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低眉恋红颜 第367章 第三百三十九章 奸角

玉虚宫内瑞脑消金兽，申公豹跪坐在元始天尊法座下静静地听元始天尊讲述过去的故事。一炉香燃尽正前尘道完，申公豹心绪复杂面色晦暗难辨，“师尊言下之意，我大哥是被你们临时拉过去顶替的？”

元始天尊面露愧色叹然点头，“为师知道这么安排是难为了子牙，可闻仲不堪任用你又一心为情，为师实在是没有别的选择了。”

“那您也不能强赶大哥上架啊，这可是拿命拼的差事啊。”按阐截三清的构想和安排，殷商大业日趋腐朽，而辛登基又多年渐次刚愎自用疑心深重。帝星黯淡辅星陨落，闻仲眼见国事是非无力挽回，遂为苍生计欲择明主而代之。只是殷商王室人才凋零不足担负社稷，王室之外西岐姬发却贤德兼备具明君之姿，于是闻仲几经忠义挣扎后终于决定率部投效西岐扶姬发上位。姬发是西伯侯姬昌之子，生母太姒为禹之后人，父兄皆被帝辛猜疑致死，寡嫂冀州侯苏护之女妲己因母家缘故屈身辱志远赴深宫侍奉帝辛。姬发伐商出师有名，可谓集天时地利人和。原本这一轮的人间政权交替，没有红颜祸水，没有奸邪惑君，只有君臣相忌，只有权谋交锋。而姜子牙，本该只是这场血腥变革的其中一个参与者，却因三清的棋差一招被迫走向了历史漩涡的中心。申公豹眼眶蓄泪，姜子牙那样温软的性情究竟要承受怎样的磨炼才能在短短数年之内迅速成长为手掌乾坤的铁血权相，这世上又哪来那么多的磨炼给姜子牙去承受消化，“师尊，闻仲出生入死多少年才攒下那一呼万应的威望，我大哥白绢一张姬发又凭什么命他辅佐出兵伐商？”

元始天尊无言以对不由缄默，申公豹所问正是困扰他许久然始终不得善法的难题。玉虚宫陷入沉寂，良久申公豹终于横下一条心上前一步，“师尊，姬昌不能死于帝辛之手，唯有姬昌受大哥帮扶方能让大哥顺利进入西岐朝堂并在未来得到姬发倚重。至于资历，师尊可为大哥设置一些障碍，这样一来，大哥自然威名远播。”

元始天尊闻言捋须，“延迟姬昌死期一事，为师可以同泰山府君商议。只是磨砺子牙的障碍该如何设置呢？”

申公豹眸色一沉甩袖下跪，“徒儿不才，愿为大哥踏脚之石，全他千载留名万古流芳，只求师尊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保我的青青全身而退。”

元始天尊垂眸道，“你既提出这一请求，可是同意三妖托身宫苑迷惑帝辛了？”

申公豹道，“乱麻唯有快刀斩，那用后宫美色成全君王疑心寒冷臣下忠心最为快速最为合乎情理不是吗？既然无法驳回女娲娘娘的决定，眼下也只能顺势而为了。”

元始天尊敛容凝睇申公豹良久，指尖捻出一个光点交到申公豹的手上，“这是玉虚宫血契，你我师徒之约今日就此达成。”

“谢师尊。”申公豹大礼拜谢，面向元始天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元始天尊抬手叫起，又给申公豹一道玉虚宫灵符并殷殷叮嘱，“此道灵符可保你在危机时刻逢凶化吉，你务必收好。为师会将封神榜中姬昌的名字改成闻仲，原本属于你大哥的神位则留给你。你入殷商后，需首要完成杀比干、诛商容、灭梅伯、除殷郊四件大事。在你下山前，先夺来你大哥手中的女娲石，好方便你日后驱遣三妖。你更要令你大哥死于你手，一来是为你大哥断其劣根，二来是为你将来与你大哥交恶缠斗埋下伏笔。”

“喏。”申公豹下拜顿首，再起身时，他已自愿戴上了那张奸恶的脸谱，义无反顾地踏上了那条孤独叵测的荆棘之途。挖殷商墙角，拖截教下水，了无痕迹地败给姜子牙，三番两次被姜子牙收拾得半死，然后在与九头雉鸡精颠鸾倒凤之后午夜梦回之际狠狠咒骂姜子牙尔母婢也，丧妻丧女丧子丧全家，再然后……

“我抽死你！”姜子牙欠起身子请出打神鞭作势抽向申公豹，唬得申公豹身子忙向后一躲双手捂脸，“别打脸！”

“你还知道要脸哪。”姜子牙收起打神鞭坐了回去，拍了拍桌案示意申公豹坐正身子，“既然你跟那九头雉鸡精情深几许死去活来的，你还跑出去拈花惹草？”

“姜子牙你放风筝！”申公豹腾地窜起身子满脸通红，可叹凌厉的架势只堪堪摆了一瞬就在姜子牙不动声色地迫视下全数敛起，“申家如今只剩下我这点血脉了，可青青是妖怀不了人胎，可我总得给家里延续香火啊。”

“那翠屏和双儿呢？就算翠屏前世得罪过你，那也犯不着非要置她们于死地吧。封神榜我仔仔细细查了三遍，独独没找到她俩的名字。”

“这事儿不赖我，你得去问你亲家。”申公豹眼角瞄了瞄周围，凑到姜子牙身边耳语，“千年前天冥大战，昊天上帝与妖族联姻生下的女儿被牵连打下了凡间，懂了吗？你说，不妨碍大局，谁会没事儿跑去卷太微宫的面子？”

“坐回去！”姜子牙咂摸出申公豹话里的意思回过神来，见到申公豹的手正搭在自己的肩上立时出言呵斥，“这衣服是你嫂子新给我做的，别给我弄脏了。”

“凶什么凶，这衣服我不碰它该脏还是得脏。”申公豹极不服气地小声辩解了一句讪讪退开，姜子牙没好气地瞪了申公豹一眼取出天书放到案上，“大哥有事要出去一趟，你替大哥守护西岐，这卷天书暂时交给你保管。”

“喏。”申公豹正经了神色俯身一拜，姜子牙眸色沉了一沉又自袖中取出了一卷竹简，“今岁入秋，北狄不时兴兵扰我边境。受疫情影响，北狄物资匮发民生艰难。出于道义，西岐三次运送米粮支援北狄，已然是仁至义尽，岂料北狄贪得无厌，索要不成竟公然挑起战端欲发战争横财，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明日朝会，你便替我将此奏章呈上。”

申公豹接过竹简看了一遍，思忖片刻颦眉与姜子牙说道，“西岐作为疫情险地曾元气大伤，加之前线尚有朝歌方面牵制，大哥此时主张进攻北狄，不但朝堂会掀起一阵反对声浪，恐怕市井之间也会对大哥的决策物议沸然。”

“不是会掀起，是已经掀起了。是否对北狄用兵已在朝堂上讨论多时了，主和的朝臣皆被我派去出使北狄，结果全都被砍了脑袋，消息传回西岐后，朝堂之上便再也无人敢提一个和字了。”姜子牙不疾不徐地温火煮酒，语气明明平淡却愣是把申公豹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帝辛二十八年十月十二，姬发正式颁旨出兵北狄。姜子牙大胆启用南宫适麾下的百里海、桓问等将领，一月之内连续击溃北狄三次进犯。北狄见战事失利遂上表乞和，姜子牙勘破北狄不过意图休整而非真心求和，于是力排众议下令对敌军乘胜追击，同时算准朝歌方面必会趁机有所动作密令北仴国相林泉暗中支援。帝辛二十八年十一月二十六，西岐歼来袭商军，破北狄都城，斩北狄狼主。诸夷闻讯胆寒之下纷纷来朝归附，至此西岐彻底取代朝歌开始掌控四方蛮夷。

“大哥，姬发今日在朝堂上宣布，会把原北狄半数国土划给了北仴管治，我是真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会这般大方。”申公豹自西伯侯府回来见姜子牙端坐堂上后立刻长舒了口气恢复本来面目，这段时日他扮作姜子牙在朝堂上同姬发等人议政真真儿是够够的了。斜躺在旁的李长庚放下酒壶瞥向姜子牙，哼笑一声勾唇说道，“殷商虽至末世，但余威尚在，北仴区区边陲居然胆敢直面商军锋芒，可见北仴这几年的发展。姬发此举，一是为抬举北仴使其成众矢之的，北仴为了自保自然会较以往更加用力抱住西岐这条大腿。二来，他也是想借此事试探四方蛮夷的态度以图后计。姬发真是越来越有帝王的样子了，没枉费你一番苦心栽培嘛。”

“哼！我早说过姬发并非良配，可你们一个两个三个，都来撺掇我把糖糖许给他为妻。若是将来我的糖糖在姬发那里受了气，看我不让招娣把你们给一锅烩了。”

“姜子牙，你见不着女儿不能怪我们，弟妹于归之后也与娘家隔着千山万水，那时候你岳父可不是你这个态度。”

“那个……大哥，我在西岐耽搁了太长时间，再不回去渑池县那边儿就该露馅儿了。”申公豹机敏听出姜子牙与李长庚有话要谈不想自己在场于是立刻出言告辞，果然姜子牙只是对他微微颔首，未作挽留仅仅给了他一句很是敷衍的叮嘱。申公豹没有计较姜子牙的冷漠和提防，叼上一根鸢尾大喇喇地从丞相府大门走出。李长庚挥袖在门口布下一层厚厚的结界，收起痞气坐起身子，“你走后我便过来帮你监视申公豹，他真的是尽心尽力地遵照你的吩咐辅佐姬发，扮你扮的也是天衣无缝。”言外之意，如果申公豹有意李代桃僵，只消除去马招娣、姜淑祥、姜伋和马昆，仔细筹谋一番，未必不成。姜子牙看向李长庚眼光凛冽，可旋即却又摆了摆手蹙眉说道，“我与申公豹相交多年，凭他的智计，他绝对会想得到，既然我敢西岐和天书托付给他，那必是留了后招，而且，是置他于死地的后招。”

“不是申公豹，那又会是谁呢？”李长庚委实理不出头绪，姜子牙也是疑窦丛生。今岁七月十五冥界开放，鬼节庆典上贵为冥界上殿的姜伋却罕见地没有露脸。七月十六冥界开朝，主持朝会的也不是姜伋。泰山府君对此给出的解释是姜伋病重需要卧床静养，可过去姜伋也时感病痛，怎不见他缺席一次鬼节庆典或十六开朝？这番解释明摆着就是冥界在故意遮掩，姜伋必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姜子牙竭力维持平和心绪等了将近三个月，见冥界方面还不曾传来明确消息终于是按捺不住了。正好他又满腹疑虑要究问申公豹，于是便召来了申公豹设下此计。一来验证自己先前猜想给申公豹一个考验，二来暂且脱身去冥界探寻姜伋消息。当然，事先他是与姬发通了气的，临行前，他还特意把李长庚从前线秘密调回西岐，嘱咐他暗中监视申公豹一举一动，只要疑似不轨，即刻杀之。毋庸置疑，申公豹目前算是通过了自己的考验，可姜伋的处境却是不容乐观，而他这个做父亲的，到现在为止，束手无策。去年四月，疫情最为凶险的时刻，被姜伋安排在北海玄洲安胎的鲛儿突然临盆分娩困难。彼时姜淑祥、俞跗、孔宣、岐伯等素日被姜伋信重的医者悉数为疫情所困，可鲛儿与腹中胎儿性命攸关，而且姜伋此前严令若鲛儿这一胎有所闪失，凡在鲛儿身边服侍的不论是谁通通诛连。北海水晶宫无计可施，权衡一番后只得冒险求来在人间主持抗疫工作的姜淑祥前来为鲛儿接生。姜淑祥接到消息赶赴北海，察鲛儿出现子痫症状后当即决定终止妊娠。彼时神农和孔宣正坐镇冥界酆都，姜淑祥深吸一口气决定自己动手为鲛儿剖腹取婴。鲛儿这次终于如愿以偿地诞下了一名健康的女婴，第一轮疫情结束姜伋回到水晶宫后抱着孩子爱不释手。可不管他有多舍不得，他都必须要先放下孩子。因为鲛儿是剖腹生女产后虚弱，北海水晶宫的政务一度废弛。各方水族明目张胆地上门夺权。姜伋纵然顾忌鲛儿多疑多思还是毅然决然地站了出来。北海水晶宫再次垂帘，端坐帘后的姜伋二度摄政。各方水族铩羽而归，姜伋松了口气返回寝殿，看到鲛儿双手正死死扼住孩子咽喉登时惊出了一声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