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低眉恋红颜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太阴

摘星楼高接云霄，九头雉鸡精凭窗仰望，星辰近在眉睫，当真伸手可摘。玉石琵琶精扭着腰肢过来，衣裳虽然整齐，发髻却很蓬松，如画眉目带着一丝慵懒的风情。晶润红唇轻轻上挑，玉石琵琶精笑道，“二姐，大王总算是消停了。”她伏上九头雉鸡精的后背，娇声抱怨，“他也太能折腾了，二姐，等大王醒了你去应付吧，我是招架不来了。”

九头雉鸡精抬头仰望悬在缥缈云雾之间的月亮，笑了笑，伸出右手安抚地拍了拍玉石琵琶精的侧脸。玉石琵琶精顺着九头雉鸡精的目光望去，天河荡漾光影浮掠，恰似一条银色光带在天际蜿蜒飘荡。一名身着雪白长裙的美艳女子足尖轻点其上，逆着雪白月光滑向月亮。女子衣带飘飘，灵巧一跃，稳稳落在了月亮上。女子抬眼望去，视线所及皆是纯净白色，琼花铺地雪枝高挂，寒气缭绕望而生畏。女子提裙前行，踏上寒玉雕成的小桥，冰冷透明的溪水泠泠穿过桥洞，溪水下面似乎可见一条鱼尾。女子走下桥来，再前行两步，便是一座巍峨的冰砌宫殿庄严矗立。宫门上高挂一块牌匾，上书广寒宫三字，笔力凌厉笔锋轻柔。清蓝色的殿门敞开，女子深吸一口气后迈步进去。殿内清寒素雅，玉台晶亭。桂枝光辉绚丽，仙音悦耳动听。冰石方砖上，一个头戴玉冠身着银袍的俊朗青年聚精会神地持杵捣药。女子细细打量一番后，心中做了一番猜测后，试着唤了一声。青年闻声抬头，寒星般的双眸潋滟着纯粹的亲切，“淑祥姐姐，你总算把我想起来了。”

不错，女子披的正是姜淑祥的皮囊。她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青年已经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了上来。女子柔声道，“姐姐是来向你讨要一副冰敷玉肌粉的。”

青年撅起嘴来，“哼！每次都是这样。我就知道你不会特意来看我这个弟弟。”说着一脸委屈地转身进去。

弟弟？女子暗暗咋舌，心里嘀咕起来。这个姜子牙到底是有多深厚的仙缘，竟能令他的女儿在神仙面前这般得脸。女子轻轻皱了皱眉，跟上青年的脚步，随着他进入一间殿阁内。女子打量的视线环视一圈，原来这是一间药房，偌大的七星斗柜贴壁而立。青年站在柜前，拉出了一个抽屉。女子东瞧瞧西看看，不经意间瞥见散放在一边小几上的朱色药丸，眼中透出了一缕贪婪。

西岐丞相府前院，琥珀仰头望天，疑惑地蹙起了眉来。哮天犬跨进门槛嬉笑着转到琥珀身边，右手在琥珀面前晃了晃，问道，“琥珀，你是不是想家了？”

琥珀抿嘴一笑，握上哮天犬的双臂，“你不就是我的家吗？”

姜子牙和姬发等人随后进来，见到眼前这温情一幕纷纷避过头去掩嘴低笑。姜子牙清咳一声静场，姗姗过来，“琥珀，你在前院站着，是有什么事吗？”

武吉打趣道，“肯定是想哮天了，所以早早在前院等着了。”

琥珀的脸庞红了一红，道，“我方才看见月亮轻微震动了几下，不知这广寒宫到底是怎么了。”

土行孙挠了挠脸，“大白天的，你也能看见月亮啊。”

哮天犬道，“废话，琥珀是神仙，目穷千里有什么好奇怪的。”

哪吒奇怪道，“月亮上也有地龙不时翻身吗？”

“莫非是天兆示警？”姬发思忖道，“丞相，要不要请爹去祭台，叩拜太阴星君哪？”

姜子牙不作声地摇了摇头，兀自向大厅走去。姬发和哪吒也不再玩笑，跟着姜子牙默默地往前走。大厅里，姜淑祥披着一件厚实的袄子，跟前摆着一个火盆。姜淑祥苦着脸瞧着火盆里红彤彤的火苗，欲哭无泪。

姜子牙满眼惊异地快步上来，姬发越过姜子牙蹲在姜淑祥身边，“淑祥，你这是怎么了？”说着伸手摸上了姜淑祥的额头。

马招娣端着汤碗急吼吼地冲过来，姜子牙拉住马招娣，指着火盆问道，“招娣啊，糖糖是怎么回事啊？”

马招娣焦心道，“早上起来就开始打喷嚏，这会儿才好些。”说着把汤碗递到姜淑祥眼前，“糖糖，把这姜汤喝了，乖啊。”

姬发搭上姜淑祥的脉搏，皱眉道，“淑祥没有发烧，看脉象也不像是着了风寒。”他取出帕子一边为姜淑祥拭汗，一边问道，“淑祥，除了打喷嚏，你还有哪不舒服？”

姜子牙皱眉道，“不管怎样，先把袄子脱了火盆撤了，回头再把孩子给热着了。”

马招娣还想再说什么，可迎上姜子牙不容反驳的眼神也不好再多言，左右姜淑祥已经不再打喷嚏了，于是便垂着眼帘嘟着小嘴照办了。袄子一离身，火盆一端走，姜淑祥瞬时感觉有一阵清风扑面而来，散在四肢百骸，整个身子立刻舒服爽快起来。

武吉猜测道，“师父，淑祥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刺激着了，所以才不停地打喷嚏啊。”

马招娣断然地摆了摆手，“不可能。糖糖在府里住了这么长时间了一直都好好的，如果真有那种东西，她早就该不舒服了。”

哪吒灵光一现，大声道，“我知道了，肯定是有人在背后骂糖糖姐，糖糖姐才会打喷嚏打个不停。”

土行孙赶忙问那人是谁，哪吒故作神秘地顿了片刻，嘻嘻笑道，“当然是果果哥了。”

武吉弹了一下哪吒的脑门，哪吒朝着武吉哼了一声扮了一个鬼脸。姜子牙扶了扶额，朝着姜淑祥微微俯了俯身，温声道，“糖糖，为父这就送你回神农谷，让你的师尊给你好好看看。”说着唤来了四不像。姜淑祥知晓妖孽随时都会来犯，四不像绝不能离开姜子牙半步。于是她摇了摇头，婉言谢绝父亲的心意后乘金孔雀而去。姬发担心地目送着姜淑祥的身影消失在天际，姜子牙微笑着拍了拍姬发的肩膀。

神农谷今日格外沉寂，孔雀停舞黄鹂暂唱，连馥郁花香都氤氲着哀伤。梧桐树上墨绿的树叶已经染上了颓然的昏黄。寒风乍起，树叶簌簌落下，仿佛在呢喃曾经的拥有和哭泣现在的失去。姜淑祥蹙踏着梧桐叶进了洞府，孔宣怀抱姜季凝视着一缸牡丹愣愣地出神，向来炯炯有神的狭长凤眼不复平日神采，黯淡的犹如垂在天边零落的寂寥寒星。雁字回时，却不盼自云中寄来锦书，原因无他，不过再无知音共话牡丹罢了。

姜淑祥低眉轻喟，默然转身准备离开。不想孔宣察觉到她，出声唤住了她。姜淑祥脸上绽出一丝甜美怡人的笑容，款款行至孔宣身边，盈盈下拜，“淑祥给师尊请安。”

孔宣面色暖了回来，叫了声起。他和蔼地看着姜淑祥，温和问道，“乖徒儿，不在你爹府上备嫁，怎地跑回来了？”

姜淑祥眼底倏然掠过一丝羞涩，笑了一笑。她把姜季从孔宣的怀里接过来，姜季嫩藕般的手臂直了起来，伸手就要去够姜淑祥的耳坠子。姜淑祥哄了两声姜季后，对孔宣道，“师尊，我打起床就不停地打喷嚏，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孔宣哈哈笑了两声，“还能是为什么？定是你那个宝贝弟弟在你背后嚼你的舌头。”

姜季扁了扁嘴巴，姜淑祥淡淡地瞪了孔宣一眼，澄澄眼波里流转着几纹责怪。孔宣正了脸色，道，“伸出手来。”

姜淑祥把姜季放到一旁的摇篮里，然后在孔宣身边坐下，卷起一截衣袖，将腕脉露了出来。孔宣伸出两指按上脉搏，眯起了眼睛。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孔宣收回手来。姜淑祥拉下衣袖，孔宣捋了捋胡须，道，“依为师看，你无甚大碍。这样吧，你且留下几日，为师给你好生调养一番。”

姜淑祥颔首致谢，清亮的眸子渐渐化出濛濛的雨色来。她粉腮旋出梨涡，轻声道，“师尊，淑祥来的时候见到谷中的梧桐树凋落了，但是淑祥仍然记得它枝繁叶茂的盛时之景。”

孔宣眼中漾出了泪意，目光缥缈而神色涣散，软声唏嘘，“是啊，为师也是永生铭记。”

思念是什么滋味呢？沾一沾灵魂会裂开一道口子，尝一尝元神会剜出一个窟窿。孔宣眼眸浸满了苦楚，面上晕出一抹悲情的笑容，“你师祖曾向月老讨了一碗忘情水给我，可我却把它给倒了。有些事一旦忘记了，这岁月也就真如流水一般，没什么滋味了。”情为何物，最好不知，一旦晓得，毕生沉沦。姜淑祥垂眸，长睫掩住眼中的泪意，“所以师尊要好生保重自己，如此才能长长久久的记得。”

孔宣长笑起来，飞出的眼泪因为内心的辛酸痛楚才沁了出来，“你这是在讽刺为师老糊涂了啊？”

姜淑祥乖巧地回道，“徒儿绝无此意，是师尊您穿凿附会。”

缸里的水突地飞溅出来，甚至打湿了姜季的摇篮，姜淑祥连忙把姜季抱了出来。孔宣审视着缸内骤然涨落的水，面色凝重了起来。姜淑祥眼眸闪出惑然之色，“缸不动而水自溢，莫不是太阴有异动？”

孔宣倒不是特别担心，“天数混乱，太阴异动自是必然。好在有太阴星君坐镇广寒宫，想来不会酿出大祸。糖糖，你看好季儿，我这就给你爹娘传个信，免得他们牵挂。”

马招娣倚着门框望着天上的云彩飘来荡去。蓦然肩膀受了一个轻微的力道，马招娣惊得全身一个激灵。回头见是姜子牙，马招娣紧紧攒眉责备道，“相公，你知不知道这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姜子牙无奈道，“放心夫人，你不会被吓死，不过为夫就快要饿死了。什么时候开饭啊？”

马招娣转过身望着门口，“再等等，糖糖还没回来呢。”

姜子牙道，“糖糖今天不回来了。孔宣传信过来，说要留糖糖在神农谷小住几天。”

马招娣紧张道，“糖糖病得那么重啊？不行我得去看看。”说着就要往外冲。姜子牙一把拉住她，道，“糖糖没有生病。糖糖出阁在即，孔宣大概是不舍得吧，神农谷也算得上是半个娘家了。”

马招娣点了点头，复有问道，“相公啊，果果走之前不是说十天就回来吗？这都过去半个月了怎么还不见人影啊？还有阿昆，怎么也不传个信回来啊？”

姜子牙失笑道，“哪有半个月啊，这连五天还不到呢。”他抚着马招娣的胸口，“招娣，孩子出门前我给他们各自占了一卦。卦象说他们此行一帆风顺，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马招娣揣手道，“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你就是跟我说一千遍他们平安无事。我只要没亲眼看见他们好端端的回来，我这心就不会放下。”

姜子牙眼底浮起一丝委屈，仰头一叹，“你只担心孩子，不担心我啊？”

马招娣脱口而出，“你好好的站在我面前，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蓦然，她觉得姜子牙的话有些不对，仔细嚼了两遍后惊恐地抱住了姜子牙。姜子牙吓了一跳，低下头来，只见马招娣泪水连连，“牙牙，你是不是又碰上什么血光之灾啦？”

姜子牙一个愣神，马招娣却当他是默认，顿时嚎啕大哭。大娘和小妹听到这撕心裂肺的哭声赶将过来，见马招娣涕泪横流的模样，相视一眼后惊愕问道，“马姐，天要塌了吗？”

马招娣指着姜子牙不住地抽噎着，悲伤的说不出话来。姜子牙朝着大娘和小妹笑了笑，“没事没事。招娣她只是想孩子了。”

大娘和小妹忍俊不禁，姜子牙温柔地抚摸着马招娣的鬓发，“招娣，再不开饭，我可真要饿死了。”他凉凉的俊颜贴上马招娣的耳畔，轻声道，“这算不算血光之灾？”

马招娣肩膀微微一颤，止住了哭泣。她朦胧的泪眼怔怔看了姜子牙片刻后脸涨得通红，一股怒气仿佛洪水一般从胸腔里喷涌出来。姜子牙见马招娣的杏眼瞪成了小太阳，立刻双手捧上她的脸庞，俯身吻了上去。大娘和小妹掩嘴而笑避过脸去，马招娣面上闪过一瞬间的惊诧，而后渐渐沉浸在姜子牙的柔情之中，先前汹涌澎湃的心潮平复下来。姜子牙绵长深情的吻所传递的不仅是爱恋，更有承诺：招娣，你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