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低眉恋红颜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飘零

西岐丞相府内院正房，姜伋闭目盘坐塌上，姜子牙盘膝坐在姜伋身后，双手贴上姜伋的后背，向他的身体里输入道家罡气。约莫半个时辰，姜子牙撤掌下榻，姜伋亦睁开眼睛，向姜子牙颔首道谢。

姜子牙笑着摆手，“自家父子，客套多了可就生分了。”姜淑祥掀帘进来，递给姜伋一杯茶，“这是月季花茶，可调理气血，有助于伤口愈合。”

姜伋接过饮下，姜子牙抬头问姜淑祥，“二公子没说什么吧？”

姜淑祥端着托盘的手紧紧握上托盘的边缘，姜伋险些被茶水呛到。姜子牙敛容道，“爹为相多年，不会白当的。爹与二公子朝夕相对，深知他的心思十分细腻。维护夫妻之情君臣之义需要用脑用心，但凡事皆有限度。若论多疑多思，谁比得过一国之君，要不然怎称得上孤家寡人呢？你们姐弟都是聪明的孩子，既然踏上此路，爹相信你们一定会平安抵达尽头，目睹到粲然多彩的风景。”

姜伋姐弟俱受触动，“孩儿谢爹提点教诲。”

姜子牙抚上姜伋的头，“果果，泰山府君此番派你来阳间，一来是要你戴罪立功，二来也是为着你在先前大战中所受的伤。若是爹或者孔谷主前去冥界，你的伤势必然会遭到冥官的议论猜测，从而引起一阵不安。你在冥界位高权重，不能不仔细。你长姐已经集齐了四十八味药材，待拿到千年灵芝，就可炼制成丹药为你疗伤了。”

姜伋仿佛顿悟了一般，眼角上挑姜淑祥，“难怪长姐敲诈我。”姜淑祥弹了一下姜伋的脑门。姜子牙忍俊不禁，道，“好了。跟爹说说，望江楼是怎么回事？”

姜伋面色一冷，姜淑祥嗤笑道，“如今世道艰难，望江楼的老板为了身靠大树好乘凉，借着和外婆当年的情分，找上门了。”

姜子牙点了点头，“看来你们娘亲嚷嚷了一早晨，怒气冲冲地出门要见的人，就是他们了。这事既然招娣管了，爹也就不细问了。”

朝歌兵营，九尾狐冷笑看着倒在地上的殷郊，申公豹蹲下在殷郊身上不停地翻找。九头雉鸡精笑道，“真没想到，这个殷郊法术如此不精，我才吐一口毒烟就让他昏迷不起了。”

“找到了。”申公豹从殷郊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玉佩。九尾狐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不错，这就是番天印。”

九头雉鸡精指了一指，脸上全是怀疑，“就这么一小片？”

九尾狐嘴角一勾，掐指念了句诀，申公豹手里的玉佩立时发出金光，变成了一块流光溢彩的先天灵宝。九头雉鸡精和申公豹俱是目瞪口呆，九尾狐道，“我曾在女娲石里见到过番天印的口诀。公豹，我现在将其教给你，你就变成殷郊的模样，用这番天印对付姜子牙。当然在这之前，你要想出个理由离开军营，还要演一出姜子牙行刺殷郊的戏码，让殷郊可以顺理成章地和姜子牙反目。”

九头雉鸡精拍手笑道，“大姐这个主意真好。我这就去安排。”

申公豹问道，“大姐，殷郊你打算怎么处置？”

九尾狐长眉一紧，“好歹也是广成子的徒弟，还是留他一命，也算是咱们多了一个砝码和退路。”她吩咐九头雉鸡精，“青青，把他带回轩辕古墓好生看管。”

九头雉鸡精点了点头，将殷郊收进袖中，闪身而去。申公豹拨弄了一下垂在额前的一缕头发，邪魅一笑。

西伯侯府大厅，姜子牙正率百官谒见西伯侯，闻仲的战帖赫然传到了西伯侯的案头。西伯侯阅罢，怒而拍案，“岂有此理！闻太师竟然污蔑丞相夜刺朝歌储君殷郊，现在殷郊就在城外，说要与丞相决一死战。”

姜子牙无奈地低叹一声，李靖哼道，“又是栽赃嫁祸这一招。他们都不累吗？”

西伯侯问计姜子牙。姜子牙躬身道，“侯爷，番天印确实厉害，但也并非无敌天下。番天印专拍脑门，而杨戬额上天眼威力无穷，且他身负天族血统，这番天印奈何不了他。”

西伯侯听到姜子牙此言，立刻派杨戬前去应战。为策万全，姜子牙亲自至城外观战。杨戬到了城外，果见殷郊长身玉立，严正等候。杨戬喝问，“你就是殷郊？”

殷郊问道，“何以姜子牙不出来见我？”

杨戬冷笑一声，“狂妄小儿！我们丞相岂是你说见就见的？”

殷郊冷冷道，“我不想殃及无辜。你叫姜子牙来吧。”

杨戬哼道，“要见丞相，打赢我再说！”说着银尖宝戟刺了出去。殷郊旋身飞起，躲过杨戬一招。杨戬飞身上来，殷郊出掌与杨戬对招。远处观战的姜子牙见到殷郊这般身手，脸上现出狐疑之色。杨戬与殷郊对过十几招后，殷郊打出番天印。杨戬没能躲过，番天印拍中杨戬的脑门。殷郊以为杨戬必死无疑，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笑容。谁知杨戬只觉得有点头晕，并无其他不适。殷郊见杨戬毫发无损，眼中闪出震惊。殷郊这些细微表情，姜子牙尽收眼底。他长眉一锁，面色深沉。殷郊还欲再祭出番天印，姜子牙挥出杏黄旗，敛去番天印的光芒。他下令鸣金收兵，杨戬撤回西岐。

殷郊头次出战就与杨戬打成平手，军情传来闻仲大喜，当即写下奏章为殷郊请功。殷郊谦虚表示自己力有不逮，要闭关苦练以备将来与姜子牙一战。闻仲颔首，立刻为殷郊置了一顶军帐。殷郊入账后现出本来模样。九头雉鸡精现身，气得跺脚，“真没想到，番天印居然打不死杨戬！公豹，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

申公豹拧眉，“还好我们没把殷郊杀了。青青，你留在这帮我应付闻仲，我去去就来。”

姜子牙和杨戬返回西伯侯府，西伯侯细细听取姜子牙的禀报，“丞相之意，今日前来叫阵的殷郊是申公豹假扮的？”

“侯爷，自殷郊入太华山山门，广成子教他三坟五典，授其琴棋书画，独独没有传其制敌的法术。而今日在战场上，他居然能躲过杨戬的银尖宝戟。子牙仔细观察过，他的眼神与申公豹如出一辙。因此子牙相信，殷郊绝对是被申公豹算计了。”

“那殷郊现在是生是死？”

“子牙掐算过，殷郊目前还没有性命之危。申公豹不晓得杨戬不为番天印所伤的原因，必会去询问殷郊。子牙擅自做主，命哪吒和土行孙前去探查了。”

“丞相此举甚好。姜王后如何整治后宫本侯不知，本侯只道她以妇德辅佐帝辛照顾百姓功在朝纲。本侯与东伯侯姜桓楚有几分私交，殷郊既无意卷入纷争且不日就会回山，本侯一定要救他。”

“诺。”

哪吒和土行孙一路跟着申公豹到了轩辕古墓，见到申公豹入了洞口后，哪吒让推土行孙守在洞外，自己则是隐身跟着进去。申公豹急速步入古墓深处一座石雕前，右掌在上面一罩，石雕上浮现出一张人脸。殷郊虚弱地睁开眼睛，浸在骨髓里的王室血脉令沦为阶下囚的他依然尊贵。申公豹冷冷问道，“番天印为什么杀不死杨戬？这番天印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殷郊睨看着申公豹，“你不是会算吗？你自己算一算不就知道了？”

申公豹眼珠泛红，石雕表面出现几道裂纹。殷郊发出一声惨叫，闻之都觉得五脏六腑生疼。哪吒面露愤怒刚要刺出火尖枪，却被一股力量给扯到了一处僻静的漆黑角落，嘴巴被一只手狠狠地捂住令他发不出一点声音。申公豹没有察觉哪吒这边的动静，他正在聚精会神地拷问殷郊。申公豹把殷郊的头从是石雕里硬拽了出来，狠狠掐上他的脖子。殷郊脸上不见丝毫惧色，反而漾出一抹讽刺的微笑，“有本事你杀了我，那你就永远都不知答案。”

申公豹面上凶狠又重了三分，“我可以去问你师尊广成子。”

殷郊肆意大笑，笑得不住地咳嗽起来，“你要是能去问我师尊，干嘛还要跑这一趟啊？”

申公豹额上爆出青筋，狠狠地殷郊的头回进石雕里。他将殷郊重新封印之后，扫视了一眼四周，遁身离去。

哪吒终于挣脱出突如其来的钳制，回手一掌劈了过去，却听见一声极为熟悉的呻吟。哪吒愣了片刻立刻撤回掌力。他一把将对方拉到了相对明亮的地方，刚刚捂他嘴巴的竟是敖丙。敖丙右手轻轻地揉着额上支出来的龙角。土行孙从地里钻了出来，“申公豹已经走了。”他看到敖丙惊讶道，“三太子，你怎么也在这啊？”

敖丙又揉了凉两下龙角，才解释道，“自从上次三只妖怪夺我冥界厉鬼后，轩辕古墓就被我们给照顾上了。这次是鬼差看见那只鸡拖了一个活人进墓，担心她是想夺他的魂魄于是报了上来，我就过来看看喽。”

哪吒责问道，“小敖，你刚才为什么要拦着我啊？你没看到殷郊都被折磨得不像人了吗？”

“你还真是莲藕啊，天真纯洁。”敖丙一半讽刺一半夸赞后敛容道，“刚才申公豹提到番天印，如果他带在身上，你冲过去绝对会被拍死。”

哪吒和土行孙看向敖丙，“你也知道番天印啊？”

“桃源洞镇洞之宝，我当然知道。哎呀，不说这个了。”敖丙拉起哪吒的手来到石雕前，细细观察琢磨了一番后道，“这个石雕是个结界，殷郊是被封印在里面了。哪吒，我们两个联手，或许能打开这个结界。土行孙，你去守着，有什么情况立刻来通知我们。”

“好。”土行孙应了一声后遁入地中，哪吒和敖丙各自将功力凝聚指尖，对着石雕开始施法。

申公豹刚回到朝歌兵营就接到广成子来接殷郊的消息。申公豹眼珠一转，将广成子引入了岐山。广成子着紫衣道袍执一柄拂尘缓缓降落，见到披着殷郊皮囊的申公豹皱了一下眉头。他眼睛一眯，出其不意扼住了申公豹的腕脉，逼得他现出了原形。广成子森严道，“你果然不是我徒儿。说！你把我徒儿怎么样了？”

申公豹忍住自腕上传至心口的剧痛，白着脸色扯出一抹邪笑，“殷郊是储君，当然在朝歌王宫里了。”

“一派胡言！”广成子怒斥一声，正要出手教训，一根白色狐尾划过他的眼睛，同时一股黑烟涌进他的口鼻。广成子本能向后翻身躲开，紧扣申公豹手腕的手稍微松了松。申公豹抓住这个空隙从广成子的禁锢中挣脱出来，朝着他打出了番天印。广成子在半空中连番十几个筋斗后堪堪落地。姜子牙持打神鞭此时赶到，眼见番天印追咬着广成子脑门而来，立刻祭出天书和杏黄旗。他本想凭借这两件宝物截住番天印，不想慢了一瞬与番天印擦然而过。广成子只觉眼前一片绚烂，俄而眼前一黑，一片蓝色衣角遮住他的视线。广成子只觉得一滴温热散着腥味的液体溅到了他的脸上。待他视野重新恢复光亮，他已经抱着殷郊渐渐冷却地身体倒在了地上，番天印沾着殷郊的血跌落在交织在一起的草叶上。申公豹远远见到闻仲提雌雄双锏上山，立刻闪身离去。闻仲疾驰而来，见到殷郊满脸是血躺在地上悲痛交织，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自胸腔奔涌而出。他冲着站在一边兀自悲伤的姜子牙吼了一声“还我储君命来”后举起双锏抡了过去。姜子牙横鞭架住闻仲攻势，两人缠斗起来。广成子从地上爬起来，想要把殷郊扶好却发现他虽未闭眼，但血气散尽，身体已经完全变软了。广成子抱着殷郊痛哭，殷郊喉管里发出一声虚弱地问话，“师尊，桃源洞为何不见桃花？”

广成子悲怮，这是殷郊拜师后问的第一个问题。广成子强自压下汹涌泪水，勉强挤出一个洒脱淡然的笑容，如当年那般挥了一下广袖。瞬间，千枝万树桃花绽然开放。风吹花动，殷郊透过殷红血色朦胧见到芳菲飘零，耳边一片寂静，只听得见桃花簌簌落下的声音。他温润浅笑，伴着缤纷落英一同归于尘土之中，唯剩下清新花香漫而不散。