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低眉恋红颜 第160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通灵

“夫人，家兄已经成亲了。如果让我大嫂知道，他和一位如此美艳的寡妇近距离相处的话，会不高兴的。”

姜淑祥浅浅一笑，自然妥帖地隔开马昆和塔娜。塔娜后退三步，弯起了嘴角，“是吗？难道你大哥和你弟弟一样，时不时都要跪个算盘之类的？”

马昆嚷嚷起来，“胡说八道，我才不像他那么没出息！”

塔娜眉毛向上一挑，调侃道，“照这么说，你在家是跪瓦片的喽？”

马昆灰白着脸色大叫，“跪什么瓦片！地砖摆在那现成的……”他一下子反应过来，急忙捂上自己的嘴。哪吒第一个笑出声来，然后是武吉，接着是哮天犬和土行孙，一时间厅内笑声成片。姜淑祥默默掩面，马昆的脸就像冬日里烧红了的炭。西伯侯忍住笑意咳嗽了一声，抬手将厅内的笑声压了下去。待大厅静了下来，西伯侯问道，“丞相，你侄儿和桑部的夫人是旧识吗？”

姜子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甚清楚。塔娜笑道，“确曾相识……如果这孩子也佩戴着通灵血玉的话。”

“通灵？”马昆哈哈笑道，“那你确实认错人了。我有血玉不假，但它并不能通灵。”摘下向来深藏于衣服里多年随身的环状玉璧在塔娜眼前晃了晃。姜子牙见到玉璧眸色一变，蹙眉似在思索。马昆将玉佩戴了回去，心中腹诽塔娜纯属多此一举。出乎马昆的意料，塔娜竟然轻轻一笑，清亮的眼眸投过来一抹赞赏的光芒，“你这个小鬼倒是蛮守信的嘛！”

马昆无语地抽着眉角，塔娜柔声道来，“这小子十年前误打误撞进了桑部，并且看到了我的真身。因为桑部与北冥的人族毗邻，为了不吓到无辜，我就请他保守秘密。他当时许诺说纵使相逢亦不识，所以才会一直假装不认识我的。”

西伯侯点了点头，姜子牙不解地问道，“既然小侄并未破誓，你为何还要杀他灭口呢？”

塔娜神色震惊，笑容敛起，“灭口？！这话从何说起？”

“就在不久前啊，一只冰蚕来攻击我。对方大概是知道我晓得躲开冰蚕的方法吧，所以就先攻击了我的同伴，趁我用扇子驱赶的时候爬上我的扇子。待我收回扇子，冰蚕就趁这个时候咬我。”马昆低下头来，一脸的委屈和哀怨，“为了除掉我，你还真是费心呢！”

“我没有！”塔娜大声驳斥，“如果我这么做的话，女娲娘娘一定会降罪的，我也不可能还有命站在这里啊！”

姜子牙心头忽地一颤，姬发已然冷声询问，“九尾狐吸了你丈夫的魂魄后，你丈夫的法力也会任她所用吗？她是不是也具有分化出蚕蛹的能力了？”

塔娜点头道，“这是自然。依那只九尾狐的资质，她这会儿应该已经融会贯通了。”

西伯侯与姜子牙脸色骤变，姬发和姜淑祥对视一眼后眉头皆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太姒拢在袖中的双手绞在一起，姬旦薄唇抿了起来，散宜生及南宫适额头均爆出了青筋，连马昆的脸色也不甚好看。雷震子不明所以看向太姒。太姒回了雷震子一眼，对着同样懵然的塔娜温声笑道，“夫人大病初愈，不宜奔波操劳。就在西岐好生将养两日，至于之前的事情，既是误会，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塔娜含笑道了声多谢，扫了在场众人一圈，不知该进该退。马昆上前一步拱手道，“侯爷，聚美堂还有一些杂事要处理，草民就先告退了。”

西伯侯无声颔首，马昆行礼退下，顺道把不知所措的塔娜拉了下去。厅内彻底沉寂下来，静得连每个人的心跳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半晌，西伯侯才一脸后怕地感叹，“这只九尾狐还真是心思深沉，深谋远虑啊。”

南宫适曾掌兵权，且与姜子牙同为西伯侯的姻亲。如果说近年来功劳渐薄是姜子牙刻意排挤打压的话，绝对是说得过去的。马昆是姜子牙的侄子，是代替姜伋走了这一趟。万一南宫适有什么闪失的话，那么说姜子牙施计谋害，再设计马昆这个早早被赶出马家大门的外人成为替罪羊，便十分的合情合理。毕竟南宫适鲜在正面战场露脸，一般不会有人联想到朝歌那边去。而这样一来，姜子牙既除掉了政敌，又帮儿子扫清了障碍，无疑是最大的赢家。当然接下来，西岐就该上演百姓哗然，群臣积愤，西伯侯贬斥姜子牙，甚至有可能把姜子牙给处决来安抚朝堂的戏码。只要姜子牙不是西岐的丞相，哪吒等将领都会怒而流散，阐教的高人也不会再出手相助。届时只要申公豹挂帅，西岐必然是帝辛的囊中之物。先前借和谈之机诬陷西伯侯杀害姜子牙没有成功，这一次就隔山打牛，试图用南宫适性命做文章。

“打得一手好算盘哪！”马昆摇着扇子啧啧，哪吒的小脑袋从马昆身侧冒了出来。马昆吓得心漏跳了一拍，拢起扇子佯装很用力地敲了哪吒的脑门一下，问道，“我正要找你呢，你知不知道你辛瑶嫂嫂去哪了。我回来之后一直没看到她，想问姑父姑母好几次但都没问成。”

哪吒挠了挠头发想了一会儿后说道，“辛瑶嫂嫂见你死了很伤心，去找果果哥救你，然后就好几天都没有消息。后来师叔母从小敖那里打听到，辛瑶嫂嫂好像是被果果哥幽禁了，说是等你回来后处置。”

“处置？”马昆眉心直跳，“小敖有没有说你果果哥为什么要处置她？”

哪吒摇了摇头。马昆心下一沉，暗道不妙，转身拔腿就要折回去找姜子牙。这时一股极其寒冷的阴风强烈刮了过来，马昆被风吹得一时间无法呼吸，哪吒调转体内仙气扎稳脚跟，抖出了混天绫。

关得严丝合缝的大门被大力推开，孔宣气喘吁吁的冲进屋内。他顾不上礼数一把握上姜子牙的手臂，气还没喘过来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赶紧把你侄子送到海上三岛，晚了就来不及了！”

姜子牙莫名其妙，这时哪吒叫嚷着跑了进来，“师叔不好了，马昆哥哥被秦广王给抓走了！”

姜子牙心底一震揪上孔宣的衣领子，“到底怎么回事？”

孔宣缓了口气，道，“你侄子写了个叫《幽冥后妃传》的话本子，不仅把冥王骂个体无完肤，还把泰山府君说成了冥王的臣子。冥王大怒，当即派遣秦广王来阳间拿人，我趁冥王不注意溜出来报信，不想还是来迟了一步。”

姜子牙心心念电转，躬身向西伯作辞后抬脚就走。孔宣拉住他，“你一个人行吗？他现在可是冥王。”

姜子牙态度笃定，“就因为他是冥王，我才有把握。你帮我好好看着招娣，别让她乱跑。”

孔宣目送着姜子牙风一般地离去，不放心问姜淑祥，“你爹一个人去真没问题啊？”

姜淑祥眸色深深地点了点头，与西伯侯夫妇道了声告退也疾行离开。她飞奔至聚美堂马昆的房间，搬开垒成一堵墙的书简，翻出了一个箱子。拆掉包裹在外厚厚的油布，破解了马昆设下的机关后，姜淑祥面色凝重地打开了箱子。姬发从姜淑祥身后走了过来，凝眉问道，“这就是《幽冥后妃传》的手稿吗？”

“嗯。”姜淑祥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她取出竹简，接过姬发递过来的小刀刮掉封在竹简上的硬泥，“数年前我和果果去东海探望大哥的时候见到过这个话本。当时果果因为好奇所以打开来看，没想到大哥却阴沉着脸一把抢了过去还把果果痛骂了一顿。”她展开竹简，见到卷首的题诗，立时变了神色。

马昆从未想过能活着迈入鬼门关。他站在庄严的神殿前，仰望着深重宫阙，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秦广王作了一个请的手势，马昆面向高悬的匾额长揖至地，提起衣袍拾级而上。到了殿门前，再次弯腰参拜，才步履从容地迈了进步。弯腰弓手至玉阶下，马昆三跪九叩，神情十分之虔诚。冥王正坐在案后阅读话本，右手边摆着一个金丝楠木制成的小匣子。他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话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饶有趣味地吟诵，“婧宸者，归墟祭祀也。彼王驾降临，率众跪迎，旋册为妃。及初夜，妃侍上不周，王怒，废妃于冰室，杖之。”冥王放下书简，俯瞰马昆，“你这样写，难怪王后会哭呢。”

马昆不卑不亢地回着话，“在下愚见，若王后读完拙作真的哭泣，绝非是因为这几句话。”

冥王危险地挑起了眉梢，马昆声音平稳如常，“王后哭泣是因为愧疚自己新嫁之时不明事理，配不上您的盛极恩宠。”

“放肆！”冥王沉声呵斥，“区区凡人，狂悖至此，你是真不怕死，还是认为本尊不敢杀你？”

马昆一脸的淡然，“我没有以为什么，只是实话实说。冥王圣颜在上，在下不敢欺瞒。”

冥王起身，缓缓步下玉阶，“三界之中神仙浩繁，你为何独独选择本尊？”

马昆垂眸一笑，“在下在草创之时的确翻阅了很多资料，然都不甚中意。在看到冥王尊讳时，不知为何，心底会升腾出一股莫名的亲切。在读您的故事的时候，在下甚至不禁觉得自己就是曾经站在您身边与您并肩作战的将士。世人都说冥界是个阴森恐怖的地方，万分希求死后能上天。但在下恰恰认为，冥王治下的幽冥是三界最**度的所在。冥王圣明仁慈，定然会知晓个中情由，不会因此而降罪。”

“这番阿谀奉承很是新鲜，不过本尊听起来感觉还算舒服。”冥王仰头笑了两声，面色再次冷了下来，“冥界律法素来严峻，诸神皆指责本尊暴虐，你是从哪里看出来本尊仁慈的？”

马昆低叹，“冥界收纳的是三界生灵的魂魄，而不管是神，人，妖还是魔，临死之际都会有些遗憾和不甘。魂魄承载着这些怨念下赴黄泉，若不严加管制，定会成为恶鬼祸害天地。冥王高压统治，是必然之选，亦是无奈之选。冥王若不仁慈，又何需辛苦，以作孽定果报呢？”

冥王沉默，阖目唏嘘，“这世上理解我的唯有君父，爱妻和知己耳。”

马昆下拜，“在下陋质卑微，不敢与魁星比肩。”

冥王嘴角微微扬起，“你怎知我说的知己指的是魁星，而不是其他的冥官？”

马昆起身，嗓音略略沙哑，“冥王视众冥官为股肱，而魁星和龙渊是您的心腹。龙渊是您可以放心地将后背交付的战友，魁星是您可以畅所欲言的诤友。”

冥王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宛若银铃。守在殿外的秦广王躬身趋步进来，眼见冥王笑得如同五尺童子，惊骇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求王上保重圣体，切莫与这个凡人一般见识。”

冥王抬手道了声起，秦广王缩着肩膀站了起来。冥王指着马昆笑道，“这个凡人说话太有趣了，本尊许久不曾听过这么有趣的话了。”他稳了稳情绪，问道，“就算本尊不怪你，你就不怕别人怪你？”

马昆沉稳如山，“在下既敢提笔，便不会惧怕结局。即使因此而获罪，在下无悔无愧，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是啊，没能完成书尽天下山水之宏愿。”冥王俯身亲自把马昆扶了起来，“本尊欣赏你的文采，也很佩服你的胆量。传旨召见，不是为了惩罚你。”他转过身去，手指稍加弯曲，将案上的小匣子勾了过来。冥王轻轻抚摸了两下匣身，对马昆郑重道，“这是本尊的一点心意，但愿你能浸润浊世而不失本心，不会辜负你手中的这支笔。”

马昆躬身身子双手接过木匣，准备下拜谢恩。冥王制止，围着马昆饶了一圈后，轻声道，“从你入殿到现在一直都是低着头。”

马昆恭谨道，“在下听闻冥界有冥王尊前不可直视的规矩，所以……”

“确有此规矩。不过……”冥王两眼弯成了新月，“本尊破一回例，准你抬头，让你好好看看，本尊是不是你想像中的样子。”

马昆诺诺，缓缓地抬起头来。仿佛眼前有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一点一点地铺展它的翅膀。当冥王的面容完整地映照在马昆的眼眸中时，好比蝴蝶张开了它斑斓艳丽的翅膀。马昆目瞪口呆地盯着冥王，顿时觉得整个神殿都失去了光彩。他的脑筋迅速僵化，流淌在全身的血液一瞬间凝固。只听见“轰”地一声，马昆整个人仰面摔到地上不省人事，木匣倒是安静地躺在马昆的双手之中，完好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