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低眉恋红颜 第365章 第三百三十七章 疾疫

密报被掷入火盆焚烧殆尽，姜子牙伫立窗仰望天际残月攒眉沉思。马招娣睡到一半醒来发现姜子牙还未回房休息忙披衣到书房去寻，才到门口就正见姜子牙衣衫单薄地站在窗口吹风，“相公。”

“招娣。”姜子牙闻声回头整理表情温柔一笑，马招娣疾步进门拿过挂在衣架上的披风走过去给姜子牙穿上，“春寒料峭的你是真不怕会冻着啊。”

“有你在我怎么会冻着呢。”姜子牙展臂将妻子裹入怀中，马招娣随着丈夫的脚步向卧房走去，“大半夜的，不睡觉在烦什么？”

“申公豹咯。他亲自举荐伯夷叔齐彻查朝歌通敌谋逆一案委实古怪了些。”姜子牙和马招娣回到卧房后张开身子，马招娣转身抬手帮姜子牙解衣，“这有什么。费仲尤浑只知道胡闹，不换伯夷叔齐难道等着朝歌城内闹民变吗？”

“费仲尤浑的确不堪任用，但申公豹也没必要非让伯夷叔齐接手。他当国师这么多年总能养出几个心腹，加上闻仲留下的势力，难道就挑不出两个可以替代费仲尤浑的官员？伯夷叔齐是殷商朝廷里仅剩下的有良知肯做事的官员，申公豹举荐他们去查这样一个注定没有结果又得罪人的案子不是明摆着跟自己过不去么？何况，以申公豹的脑子，未必看不出那封姬发亲笔信其实是我设的圈套，不反击就算了居然还自发地往里钻？”

“姬发查出华彩这事儿背后的操纵者是伯夷和叔齐，跟你商量之后才设下了这个套。现在不管怎样伯夷和叔齐都已经在套中了，相公你就别多想了。”

“不能不多想啊夫人。”姜子牙拍了拍马招娣的手背卧上床榻，“伯夷叔齐本在暗处，闻仲死后朝中无人，帝辛无计可施才把他二人摆到了明处。帝辛离不开费仲尤浑，更离不开伯夷叔齐，只要帝辛还在王位一天，我们就不能把他们如何。为夫利用帝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敏感心理，捏造一桩子虚乌有的谋逆案件出来，其实充其量也就是分散开伯夷叔齐的精力罢了。今岁元月天子除服，今日朝会又正式颁旨将于本月二十亲征渑池，为夫不怕别的，只担心申公豹此番是将计就计别有所图。”

“申公豹同你交手多年虽一直处于下风，然败而不倒却也足以说明他是有几分手段的。要说他会察觉出朝歌有你埋下的棋子借此机会加以铲除，也不是不可能哦。不过好在你埋在朝歌的那几枚到现在都还只是闲棋，申公豹一时半会儿想挖也挖不出来。”

“夫人有所不知，为了对付伯夷叔齐，为夫曾秘密动用过这几枚闲棋。风过留声雁过留痕，如今想来，难保不被申公豹瞧出端倪。这几枚闲棋尚有大用，为夫绝不能袖手在旁由着申公豹肆意摆弄。”

“可是相公，你现在并不知道申公豹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贸然出手的话，会不会打草惊蛇啊？”

“所以我才彻夜难眠啊，本打算深夜静思斟酌出一个办法，谁知竟毫无头绪。”

“你毫无头绪是因为你太累了，从侯爷薨逝到现在你都没怎么睡过觉。你听我的，躺下来闭上眼睛好好睡觉，等你睡醒了，神清气爽了，你自自然然就会想出办法来了。睡嘛相公，快睡，牙牙，睡嘛睡嘛。”

“好，我睡觉。”姜子牙最禁不得马招娣撒娇，每当听到那腔软软腻腻的嗓音他的心都会忍不住痒痒的。腾开手臂用力扯落帷帐掩住床笫，三千发丝正要交缠之时紧闭房门突然被怦怦叩响。姬发连夜遣人急召姜子牙入西伯侯府议事，姜子牙接令后亦不作迁延立马整衣匆忙觐见，“天子夜半传唤子牙，不知所为何事？”

“岳父，我西岐城外似乎闹起了瘟疫。”姬发抬眸见到姜子牙进来即刻起身迎上，抽出死掐掌中许久的急信递到姜子牙手上，“起先是打朝歌逃难至此的百姓零星进城寻医，最初以为是风寒，可病患服药后高烧仍然不退而且咳嗽加剧呼吸困难，少数伴有腹泻胸痛。情况报到我这里来时，已经有不少村落出现家庭集体患病的现象，淑祥半个时辰前出诊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

“淑祥出诊的时候你为何不即时告知于我？你可知道如果真是瘟疫的话，哪怕只是短短半个时辰都有可能导致疫情蔓延失去控制吗？”姜子牙听罢姬发叙述看完手中急信登时恼了，哪里还管什么君臣大礼冲着姬发张口就是一顿呵斥。幸得姬发是真心尊奉姜子牙为父因此并未计较他的僭越乖乖低头挨训，姜子牙怒气过后回过神来自知失礼，然眼前情势间不容发他也顾不得跟姬发道歉赔礼了，“召集君臣，明早之前必须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防控方案。”

“喏。”姬发举起脑袋速速下令，那头远处一只五彩雀鸟冲破长窗如离弦之箭笔直飞来，不待在姬发肩膀落稳便自鸟嘴播放出了姜淑祥刻意压低的声音，“二郎你听我说，此次疫情比我们之前预想的要严重很多。目前造成疫情的原因不明，源头不清，疫病表症为发热、咳嗽、四肢无力、呼吸困难，少数伴有晕眩、腹泻、胸痛，不排除后期会有出现其他症状，属于烈性传染。我的建议是立刻封城，暂停城中所有聚集性活动，所有人尽量居家减少外出。还有，派专人逐一排查，只要出现我刚才所说症状的马上进行隔离观察。”

“糖糖，我是爹。”姜子牙一把从姬发肩头拿过雀鸟，面色凝重语调深沉，“封城不是儿戏，你确定有这个必要吗？”

“我确定。”姜淑祥沉默一瞬后出言回答，声音利落铿锵不容置喙。姜子牙放飞雀鸟眉心成川，余光瞥见姬发像个木桩犹自在旁站着眼中又不禁燃起火来，“发什么愣呢，下令啊。”

“是。”封城之令重乎千钧，岂是上嘴皮碰下嘴皮那般简单。姬发初知西岐城外疫情爆发时便已有封城打算，请姜子牙来不过就是求个底气。不想姜子牙在了解情况后竟直接拍了板儿，那如此一来无论日后出现何种乱子都有姜子牙帮忙扛着了。姬发掀衣跑出调配人手筹措物资前仍不忘向姜子牙露出感激一笑，姜子牙吁了吁气捋了捋衣袖千里传音相请孔宣。半盏茶后孔宣回应，不啻一道惊雷在姜子牙耳边轰然炸响，“子牙，冥界闹起了瘟疫，我实在抽不开身，你找淑祥吧，她没问题的。”

“孔宣，你手上的病患都什么症状？”姜子牙脑海中一道锃亮锋芒霹雳一闪，孔宣描述完症状后眼珠一转紧跟着问道，“怎么，你那边也这样？”

“淑祥传回来的消息跟你说与我的完全一样。”姜子牙胸口渐次起伏，片刻功夫不到李长庚打九重天喊他的嗓门更是照着他的胸口狠狠一击，“子牙，九重天闹瘟疫啦，我真的就是回去装个酒而已啊，现在我困天上回不来了，真不是你哥我偷懒啊……”尾音模糊似缥缈流云，姜子牙努力定神随便摸着一张长案缓缓坐下，“孔宣，方才李长庚跟我说，九重天这会儿也在闹瘟疫。”

“什么？！”孔宣猛地弹起差点失手把药杵扔了出去，“你等着，我这就联络岐伯。”

“好，我等你消息。”姜子牙脱力般地俯下身子，眸中一点墨色黏在地上挪不掉移不开。屋外天地黑得吓人，在天地颜色变得最黑的时候孔宣的消息终于传了过来，“子牙，我跟神农、岐伯、俞跗、淑祥研究过了，我们一直认为，能够同时感染神、仙、人、鬼、魔的瘟毒只有一种，就是尸毒！所以，要想真正切断这场瘟疫的源头，唯有三界无死尸！”

“已然入土的尸体自有去处，暴露荒野的也有办法处置，可要三界停止死亡，这怎么可能？”

“冥界疫情集中爆发在酆都，姜伋和俞跗比我早一步到。我们商议病因的时候姜伋就在旁边，他已经正式下教转轮殿修改生死簿，冥界鬼差停止勾魂了，现在就看你的了！”

“好，我知道了。”姜子牙颤抖着从天书中取出昊天上帝留给他的那道法旨，闭拢眼目唇角抿得死紧。帝辛二十七年三月十五，西岐与朝歌于同一日挂出免战牌，人间止战。两日后，朝歌王宫收到西岐姜淑祥亲笔书信，要求朝歌方面将病患全数送往渭水统一救治，落款是大周王后邑姜。九尾狐招来申公豹仔细思量后觉得不妨答应，反正救得活扯得上帝辛海量汪涵爱民如子，救不活算得着姬发沽名钓誉不顾百姓，左右没什么坏处，干脆顺水推舟送走瘟神。帝辛二十七年七月初七，三界病例清零，西岐本土无感染无死亡。姜淑祥唯恐疫情反扑防范不及，提议三界且慢恢复秩序再观察一个秋冬不迟。帝辛二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七，疫情卷土重来，逞凶三十日后为姜淑祥所止。帝辛二十八年七月十五，神农谷正式宣告三界疫情结束，冥界鬼门关重新打开，朝歌和西岐各自恢复生产秩序。

“天子，此乃妾之奏章，请您批阅。”姜淑祥恭恭敬敬地把一卷竹简奉到姬发手边儿，姬发心疼姜淑祥泛白脸色忙伸出双臂把她扶到自己怀里坐下，“不好好躺着又忙活起这些，都说了不着急。”

“救人如救火，你哪能真的不急？这事儿搁在我这儿也是焦心，索性早办完了我歇着也舒心。你这就看看，若有什么疏漏，我们再议。”

“好，我这就看。”姬发搂了姜淑祥一搂，放下手中的政务认真批阅起来。姜淑祥这道奏章议的是医事制度，具体说来，分医学为食、疾、疡三科，设医师、食医、疾医、疡医、上士、中士、下士。医师掌医之政令，配上士二人下士四人。食医掌民之食，配中士二人。疾医掌民之疾，配中士八人。疡医掌种疡、溃疡、金疡、折疡，配下士八人。聚毒药以共医事，凡邦之有疾病者，疕疡者，造焉，则使医分而治之。岁终，则稽其医事，以制其食。十全为上，十失一次之，十失二次之，十失三次之，十失四为下。姬发考虑一番后提笔增添兽医一职，掌医战马耕牛家畜。姜淑祥看到这笔放下茶杯笑道，“还是二郎想得周到，添上这个职位，众生有疾皆可医了。”

“淑祥你又哪里会想不到，不过是怕惹来非议故意漏掉，专等为夫添上这笔罢了。”

“那谁叫你是我的依靠呢，凡扎手烫手的当然都得抛给你了。”姜淑祥整个人都结结实实地靠到了姬发的胸膛上，姬发弯臂环住姜淑祥的身子柔声说道，“政事谈完了聊些别事。上个月小敖来找你，我说你在房里休息，他便含糊两句走了，你可知为何？”

“去年三月弟妹临盆情势凶险，水晶宫哭着求我过去。因为弟妹是子痫，我便冒险为弟妹剖腹生产，许是为了这事儿吧。”

“剖腹生产，淑祥也真是大胆，内弟合该为这事儿吩咐小敖上门寻你。”姬发打趣了姜淑祥一句把她抱到榻上安置，然后转身回到案后继续处理政务。疫情平复后朝中又有小人冒头作妖，抨击姜子牙在疫情期间擅断战事专横揽权有僭越天子之嫌。姬发斟酌之后下旨将弹劾姜子牙的官员全部夺职查办，并在朝堂之上郑重褒奖姜子牙的忠勤。西岐丞相府内那数白梅又自含苞绽放，姜子牙伫立树下嘴角勾起噙上一抹冷笑，“都听说了？是伯夷和叔齐黔驴技穷还是这次又被你从中作梗了？”

“姬发具帝心行帝术，此番是伯夷叔齐算错了帝心。”白梅疏影间，申公豹赫然自暗中走出，明媚的阳光洒在他玩世不恭的脸庞上，居然格外的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