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低眉恋红颜 第235章 第二百一十七章 示弱

姜子牙临窗而立，双手鞠着一捧阳光，默默地细数着斑斓在掌心纹路间的细碎光屑。马招娣靠着柱子，揪心望了半晌，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两圈，蹑手蹑脚地溜到了姜子牙的身后。她探出脑袋瞧了瞧姜子牙的神色，嬉笑一声缠上了他的腰身。姜子牙被马招娣吓到，身形略略有些不稳。回头把马招娣拢进怀里，脸颊轻轻贴上了马招娣的鬓发，闷闷地道，“招娣，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竟会算计到侯爷头上。”

马招娣柔柔抬眼，清澈的眸子仿佛刚被水洗濯过，“牙牙，你这么做也是为了孩子好啊。当初你若不答应冥王，程碧莲肯定没法活，敖丙估计也活不了。现下好了，什么烦恼都没了。”她知道，君明臣直向来都是姜子牙的夙愿。是以，她不待姜子牙开口，紧接着便伸出一根手指比上了姜子牙的嘴唇，“但不管怎样，你算计西伯侯，终究是违背了你为臣的原则。但依我看，你有功夫在这愧疚，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成全侯爷的伐纣大业。”

“招娣。”姜子牙深情地拥抱着马招娣，似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有妻如此，他夫复何求！几朵红蕊坠在马招娣的乌黑发间，姜子牙低眉瞧见，聊发少年意趣，施法将红蕊变成了华胜，缀在了马招娣的髻上。姜子牙惬意地眯起眼睛，正悠游地享受着融融春意，墙根底下嗖地窜过去几道影子。姜子牙眼尖，认出带头的是哪吒，忙拉上马招娣随了上去。至后花园假山后，瞧见哪吒搂着雷震子和土行孙黄天化他们，在那探头探脑的。马招娣和姜子牙对视了一眼，撸了两把袖子，叉着腰上前，“你们这是干嘛呢？”

哪吒闻得动静赶忙跑过去捂上马招娣的嘴，一脸兴奋地小声道，“师叔母，有风景看。”

姜子牙板起脸来教训道，“你们几个知不知道非礼勿视是什么意思啊？”

猫在假山石缝隙间的武吉吹了个口哨，哪吒立刻围了回来。姜子牙凝着眉，挽上马招娣近前察看，原来是敖丙牵着程碧莲的手在树下你侬我侬。程碧莲的脸颊绯红宛若晨间的朝霞，敖丙郑重其事地取出一枚红宝石指环，脉脉含情，“阿霞，这枚指环是我母亲的遗物，临终交代，留给她的儿媳妇。阿莲，我敖丙虽出身龙族，却半生坎坷。挣扎至今，无所成就，唯有此命。今日，我以我这条性命作为聘礼，向你求婚。”他单膝跪地，奉上红宝石指环，神情激动而又忐忑，“你愿意嫁给我吗？”

程碧莲面上滚烫，涩然侧过脸去，慢慢地递出了蜷缩着的手指。敖丙心花怒放，珍而重之地把红宝石指环戴在了程碧莲的右手无名指上。哪吒和雷震子推着土行孙和黄天化哗啦啦地拥上前去，武吉叉着腰嚷嚷，“说好了的就待在旁边看看，你们跑过去干嘛？”

程碧莲臊得躲到了敖丙身后，整个人宛若一朵羞答答地玫瑰。敖丙凭空踢了一脸坏笑的土行孙一脚，冲着做鬼脸的哪吒鼓起了腮帮子，“又是你这只莲藕人起的头对吧？早晚有一天，我拿你熬汤喝。”

哪吒无所畏惧地吐了吐舌头，“我在被你熬汤前，师叔母会先把你红烧了。”

敖丙立马回呛哪吒，“我被红烧之前一定拉你作配菜啊。”

“好了好了。”姜子牙出言制止，看向敖丙关切地提醒道，“小敖，婚事既然已经定下了，你也该带着程姑娘去拜见你父王，两家相聚商量出婚期才是。”

敖丙毕恭毕敬地道，“姜先生说的是。家父已经见过阿莲，这会儿在跟程夫人说话。我正打算带阿莲去给公子和少夫人请安。”

一片树叶打着旋儿飘落下来，叶片骚得敖丙脸上痒痒的。阿傍灵活地从树上荡了下来，戏谑地朝着敖丙扬了扬眉尾。程碧莲怔怔地望了望阿傍，呆呆地开口，“我记得，你好像是阴府的府主？”

“正是正是。”阿傍的唇角堆满了笑容，声音甜腻十足，“能被这么美的姑娘记住，实在是我的荣幸。有空的话常来玩，我保证让你的日子舒心顺意。”

敖丙恼怒地抖开长袖，秋风扫落叶般地扇开阿傍，“阿莲是我未婚妻，有我在轮不着你喜欢她！再说了，君上不是把孟婆庄的阿荷指给你了吗？”

“别用这种看风流浪子的眼神看着我嘛，我是专程来探病的。”阿傍讪讪地耷了耷眼睫，眸中陡然掠过一丝警告的锋芒，“顺道劝你一句，最好等公子传召你再过去。公子这会儿的心情糟糕透了，你还是别去招惹他了。我虽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听今早去给少夫人送石榴糕的阿荷说，公子因为账面亏空而大发雷霆，不禁勒令少夫人跪祠堂反省，还杖责了一名姓朱的管事。”

姜子牙夫妇的脸色同时一肃，敖丙的脸色猛地一阴，暗自思忖：姓朱的管事……朱成吗？

受过刑罚的朱成拖着模糊的血肉跪爬到姜伋脚边叩首谢恩，姜伋放下茶杯冷峻呵斥，“我虽说是因为账面亏空才罚的你，但到底是因为什么，我想你心中有数。”

朱成的额角和发梢皆被疼痛的冷汗打湿，回话时口齿也不似平时那般清楚利落。姜伋倒也没计较他这时候的失礼，只是厉声命令，“即日起，布坊接手的所有生意必须经过我同意。若被我发现你私下接单，你就给我收拾铺盖滚出马家！”

朱成声音低弱地恭敬道喏，朝着姜伋磕了三个头。候在门外的仆役躬身进来，把朱成搀了下去。管家上前添茶，同时俯身禀报，“家主，大公子杖责已毕，特来谢恩。”

姜伋举杯的动作一顿，眉毛皱了皱，“我不是吩咐过，杖责之后直接送大哥回房休息的吗？”

管家唯恐姜伋降罪赶忙哈腰解释，“家主明鉴，是大公子执意如此，奴才……”

姜伋闻言动了动心绪，微微点了点头。管家领命，管家转身把马昆扶了进来。姜伋坐正了身子稍稍抬眸，马昆依礼跪倒拜谢。管家明事地给马昆铺了张席子，并且贴心地地垫上了软垫。姜伋挥退管家，胳膊闲闲地搭上了凭几，“大哥是有话要跟我说？”

马昆低眉道，“因为家主当众发落了奴才，为了家主的威严，奴才没有反驳您。但是奴才私以为，家主这番处置，有些欠妥。”

“哦？”姜伋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道，“大哥是不服气自己挨了板子，专程来跟我理论的。”

马昆伏低了身子，敬声道，“奴才失职，险些酿成恶果，家主赏奴才板子理所应当。奴才只是担心，姬发和姬旦还留在邯郸，此事若被他们知晓，咱们家会有麻烦。”

姜伋淡然自若地嗅着茶香，眼神如鹰一般的锐利，“凭姬发的心胸，岂会相信我看不出姬旦在打什么主意？明知是个圈套，面子上却还要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心甘情愿地往里跳，这样一来，姬发会不自觉地在感情上地偏向我。危机解除后，我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积攒了满腔的怒火也该发泄出来，这是人之常情。倘若我沉得住气，一直不责罚你们，姬发反而会觉得，我心思阴狠难以驾驭。”

“那主母呢？家主这一罚就是七天，您不觉得这样做会让咱们家的后院起火吗？各房进献婢女，不单是为了伺候家主衣食，更是希图伺候家主床榻。但因家主独宠主母，所以她们才循规蹈矩不敢僭越。可家主今日重罚主母，她们以为主母失宠，心思定会活络起来。这个时候，后院热闹合适吗？”

“说是后院，有名分的也就只有鲛儿一个。男主外女主内本是常理，我不知道婢女们各怀心思，一点都不奇怪。而这回发作突然，内院失了平衡，我身为家主却无力维持，正说明我能力不足。这样的一个人，当然不会成为威胁主上的权臣，姬旦也就不会再费尽心思提防我了。”

马昆凝睇着姜伋品茶的淡泊样子，忍不住开口问道，“家主，您何苦呢？以您的手腕儿，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并不是什么难事。”

姜伋眸色黯淡了一瞬，随即云淡风轻地笑道，“我为姬发卖命，姬发保我马家。这是一笔交易，谈不上公平，往后也少不得熬神，却是我当下最好的选择。”

马昆内心震荡翻覆，匍匐在地眼圈含泪。姜伋安慰了马昆几句，扬声唤来管家服侍马昆回房休息。打发完了这厢，姜伋揉着眉心疲惫责骂，“还不给我滚下来！真当我眼瞎，以为化身成房梁上的描彩我就认不出你！”

敖丙呲溜一声沿着房柱滑了下来，幻出人形跪倒在姜伋足下，“公子恩典，奴才谢恩。”

“来伺候。”

姜伋阖目，懒懒地吩咐一句。敖丙领命，膝行上前力道适中给姜伋揉肩。鲛儿挪步进门，敖丙立刻停下动作，跪至旁侧恭迎。鲛儿颔首还礼，面向姜伋屈了屈膝。姜伋气恼睁眼，鲛儿心中畏惧，白皙颈项泛起一层细小的疙瘩，“禀家主，您之前说把青玉流珠供奉在了外公灵前，可是妾并没有看见……”

姜伋冷笑一声截断鲛儿话语，俊秀的脸庞怒火横生，“所以，你才不顾训诫，擅出祠堂来质问我，是吗？”

“罪妾不敢。”鲛儿双膝噗通坠地，急声辩解，“罪妾以为，青玉流珠供奉灵前竟不翼而飞，必是出了内贼无疑。还胆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举，必须严惩。罪妾斗胆，恳请家主彻查。”

“相较于事后彻查，防范于未然更好吧？你这个主母，到底是怎么当家的！”姜伋的声音森然，像是浸泡过严冬的雪水，“回祠堂，十天。”

鲛儿湿着眼角抬眸，见姜伋转过视线不再看她，伤心地抿了抿唇，起身退下。敖丙挥袖将门窗合拢，纳闷地问道，“公子，少夫人禀告的这件事的确严重，您真的不管啊？”

“人手早就散出去了。”姜伋呷了一口茶水，“我不着急，是因为我已经知道青玉流珠的下落。”一个眼神吓退凑到面前一脸好奇的敖丙，姜伋瞧了眼时辰，徐声吩咐，“你替我跑趟西岐，问我娘要一个名叫季晨的伙计。”

“季晨？”马招娣满眼地茫然，“季晨是谁啊？咱们聚美堂有这么个人吗？”

敖丙笑道，“夫人何必与我装傻呢？莫不是夫人也看重季晨，不舍得割爱，才矢口否认？”

马招娣抻着嘴角说道，“果果想要的，当娘的有什么不能给的，我是真的不知道季晨是谁。”正巧姜子牙和南宫适前后进来，马招娣赶忙迎了上去，“相公，你听过季晨这人吗？小敖说他在咱们家的胭脂铺当差，可我实在没有印象。”

敖丙勾了勾嘴角，幽怨地道，“夫人，您若不愿意，直说就是了，没必要糊弄我。”

“你这孩子……”马招娣被敖丙激得眼看就要发飙，姜子牙暗道不好赶忙劝止。南宫适僵着笑容问道，“姜公子好端端的，要聚美堂的伙计作什么？马家婢仆如云，还缺使唤啊？”

敖丙叹息着回答，“最近马家也不晓得是伤了什么阴鸷，事儿一桩接着一桩。前些时候，不知道谁这么缺德，居然连祠堂内的供品都偷。事发后，公子发落了管事，这位置就空了出来。选人填补，奈何挑了半天，没一个称心的，公子便想起季晨来了。他随公子出过远门，人机灵，手脚也勤快，公子这才想把他要过来。”

南宫适应了一声，扯了扯生硬的嘴角。马招娣使劲儿地想了想，烦躁地挠了挠后颈，索性这样道，“小敖，你这就去聚美堂，要是找到季晨了，你就直接把人领走。”

“多谢夫人。”敖丙高兴地道声谢，闪身而去。南宫适也向姜子牙夫妇告辞，步履匆匆地出了府。马招娣望了眼南宫适的背影，疑惑地看向姜子牙，“相公啊，南宫将军的表情好奇怪啊。而且，平时他可都要耗上好长时间才走，今儿个是怎么了？”

姜子牙思考片刻了然一笑，携着马招娣往内堂进去，“因为他着急回去圆谎啊。”

马招娣诧然，不禁啊了一声。姜子牙俯在马招娣耳畔，娓娓道起了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