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低眉恋红颜 第351章 第三百二十五章 亲疏

“果果哥！”哪吒扳着姜伋的肩膀眉飞色舞地描绘着今日在西伯侯府食用过的美味佳肴，姜伋只含上一缕温和的笑容静静聆听，直到哪吒说得口干舌燥扭头向敖丙要水方才暖声开口，“我让华云包了些羊汤回来放在厨房热着，你快去喝吧，去晚了可就没啦。”

“哦。”哪吒不似平常那般立刻跳起身子飞去厨房，而是蔫吧了笑脸闷声半晌然后突然冒出了一句令姜伋摸不着头脑的问句，“果果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哪吒了？”

“啊？”姜伋不解哪吒是打哪生出来这样的念头一时怔愣，哪吒却当是姜伋承认了眼角瞬间滚出一串泪珠儿，“果果哥，哪吒会乖乖听你话的，你别不喜欢哪吒。”

“不是……”姜伋赶忙抬手给哪吒拭泪，耐心地哄着直到他情绪稳定哈欠连天慢慢睡去。敖丙把哪吒扛到一边儿的小榻上安置，姜伋撑头侧卧眸底仍存一抹困惑颜色，“今早哪吒还好好地，不过在西伯侯府吃顿饭罢了，怎么就伤心成这样了？难道是金吒和木吒回来了，这李靖的心又开始偏得没边儿了？”

“不见得。若是李靖的缘故，那他该抱着姜先生哭才对啊。”敖丙安置妥哪吒后即刻回身到姜伋身边侍候，手中羽扇轻摇为姜伋送风，“哪吒也就外表成熟，内里其实就是个小孩儿。小孩儿本来就是说哭就哭说笑就笑，我看公子根本无需过于挂心。”

姜伋摇了摇头，眸中忧虑渐次深重，“正因哪吒是个孩子我才格外留心，生怕他一个不慎走错了路。”

“公子对别人家的孩子这般上心，对自己家的孩子倒是很放心的嘛。”敖丙忍不住撇嘴抱怨，在姜伋陡然凛冽的注视下鼓足勇气张口，“奴才难道说错了么？衡儿、季儿、得儿，他们可都是公子的亲骨肉，可公子待他们如何呢？别的不提，从得儿出生到现在，您抱过他几回？还责怪李靖偏心，您的这颗慈心也没怎么放正嘛！”

“放肆！”姜伋翻脸竖眉喝斥，敖丙抿住嘴角忿忿下跪听候处罚。姜伋冷眼瞧着刻意昂首梗脖的敖丙片刻，终是软下语气叹声说道，“正因我是他们的生身父亲，我才没有把他们放到身边儿教养，我是不想他们学得跟我一样。”

“公子有什么不好，醒掌天下权睡卧美人膝。奴才这辈子能有公子一般的成就，奴才就死而无憾了。”

“哦？此言当真？”姜伋挑了挑眉，看了看敖丙在那小鸡啄米不觉间油然生出了逗弄他的心思，“那小敖你是要醒掌天下权呢，还是要睡卧美人膝呢？”

“我……”公子在上，若回想要醒掌天下权那就是僭越，但若答睡卧美人膝，他家中都已藏了一位美人还要什么美人？敖丙咂摸出姜伋又在给他下套登时恼了起来，“奴才什么都不要，只想好好伺候您。”

“知道了，我们小敖最乖了。”姜伋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和语气俱如暖阳一般恬静和煦，敖丙乖觉地蹭了两下姜伋的掌心后慢慢伏到姜伋膝上默默不语。卧在小榻上的哪吒翻了个身十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姜伋耳廓一动循着动静瞧去莞尔一笑，“小祖宗，可是饿了？”

“嗯。”哪吒眼神蒙昧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敖丙从姜伋膝上下来顺手把哪吒给带了下去。姜伋拿起枕边的竹简接着刚才继续翻看，期间俞跗进来奉药见到姜伋这般操劳忍不住又是一番唠叨劝谏。阎罗王入内请示今夜是否需要内眷侍寝，姜伋先是点了鲛儿的名字然后一脸严肃地将手里的竹简递了出去，“这是梅山的鬼差今年的业绩表。”

“这份业绩表臣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啊。”阎罗王疑惑接过竹简，反复看了三遍依然没察觉出哪里有问题，“臣愚昧，请公子训示。”

“你不觉得这份业绩表跟蚩尤递上来的折子在内容上存在出入吗？”姜伋挑眉言道，抽出蚩尤递上来的折子交给阎罗王，“你仔细看看，这份业绩表上有三名鬼差的业绩与蚩尤折子上所述不符。如果是统计错误，那蚩尤这个统领当得也未免太不尽职了。”

“僚属业绩向来都有随机指定第三方统计的惯例，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出现漏记误记。臣以为……”

“蚩尤曾执掌地府，断不会粗疏到这个地步。当然我也明白你的意思，这样吧，本座这两日亲自走一趟梅山，君翊殿即刻发教令知会蚩尤。”

“既然公子质疑蚩尤存失职之嫌，何不微服暗访以查真相？特降明诏通知蚩尤，倘梅山真有

问题，高调行事只怕公子这回是要白跑一趟啊。”

“对蚩尤的怀疑也只是猜测并无确凿实据，何况本座心里其实也不相信此事系蚩尤故意为之。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下去拟教吧。”

“喏。”阎罗王躬身上前伸出双手将竹简放回后拱手退下，姜伋颔首回礼毕阖拢双目躺到榻上陷入沉思。散落眉睫似乎沾染上了些许水意，姜伋霍然睁眼眸光凌厉，鲛儿吓得心脏猛地跳漏了一拍瞬时伏身跪倒在地，“奴婢僭越，望公子重罚。”

“起来吧。”姜伋缓和了神色抬了抬手，凝睇着眼前这个战战兢兢偎进自己臂弯的柔弱女子心底终究不免还是划过了一道疼惜，“别怕，我没怪你。”

“谢公子恩典。”鲛儿小心翼翼地舒了口气，试探着伸手攀上姜伋胸膛准备服侍他解带宽衣。暖香盈于袖内，妩媚浮在眉间，姜伋情难自抑展臂纳软玉入怀，却又在发丝交缠之时暗暗嘲讽自己的情不自禁，“明日我回马家处理些事情，你若觉得丞相府不自在……”

“奴婢在府内一切都好，公子无需挂碍。”鲛儿生怕姜伋下达斥退命令赶忙恭声表态，姜伋浅浅吻了吻鲛儿的削肩，刻作淡声说道，“昨日用膳时发现你胃口不是很好，是哪里不舒服？”

“许是近来天热才会如此吧，奴婢真的没觉得自己哪里不适。”鲛儿沉溺夫君此刻的这点温柔贪婪地想要更多，姜伋勾了勾唇角没有理睬鲛儿的婉转求欢自顾自地闭上了眼睛。融融的烛火又灭了两盏，泰山府君和姜子牙听到姜伋已然就寝的禀报表情都甚是诧异，“今天怎么歇得这么早啊？是头又疼了？”

“不是。”阎罗王以微笑打消泰山府君与姜子牙的忧虑徐声说道，“公子明早要出门，是以今晚才会早睡。”

“明日十四，后日十五，人间素来趋吉避凶，有在鬼节谈生意的么？”泰山府君不解的目光在姜子牙的脸上过了一遍后重新转回到阎罗王的身上，姜子牙思忖片刻后猜度着问道，“果果是不是要去处理马家的事儿啊？”

阎罗王点头道，“正是。另外公子还要往梅山一趟，旨意稍后就会自君翊殿下达蚩尤。”

“行吧，那你要记得明日多安排些随从。伋儿这会儿正病着，身边断不能没个跟随伺候。”

“喏。”阎罗王躬身一礼退至旁侧站好，姜子牙坐到泰山府君身畔含了九分清醒撑头假寐。翌日姜伋果然起的很早，华云服侍姜伋晨起敖丙在边上打下手。鲛儿捧着一碗燕窝进来，姜伋眼角瞥了一眼皱眉说道，“马家刚亏了一笔钱，这燕窝耗费又大，我看不如免了吧。”

“吩咐您用燕窝这是老太爷发的话，您想免了那得去跟老太爷说，奴才可不敢做老太爷的主。”华云接过鲛儿手里的燕窝毕恭毕敬地呈送到姜伋面前，姜伋吐了吐舌头没敢再多言取过燕窝乖乖饮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鲛儿陪着姜伋去跟泰山府君与姜子牙拜别。华云俯身恭送，待姜伋和鲛儿的身影没入帘外方直起身子，肃容扭头冲着身后深深垂首的敖丙冷声喝斥，“你怎么回事儿？身为奴仆怎么可以起的比家主还晚？”

“云哥，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了。”敖丙没作辩解老老实实地赔礼认错，华云软下面容体谅地拍了拍敖丙的肩膀，“你现在手上的活儿啊我都干过，知道照顾家主起居琐碎劳累。不过咱们既然干了这个活儿，不管多苦多累那都得把活儿干好。行啦，你去睡个回笼觉，这里我来收拾。”

“谢谢云哥。”敖丙打个哈欠菜着脸色出去，迎头撞见哪吒瘪着小嘴眼泪吧啦的样子吓得马上提神醒脑，“哪吒，你……你被李靖揍啦？”

“没有。”哪吒摇了摇脑袋擦了一把眼泪，拉住敖丙的胳膊晃来晃去，“小敖，果果哥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敖丙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仰天狠狠翻了一个白眼儿，扯着哪吒的身子直接把他扔到了姜子牙的面前，“姜先生，哪吒我就交给您了。这孩子昨天缠了我一晚上，公子交代给我的任务我一项都没有完成。公子昨天是没问我，但他出门回来我要是还没办妥，公子定然是要重罚我的，所以姜先生，哪吒我只能拜托给您了，您辛苦了！”

敖丙话音未落便脚底抹油溜得没影儿，姜子牙笑着把哪吒拢到自己膝下，“好了哪吒，陪师叔聊聊天儿如何？”

“师叔……”哪吒扑进姜子牙怀里小兽似的蹭着他的身子，“打我从前线回来果果哥就没怎么理过我，今天他出远门也没跟我说。你说果果哥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不要我这个弟弟了？”

“怎么会呢？”姜子牙扶起哪吒抬手给他拭泪，放缓了语速轻声说道，“你果果哥病了，当然会恹恹的没有精神。再说了，他以前出门也没回回都告诉你啊。”

“可这回跟以前不一样。从前我跟果果哥说话，果果哥从来都没有找理由打发过我，可昨晚我还没说两句他就赶我走。我知道，我大哥二哥抢了他差事，所以他连带着也讨厌我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是，他赶走你是他不对，可刚才你也听见了，你果果哥给敖丙分派了很多任务，也许那时候他正在跟敖丙说事啊。再说了，你果果哥是先被罢职然后你大哥二哥才接任的，还是师叔向侯爷举荐的，哪来什么抢不抢的？哪吒，果果是你哥哥，金吒木吒也是你哥哥，你不能厚此薄彼，知道吗？”

“知道了。”哪吒慑于姜子牙的威严不情不愿地应了，旋即却又抬头缠着姜子牙追问，“师叔，果果哥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得过几天吧。”姜子牙故意没有给哪吒一个准确时间，哪吒听罢果然一脸失望地低下了头。姜子牙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一边安抚哪吒的情绪一边快速考虑如何跟李靖沟通才会在不伤两家和气的前提下解决这个问题。半晌主意拿定，姜子牙派人传话请李靖过来。聊至晚间李靖蹙眉回房，遇金吒下值换木吒接班立刻出言叫住，“金吒木吒，丞相唤我过去，说他将要布下阵法请天庭南北斗星君下凡护持西岐，所以这两日你们且留在府中，待七月十六上值亦不迟。”

“喏。”金吒木吒退下更衣，然后回来陪李靖夫妇用晚膳，桌上李靖佯作随意说道，“金吒木吒，五龙山的菩提子甘甜爽口，九宫山的鲷鱼肉质鲜美，你们有没有给哪吒带些回来啊？”

“哪吒哪爱吃这些啊。爹有所不知，这些年姜公子处处关照，菩提子鲷鱼什么的他都吃腻了。”

“姜公子处处关照，姜公子奔波在外都不忘关照哪吒，你们是哪吒的亲哥哥，你们都关照哪吒什么了呢？哪吒是我们李家的孩子，是你们的弟弟，你们不能因为哪吒自小由丞相教导便顺理成章地将兄长的责任扣到姜公子的头上！这两日哪吒逗留丞相府，你们好好与哪吒相处相处。要记住，你们才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

“我们知道了爹。”金吒和木吒被李靖这通训斥镇住，兄弟俩皆是一脸怔愣地点着头。殷十娘看出丈夫情绪不对，于是在服侍李靖入寝之时细声相问，“老爷，你今天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会说出那一大篇话来？”

“这些话我早就该说了，我很后悔拖到了今天。姜伋此人城府极深，哪吒这么黏着他，我真怕这孩子会近墨者黑啊。”

“阿嚏！”身处邯郸马家主宅里的姜伋突然之间打了一个喷嚏，敖丙赶忙奉上热水给姜伋暖身，“公子现在相信了吧，奴才可真没胡诌。”

“你是没胡诌，但你偷听人家说话，还专门跑来跟我打小报告一样不对，一样该罚。”姜伋责备地瞪了敖丙一样，嘴角渐渐漾出讳莫如深的一抹笑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