥界上殿之正妻，没有姜子牙的授意，谁敢轻易惊动？姜伋不会相信鲛儿的到来是度厄真人自作主张，他只会认为这是姜子牙在利用鲛儿拿捏他，他为庇护鲛儿，会怎样对付他这个爹，甚至会不会因此迁怒整个阐教，姜子牙不敢再猜想下去。姜淑祥说雁城太过寒冷不适合养病，姜伋必须马上离开返回西岐调养，姜子牙安排马招娣先跟孩子们回去，自己则是留下来安顿雁城。柳息风上头有个长兄名唤柳卷云，是柳家的现任家主，亦是雁城抵抗鹰川侵略的核心之一，雁城城主梅夫人战死，苏护遂向姜子牙建议由柳卷云出任雁城城主。姜子牙凝睇苏护片刻摇了摇头，苏护神情一滞小心翼翼地问道，“丞相以为不妥？”

“雁城毗邻鹰川，眼下鹰川虽撤出雁城，但并未臣服我大周，即便日后递交国书表示归附之意，也难保不是暂时蛰伏以图后计。雁城仍处于危险之中，柳家主已经背负了太多，也是时候让他歇歇了。这样吧，苏侯爷，雁城且先由你打理，我会将雁城之事详细奏明天子，请天子尽速决定雁城城主人选。”

雁城光复第三日，姜子牙启程返回西岐。临走前，姜子牙秘令苏护密切留意雁城一草一动，若有异动及时通报。抵达西岐后，姜子牙更换朝服入西伯侯府觐见姬发。对于苏护举荐柳卷云一事，姬发也是持否定态度，除了为柳卷风计，更是为大局计。柳家扎根雁城，柳卷云柳息风两兄弟又在城中颇有威望，如果任命柳卷云为新任城主，唯恐会将其养大日后形成一方割据势力威胁中央统治，为求国家长治久安，雁城城主决不能从柳家出，就好像姬发永远不会把邯郸城交给姜伋管理，甚至为了制衡姜伋还把百里鹏指派过去。当然，姜伋与百里鹏私底下的往来姬发并不知情，但邯郸城目前的局势令姬发很是满意。“岳父，我认为我应该亲自去雁城一趟，这样才好决断。”

“天子言之有理。天子亲临雁城，不仅可以告慰亡魂、抚恤将士、安定百姓，还能决定我大周对鹰川究竟是战还是和。”

“岳父是说，鹰川不会轻易放弃雁城，他们还会再来？”

“臣在雁城等了三天，没有等来鹰川任何一条关于何谈的消息，而且，鹰川军队虽然撤出，却依然陈兵边线虎视眈眈，天子，我们不能不做好迎战的准备啊。”

姬发心中仔细地掂量着，半晌赞同地点了点头。他道，“那就有劳岳父，两日后陪我走一趟雁城吧。”

“诺。”姜子牙俯身承命，此事既谈妥姬发自然又提起另一件事，“再有，关于胡安及其党羽，岳父认为是时候处置了吗？”

“王后跟胡安不是还有赌约在吗？若胡安肯履行赌约，天子顺势而为便可，若是不肯，那便是戏弄天子，罪在不敬，臣以为胡安不会自寻死路，他应当会履行赌约的。”

“若是胡安细数祖上功绩同我打人情牌呢？若是胡安单自己退让而仍留起党羽呢？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岳父。”

“天子不是已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吗？但是臣还是觉得，未必会到那一步，胡安浸淫朝局多年，察言观色还是懂的。”

“我也不想城中见血，虽是忌惮奴大欺主，但主子也不是非得要摘了奴才的脑袋才安心，倘若奴才愿意急流勇退，当主子的也不会吝啬，给奴才一个平安的晚年。”

“恩威并济，天子当真是越来越有人主的风范了。”姜子牙淡淡笑着奉承了一句，挂在嘴角的笑容明明很暖，在姬发看来却不知为何刺眼得很。帘子掀开，姜淑祥手托香茶款款而出轻轻送至姬发手边。姬发抬眼望了望姜子牙临走前阁下的已然凉了一半的茶碗，握上姜淑祥的手喃喃发问，“夫人，为夫是不是有些变了？”

“变了？”姜淑祥双手捧起姬发的脸庞仔细端详，“夫君指的是年纪还是身材？”

“姜淑祥。”姬发得妻子逗弄忍不住笑出声来，嗔了一嗔展臂揽上姜淑祥的腰身，正经说道，“我是说心态，是不是变得唯我独尊盛气凌人了呢？方才与岳父谈到清除胡安及其党羽一事，我本想提议岳父招募府兵以策万全，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姜淑祥分析道，“按规制，丞相府本就有西伯侯府派遣的卫兵负责戍卫，我爹招募府兵于法理不合，加之天子不能明发诏旨，这与丞相府而言的确是一个把柄，日后若被有心人翻出来，为难的还不是你这个子婿。”

姬发仰头望向姜淑祥，双眸清澈透亮如天边星子，“所以，岳父只是怕我日后会为难，而不是同我离心？”

“天子多虑了。”姜淑祥唇角弯起含上一缕笑意，垂眸和姬发对视言辞恳切地说道，“只是我爹毕竟是臣子，他不可能，也绝不会以主君的眼光去审视朝局，因此难免有时会无法体悟天子圣意，这点还望天子体谅。”

“我自然体谅岳父啊，夫人莫不是忘了，继位之前为夫也是臣子。”王侯之家，亲情之外总有尊卑。多年前在陈塘关，马老爷曾说过姬发本可堪托付，奈何他出身西伯侯府，缘由大概于此吧。姜淑祥一脸悯恤地看着姬发，任由他把头轻轻考到自己身上，“二郎不必太过担心，依妾看来，胡安还是挺知趣的。”

“你跟岳父一样心地善良，都是以善意揣度他人。也罢，我也希望，此番是我小人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